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可依
現在的孩子,自我意識遠遠超出了我們的想象。也正因如此,我們更要充分尊重他們、理解他們,保護好他們內心深處的那塊私密領域。

膽子小圖
最早發現兒子的隱私意識,是他上幼兒園的時候。
那時,兒子班上有個叫妞妞的小姑娘,活潑可愛,兒子很喜歡和她一起玩。我經常聽他提起妞妞,平時有什么好吃的零食,也總惦記著要給妞妞帶一份。有一次,我無意間問兒子:“你是不是喜歡妞妞?”兒子點點頭,有些害羞地笑了。后來,我和閨蜜一塊兒帶孩子出去聚會,吃飯時電視里正播放電視劇,閨蜜隨口說了句:“這個男明星我女兒最喜歡了。”我立刻接了句:“我們家落落倒沒有喜歡的明星,他喜歡他們班的同學——妞妞!”聽我一說,閨蜜忍不住笑了:“呦,青梅竹馬呀!”雖然聽不懂閨蜜在說什么,但從她的語氣和神情,兒子聽出了她是在拿他打趣。
兒子不說話,小臉卻漲得紅紅的。
晚上回到家,兒子一直悶悶不樂,我問他怎么了,他也不說話,過了一會兒,才吭哧吭哧地開了口:“媽媽,以后你不要把我的秘密告訴別人!”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忍不住偷偷樂了。“好,媽媽以后不說了。”我嘴上答應著,心里卻想,這算哪門子的秘密呀?
再次觸及兒子的隱私,是在他上小學后。我們家親戚比較多,幾個孩子年齡也都差不多。因此平時碰面,孩子是一個重要的話題。
那次春節在飯店聚餐,大家一邊吃飯一邊聊天。說著說著,就聊到了孩子身上。不知是誰起的頭,說到這次期末考試的成績,我隨口接了句:“落落成績也不行,只考了班里第十五名。”話音剛落,我就瞥見坐在我對面的落落忽然放下了筷子,眼睛里似乎還蒙著一層濕氣。說實話,我從沒見過落落這種表情,平時他總是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樣子。那一瞬間,我愣住了。
一回到家,落落就沖進了自己房間,并重重地把門一摔。我知道,這次他是真的生氣了。我不由想起他小時候的那件事,其實,那時他就提醒過我不要把他的隱私告訴別人。可是我卻忽略了他的感受,只圖自己一時口舌之快,卻沒想到對孩子造成了多大的傷害。我總覺得孩子還小,不用在意他的想法,其實他們也有自己的尊嚴,不愿別人踏進自己的秘密領域,不愿自己的隱私被別人知道。
其實,仔細回想一下,我自己小時候不也有過同樣的經歷嗎?那時女生都流行寫日記。其實,日記本里并沒什么重要的秘密,不過就是小女生的一些日常小事和小小的感觸。可是,有一次我放學回家卻意外發現日記本被人動過了。不用問我也知道那一定是媽媽干的。因為幾乎我所有的女同學都遇到過同樣的事情,媽媽們趁著孩子不在偷偷地翻閱她們的日記。
那時,我們說起這事都是既生氣又無奈,為什么媽媽們不經同意就窺探我們的隱私?沒想到,多年之后我自己竟也重蹈覆轍,成了那個不尊重孩子隱私,甚至隨便泄露孩子隱私的“壞媽媽”。
第二天一早,我便主動找了落落,鄭重其事地對他說:“對不起,媽媽昨天不該把你的隱私告訴別人,媽媽向你道歉!”落落驚訝地看著我,但還是倔強地一言不發。我又誠懇地對他說:“媽媽保證以后再也不會做這樣的事了。請你監督媽媽好嗎?”聽我這樣一說,落落終于遲疑著點了點頭。
自從承諾要保護他的隱私,我一直很注意自己的言行。微信興起后,很多父母都喜歡在朋友圈曬孩子。其實,我也有過這樣的沖動。那次,落落學校組織運動會,正好遇上家長開放日,于是我也有幸觀看了運動會。
落落參加的是長跑項目,快到終點時,鞋帶不知怎么松了,他又用力過猛,竟然將一只鞋直接甩了出去。看臺上大家笑成一片。可即便如此,落落也沒顧得上形象,而是堅持赤腳跑到了終點。雖然沒拿到名次,卻被校長大大表揚了一番,還另外給他頒了一個特別榮譽獎。本來我想發個朋友圈,再加段心靈雞湯,做個“勵志”宣傳。可是,當我想要點擊發送時,卻又猶豫了。我自以為是的舉動,會不會引起落落的反感呢?這么一想,我又默默地刪除了原本準備發送的內容。
那天休息在家,我正刷手機朋友圈,忽然發現了辦公室同事小朱發的一組照片。從他的介紹來看,照片的主角是他表姐的孩子。孩子看上去三四歲,正在大人的逗弄下做著各種“蠢萌”的動作,可是不知為什么,這些看似“好笑”的照片,卻讓我怎么也笑不出來。
孩子年齡還小,什么都不懂,等他再長大一些,知道了長輩把他的隱私這樣“廣而告之”,會有什么樣的反應呢?也許在大人眼里,只是為了好玩,為了博取關注,可是他們卻沒有想到,孩子也有自尊心,把他的“傻樣”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對孩子的心理會造成怎樣的傷害和影響?
看我在那嘆氣,落落關心地問我怎么了。我把這事兒和他說了。他像個小大人般地搖搖頭,然后又特別誠懇地對我說了句:“謝謝你,媽媽。”我一愣:“謝我什么呀?”“謝謝你從來不在朋友圈發我的照片和故事呀。”
我這才反應過來,并暗自慶幸,自己沒有為了滿足虛榮心而隨便亂發落落的訊息。現在的孩子,自我意識遠遠超出了我們的想象。也正因如此,我們更要充分尊重他們、理解他們,保護好他們內心深處的那塊私密領域。
轉眼,落落讀初中了。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落落也開始寫日記了,用一個黑色的筆記本。好幾次晚上,我給他送牛奶時,都看他在認真地寫著什么。但我從來沒有向他打探過,我知道這個年紀的孩子多多少少會有些自己的小秘密。他如果愿意,自然會告訴我;如果他不想說,我又何必多問。
沒想到,那個周末,我在打掃落落房間時,卻意外發現那本日記被落落遺忘在寫字桌上。一定是早上他找資料時把日記本一起翻了出來,又走得匆忙來不及把日記本放妥當。我承認那一刻我有過猶豫,可是當我拿起日記本時還是把它重新塞進了抽屜。
晚上,落落回家,隨口問了句:“媽媽,你把我的日記本收好了?”我點點頭,他這樣淡定倒出乎我的意料。我開玩笑地問了句:“你就不擔心媽媽偷看了你的日記?”沒想到,他卻笑著回了一句:“我知道媽媽不會的,不然我早就把日記本鎖好了。”我愣了一下,然后舒心地笑了。還有什么比這更好的呢?當孩子毫無顧忌地把他的隱私敞開在我的面前,就足以說明他對我的信任。而作為父母,能被孩子信任,就是最大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