從MRC體認視野探索《果臝轉語記》中的同源詞

王寅 蔡琴

(1.四川外國語大學 外國語文研究中心,重慶 400031;2.成都市實驗外國語學校，四川 成都 610500)

0 引言

西漢末年的揚雄(公元前53年—公元18年)首創“轉語”這一術語，以描寫在歷史演化中所產生語音變化而形成的詞語，在語音形式和所指意義之間存在一定的理據性聯系。但這一語源研究方法和者甚寡，直至清朝的戴震(1724—1777)和程瑤田(1725—1814)才將其較好地運用到語源的系統研究之中。后者在著名的《果臝轉語記》一文中以“果臝”(guǒluǒ)為出發點，列舉了眾多“音近義通”的聯綿詞，體現了其間的同源性內在聯系。他在文首就指出“聲隨形命，字依聲立”的命名原則，認為讀音是根據事物的形狀來確定的，文字要依據讀音來確定。當諸多事物擁有相同或相似的特征時，名稱的讀音可以不變或稍變，可多次微調或改變寫法而保留相同或相近的讀音。

基于這一詞匯派生方法，“guǒluǒ”就逐步與“圓、轉、弧”等義構成了一個較為固定的音義關系，存在于漢語之中(1)無獨有偶，英民族根據物體在木板上滾動的聲響擬聲出了roll(滾動)這一單詞，這就在兩者之間建立了相對穩定的聯系(或曰：象征單位)。英民族還據此派生出了：scroll(卷軸)、troll(旋轉)、trolley(小車)、roam(漫游)、ball、bubble等，以及由roll構成的若干派生詞和復合詞。，這就是程瑤田所說的“屢變其物而不易其名，屢易其文而弗離其聲”。一個詞就被分化出若干個同源詞，它們在音、形、義上相互關聯，互為參照，使得“果臝”一音成為“肖物形而名之，非一物之專名”的佳例，這充分說明漢語在命名相似或相類事物時，音義之間的結合并非任意的。同源詞盡管各有所指，但其間必然存在相似或相近的音義關系。這也充分說明現代語言學之父索緒爾所提出的“任意性為第一原則”是有較大缺陷的。在漢語的若干同源詞中，字詞的語音形式和所表意義之間的結合是有理可循的，它們可基于事物間相同或相類的形態、功能和特征，采用相同或相近的語音形式進行孳乳衍生，形成了同源詞的內在關聯，這充分證實了語言具有“像似性(iconicity)”(2)許國璋(1988)、沈家煊(1993)等將“iconicity“譯為“象似性”，我們擬將其修補為“像似性”，在“象”字上加上一個“亻”旁，意在突顯這一現象的人本性。事物本身不存在像與不像，兩者或多者之間有相似關系，音與義之間有特定聯系，完全是人之所為。這也與體認語言學(王寅,2014)強調“語言具有人本性”的觀點相吻合。的特征。

1 MRC體認模型

程氏探究了“guǒluǒ”音在古典文獻和方言中孳乳衍生的演變情況，以轉語的形式收集了“果臝”詞族的同源詞，從社會、文化、歷史、民俗等多個方面探索了其演變擴展的過程，較為全面地收錄了漢語中的這一轉語現象，這對于漢語語源的研究具有重大意義。但程氏該書也有美中不足之處，正如他本人在文末所言“如攜如取，信筆而書”。他僅只信筆記下了這些詞，至于“何先何后，厥終厥初”未做考究。盡管該文的內容十分豐富，但他并未具體梳理其音義變化的規律。因此，本文嘗試建立MRC模型，以期能較為合理和系統地梳理“果臝”詞族的音義變化和孳乳衍生的過程和規律。

MRC是基于認知語言學和體認語言學中的隱轉喻理論，結合詞義學中詞義變化的輻射型和連鎖型規律整合而成的體認模型，其中的“M”(metaphor/metonymy)代表隱喻或轉喻的體認思維方式；“R”和“C”分別代表輻射(radiation)和連鎖(concatenation)兩種詞義變化途徑，這樣就可為研究《果臝轉語記》建構一個較為合理的理論框架，以能具體闡釋同源詞族衍生和演變的過程以及內在的體認機制。

1.1 隱喻和轉喻

認知語言學和體認語言學不再僅將隱喻和轉喻看成修辭手段，而主要視為人類的思維方式，依據一者(或一部分)來認識或言說另一者(另一部分或整體)，這是人們認知世界的必經之路，別無他法，這才有了雷科夫和約翰遜于1980年出版的經典之作《我們賴以生存的隱喻》(MetaphorsWeLiveBy)。正是人們頭腦中內嵌這種根深蒂固的隱轉喻體認機制，才在漢語中出現了基于“音近義通”(如“果臝”)所形成的同源詞。人們在認識新事物的過程中，擅于將不同事物之間所具有的相同或相似的特征系聯起來，類比它們的形狀和功能，從而用表示舊事物的語音和詞形(可有所調變)來指稱新事物和新概念。

在同源詞的孳乳衍生過程中，語音和詞形基于隱轉喻體認方式而不斷發生細微變化，這也充分說明了隱轉喻不僅是一種修辭手段，而更重要的是一種體認方式。漢語詞匯在以相似性為基礎的隱轉喻體認方式的制約下，衍生出了大量音近義通的同源詞。這便是王念孫在《廣雅疏證》中所述及的原理：“凡是理之相近者，其名即相同?！薄胺参镏愵惗?，其命名之意皆相近?！碑斚挛覀冇谩半[轉喻體認方式”這一術語概而論之。

“果臝”族的詞義主要表示“圓形”，在人類的隱轉喻體認方式的指引下，衍生擴展出一系列其他用法，它們具有同樣或近似、具體或抽象的圓形特征。由于“圓形”具有中空特征，就自然彼及到“容器、房屋”等；還從“圓”彼及到其中的一部分“曲”或“弧”等語義域，這是“以部分代整體”的一種轉語體認方式所使然。據王念孫疏證，“枸簍者，蓋中高而四下之貌。山巔謂之岣嶁，曲脊謂之佝僂，高田謂之歐寠，義與枸簍并相近，倒言之則曰僂句”(《廣雅疏證》)。這里提到了具有“屈曲義”的詞組“枸簍，岣嶁，佝僂，甌寠”，都含“彎曲”之義。用于指稱車頂棚為“枸簍”，用于指稱山形為“岣嶁”(即衡山)，用于指人駝背貌則為“佝僂”，用于指中間高兩邊低的高地則為“甌寠”，等等。

生活經驗告訴我們，是“圓形”的就能“轉動”，這就從靜態語義域的“圓”轉語至動態語義域“轉”。

同源詞不僅在意義上有“義通”關系，而且在發音上也有同或似的關系，這可用“語音隱喻”(phonetic metaphor)做出合理解釋。國外學者福納吉(Fónagy,1999)率先提出語音隱喻這一概念，論述了語音(包括發音方式)和所表意義之間的像似性關系。國內學者李弘(2005)也做了較為深入的研究，特別是漢語總共才有1330個帶音調的音節，用它們來表示幾萬個漢字，同音現象在所難免，同樣一個“yi”音可寫出160多個漢字來。漢語中存在大量的“語音隱喻”，六書之法的“假借、轉注、形聲”主要就是基于這一體認方式。我們認為，語音隱喻可解釋同源詞之間的語音像似性關系。

隱轉喻體認方式對于分析同源詞的“音義關系”具有較強的解釋力。它們作為音義配對的象征單位(symbolic unit)(3)此為認知語言學家藍納克(Langacker,1987/1991)所建“認知語法” 中的一個重要術語，認為語言中僅此一個單位，圍繞它便可建立起一個語法研究的認知體系。，一個詞的音可通過語音隱喻映射到另一個詞的音上，從而使得兩個詞(相當于兩個象征單位)之間建立了聯系，現圖示如下：

圖1

當先祖們發現不同事物之間存在某相似性特征(包括形狀、用途、功能、性質等，如圖中下方單線雙箭頭所示)時，便傾向于用相同或相近的語音來表示它們，從而形成了具有某一共同屬性的同源詞。其間所具有的孳乳衍生關系，可通過“音”和“義”兩個層面的隱轉喻體認方式做出合理而又科學的解釋。正是由于它們在語言表現形式上的音同或音近，我們便用“語音隱喻”這一術語作為分析工具，上圖用空心雙箭頭來表示。當然了，之所以能作如此映射而形成語音隱喻，是因為“義通”，如上圖在兩個象征單位之間的細線雙箭頭所示。先祖們也可能是通過音同或音近的方式將不同事物置于同一語源中加以認識。正是在“音”和“義”這兩個層面上的系聯，才出現了“音近義通”的現象，這體現出我們老祖宗的智慧。

如程氏在文中提到，西北人把拳頭叫作“轂轆”，稱矮小之人“侏儒”，也叫“轂轆”。安徽人稱呼像棰頭一樣的物體都叫“轂轆(ɡūlù)渠”或“孤都”。本來屬于不同語義域的詞匯，但因為形狀上有相似之處，用相同或相近的音來表示它們，就將它們范疇化為同一詞族。

“果臝”詞族的語音形式皆衍生自“guǒluǒ”，在音轉的過程中可能是聲母出現了變化，可能是韻母出現了變化，也可能兩者都發生了變化，這就是程瑤田在文首所言“雙聲疊韻不可為典要，而唯變所適也”(雙聲、疊韻不是恒定不變的準則，而是在不斷變化以求適用)。所以我們可從“音”和“義”這兩個層面來分析同源詞，“guǒluǒ”音或其音變可用以指稱“圓”“轉”“曲”等12小類對象，正好可用“象征單位”(音義配對體)和隱轉喻理論做出較好的解釋。

1.2 輻射型和連鎖型

傳統英語詞匯學在論述多義詞時指出，詞義變化主要經歷了兩種途徑：輻射型和連鎖型(參見王寅，2001:228)。前者指以某一基本意義為中心向四周輻射而形成的多義關系(像自行車輪子從轂輻射到鋼圈的若干根鋼絲所構成的形狀)。如漢語的“頭”，最初指人的最上部分，后依據輻射型擴展方式，用來表示“火柴頭、火車頭、山頭、河頭……”后者指各意義依次衍生而出(像自行車鏈條一樣一環扣一環而形成的關聯)的多義關系，如：“道”原來指婦女的陰道(取生產時幼兒的頭先出現之義)，后轉指供人行走的“道路”，再轉指抽象意義上的“道路”，還可轉指“方針”等，就這樣，“道”經歷了一系列的連鎖式衍生。

筆者擬用其來解釋漢語同源詞的派生途徑，而且認為這兩種途徑的運作機制都是基于上文所論述的隱轉喻體認方式，這也為本文將兩種衍生途徑與隱轉喻體認方式整合而成MRC模型提供了可行性。

1.3 MRC模型

從上可見，MRC模型由“隱轉喻”體認方式和“輻射—連鎖”兩種詞義變化途徑整合而成，可圖示如下(圖中M表示：隱轉喻)：

1.4 基于MRC的果臝詞組分析

現筆者嘗試運用這一MRC模型來解讀“guǒluǒ”同源詞，以能揭示該詞族的轉語(派生)關系和規律。我們首先根據意義關系將它們大致劃分為七大類12小類(頻率分布見下文)，其間既有輻射型也有連鎖型衍生關系。每個類別還可輻射或連鎖出若干同源詞(即圖中每個圓還可向外擴射出若干線段，本圖就不再一一劃出，以免圖形太亂)。現依據圖2所圖解的MRC模型劃出圖3，以揭示“guǒluǒ”所衍生出的332個同源詞之間在意義上的內在聯系。

圖2 MRC模型

圖3 “guǒluǒ”所衍生出的同源詞之間在意義上的內在聯系

本圖依舊呈現出圖2的基本結構，每個圓還可像圓1上方那樣向外輻射，形成若干以其為中心的派生詞，如沿著“塊”(4)上圖圓3“塊狀”義，可歸于第1類“圓形”義之中，但考慮到guǒluǒ語族還有“伸展”義，故設“塊狀”義作為過渡。的意義分別向兩個方向派生出了“展”和“含混”以及若干具體事物或專名。有的派生詞可能受到兩種意義的影響，如“笑容”“歡樂”等可能來自“圓圓的臉上展現出笑容”，在上圖就劃在1與3’之間。

正如上文所述，“果臝”之音最初指圓形果實，程氏以此音為基礎查詢大量古籍，收集若干方言，獲得與此音相關的332個同源詞(據說原有四卷，現僅存一卷)。該詞族以“guǒluǒ + 圓形義”為象征單位，通過隱轉喻體認機制孳乳生發出了龐大的同族詞群(難免有個別牽強附會的例子)。該音除指樹上圓形的果實之外，還可指：

⑤圓形的山包、地貌、地名等，如：岣嶁(指衡山)、部婁(小土丘)、嶁、甌窶(這兩個詞都指狹小的高地)、杯樓(小土堆)、窟窿、趵突(泉水向上冒之聲，因此濟南有趵突泉)、雩婁(地名)、符離(漠北邊塞的名字)、陎(地名)、臝僂(地名)……

⑨由于圓形的一部分為“曲、弧”，人們基于此運用部分代整體的轉喻性思維，引申出了“屈曲、弧形”等義，如：萭蔞(曲尺)、句廉(水岸曲折之處)、苻蔞(樹木屈曲)、穹隆、坑洞、覶縷、覼縷(兩者指彎彎曲曲)……

⑩圓全之物是渾然一體的，它相對于挺直的事物體型顯得較為短小，人們又從語義域“圓”隱喻性地連鎖出語義域“短小”，如：棳儒(梁上的短柱)、蠾蝓(體型短小的蜘蛛)、偊旅、侏儒(兩詞都指身材短小的人)；還可喻物指混沌不明，喻人可指表達模糊，如：囫圇(說話含糊不清)……

也可指轉動時發出的聲響(圓5’)，從而衍生出很多表示因轉動而發出聲響的物體名稱，以及其他擬聲詞(包括含糊不清的音)，如：轣轆(形容車輪或轆轤的轉動聲)、轠轆(車輪的轉動聲不絕于耳)擬聲詞，骨碌、骨碌碌、骨碌骨碌、咕嚕、咕嚕咕嚕、呼嚕、呼嚕呼嚕、嘟嚕、嘟嚕嚕、禿嚕、禿嚕嚕、布嚕、布嚕嚕、噗嚕、噗嚕嚕、糊涂、累累、歷歷、婁羅、嗹嘍、謰謱、哰(這四者都指言語含混不清、支離瑣碎)……

可見，MRC模型可較好地揭示漢語同源詞內部的音義孳乳衍生的關系，它們通過相同或相似的發音，借助輻射和連鎖的方式來喻指意義相關的對象，這就是程瑤田所說的“轉語”，正體現了漢民族構詞的體認機制。

1.5 具體分布

現按圖3所析語義派生結構圖對332個“果臝”派生詞族做分類調查如下：

[1]圓148

螻蟈 枸簍 萭蔞 諸慮 山櫐 茹蘆 茅蒐 蜾蠃 蒲蠃 蚹蠃 苻蘺

苻蔞 解果 甌脫 蜌蠯 芘芣 敷蕍 蓲萮 蓲蘛 摳揄 扶搖 迴風

旋風 蚹蠃 螔蝓 孚俞 芙蕖 浮苴 夫須 茱萸 豬蕍 鼅鼄 蠾蝓

蝳蜍 蘧蔬 桴筏 蠷螋 布渠 荅渠 鷫鷞 萊菔 來服 蘆萉 雹突

堵羅 薡董 鼎蕫 螮蝀 活東 活莌 活脫 螺屬 螖蠌 孤毒 骨朶

駱駝 條脫 睽罛 庨谷害 流蘇 絡索 亻密傄 靺鞈 郭洛 落索 連嶁

[2]曲弧、不平、斜 14

卷婁 拘攣 局縮

[2’] 短小7

欂櫨 蚍蜉 朱獳 侏儒 棳儒 蜉蝣 渠略

[3]塊8

[3’] 展22

[1] + [3’’] 圓臉上展開笑容7

眗瞜 怤愉 敷愉 呴俞 傴拊 嘔喻 噢咻

[3.1]含混7

[4]容器 20

豆筥 橐現 匯朿它 碑足 碑趺 箶簏 瓠落 杔櫨 馬橐篼

[4’] 房屋、家具 28

穹廬 囷鹿 離嶁 梁欐 琉璃 窶籔

[5]轉動(聲)、動、交錯、掉、窮、搜、不得意24

牢落 遼落

[6]專名 34

盧朐

[7]其他 13

仳離 漚庾 落魄 的歴 澩犭翏 睽罛 庨豁 虓豁 臚句 末殺 疏索

妯娌 襳襹

2 《果臝轉語記》音變研究

同源詞主要基于MRC模型通過“音變、義變、形變”等方式得以不斷衍生和擴展?！耙糇儭笨梢猿霈F在聲母或韻母上，或兩者都發生變化，這不僅可實現語音表達的多樣化，也可促進了人類自身分辨各種聲音能力的發展。程氏在文首所言的“唯變所適”，體現在“果臝”詞族的讀音中主要有以下四小類：

(1)GuǒLuǒ：為原始讀音。

(2) X Luo：表示與第二個音節“Luo”相似的語音類別?！癤”代表除了“Guo”以外的其他音節，第二音節還可讀作：Lou，Lu，Lü，Lei 和Li等。

(3)XuoYuo：表示兩個音節中的韻母相同，“X”和“Y”代表除了“G”和“L”之外的聲母。韻母“uo”可有其他變體：ou，un，i等。

(4)X Y:表示與原型讀音完全不同的音節。

由MRC模型可知，原始讀音“ɡuǒluǒ”通過語音隱喻的方式，連鎖出上述三類發音變體，每一類又可通過輻射形成若干相似的發音。原始語根中的兩個音節“ɡuǒluǒ”，聲母可不斷變化，出現了諸如K L、P L、B L、H L、Q L等發音，本文將其歸入第二類，統稱為“X Luo”類。例如：

B L：饆饠 (bìluó,圓形食物)

F L：蚹蠃 (fùluǒ,蝸牛)

H L：瓠落 (hùluò,空廓，潦倒)……

若第一個音節的聲母發生變化(用除G之外的聲母)，后一個音節的聲母也發生變化(用除L之外的聲母)，保留了韻母uo / ou/ o / u，本文將其歸為第三類，統稱為“XuoYuo”。若兩個音節完全改變了，則演變成與“ɡuǒluǒ”不太相關的音，筆者將其歸為第四類，稱作“X Y”類。我們統計分析了332個派生詞，有如下幾點發現：

(1)這四類讀音的分布情況如下：Guǒ Luǒ(24個，占 7.23%)>X Luo ( 115個，占34.64%) >XuoYuo (165個，占49.7 %) >X Y ( 28個，占8.43 %)。

(2)第二個音節中的韻母多為uo(及其各類變體)，頻率高達90%以上，而第一個音節的變化較多。

(3)語音像似性主要體現在韻母“uo”及其變體上。也就是說“guǒluǒ”一音的發展和變化主要體現在聲母上。

(4)“果臝”同源詞音義之間的關系密切，特別是“guǒluǒ”這兩個音原本多表示“圓形”之義，開頭的兩個聲母可有變化，但韻母多不變。

由此可見，“果臝”詞族的衍生和擴展始終圍繞著“guǒluǒ”為原始的音義關系而展開的，語音隱喻揭示了“果臝”詞族之間的音義聯系，或曰：“音近義通”的音訓原則可用語音隱喻做出合理解釋。

3 語料分析

《果臝轉語記》中同源詞所涵蓋的類別較為豐富，名稱不斷變化，詞匯不斷擴展，但萬變不離其宗，上至經典，下至民俗，但基本遵循了程瑤田所說的“變而以求適用”的造詞規律。經筆者分析歸類，“果臝”詞族包含“圓形義”有12小類(七大類)詞群，先將它們分為兩大類：前者按頻率高低統計如下；后者派生的理據不很明顯，還有不好分類的情況，暫且列入“其他”一類。

表1 同源詞類別及比例

正如上文所述，“果臝”的原型義為“圓”，而且在所有同源詞中所占比例最高。這一基本意義通過隱轉喻機制連鎖出其他相關語義域的同源詞群，且還輻射出若干用法，具體分布情況為：

圓形義(44.58%)>容器(14.46%)>塊展(13.25%)>轉動(7.2%)>屈曲義(6.3%)

4 結語

學界關于語言起源問題有很多觀點，我們認為“語言模仿說”還是能被接受的，這就是我們所說的“語言的體認性”。祖先在模仿事物自然發聲的基礎上，擬聲出了最原始的詞匯(各語言都有一定數量的擬聲詞，漢語和英語中都約有1000個)，或模仿事物外形而形成了“象形文字”?！肮睘閿M聲詞，最初來源于祖先對于果實的認知，它體為圓形之物，成熟后會脫落掉在地上“骨碌碌”地滾動，在樹之果就因此音而得名。我們的祖先曾以樹為伴，將自己的住所建在樹上，故得名“有巢氏”。這一階段他們的主要食物自然就是樹林中各種果實，因此他們對“ɡuǒluǒ”之音有較為深刻的體認性理解。

幸得清代學者程瑤田的收集整理，我們得到了332個“ɡuǒluǒ”派生詞。但前人對于程瑤田《果臝轉語記》的研究大多囿于一般論述，缺乏理論框架，本文基于認知語言學和體認語言學中的隱轉喻理論和詞義派生的兩途徑建構了MRC模型，初步理清這些派生詞的體認理據和衍生路徑(大致分出12小類七大類)，基于隱轉喻理論分析了它們在音、形、義上的輻射型和連鎖型派生方式，以能更清楚地認識到我國古人所遵循的“聲隨形命，字依聲立”的體認機制。我們(2019)在《〈果蠃轉語記〉現代漢語譯本及其學術價值的當代解讀》中進一步闡明語言中的音義結合并非完全任意的，清代訓詁學家通過史料所證明的“音近則義通”規律基本闡明了漢語詞匯形成和發展的理據，當今認知語言學和體認語言學所堅守的像似性原則與此不謀而合，這不得不讓我們反思索緒爾的“任意第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