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好天氣

湛藍 起風了

比起兩個人的不適合，我更喜歡一個人的好天氣……

婚姻非兒戲，離了就是離了

再過幾天我就32歲了。很多像我這個年紀的女人，早已結(jié)婚、生子，過著上有老下有小的生活，我承認那樣的人生雖然擾攘但也幸福，但于我自己而言，一人吃飽全家不愁的日子也特別輕松自在。

半年前，我還有個職稱叫“黃承成的老婆”，我們的婚姻是媒妁之言，相識3個月就結(jié)婚，離婚則是我們彼此達成的一致結(jié)果。我和黃承成性格、愛好沒一樣相同，我們對彼此一點兒都不了解。努力過，但就是喜歡不起來。

結(jié)婚不到一周就鬧矛盾，第二個月就分床睡。勉強將就了半年，我和黃承成不約而同提出離婚。我們沒共同財產(chǎn)，沒孩子，也沒有任何對不起對方的事兒，離婚只是放彼此一條生路，有什么問題嗎？

我媽覺得是大事件。她覺得婚姻失敗是因為我太“作”，是我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把黃承成逼走的。我爸在我8歲時就去世了，那之后我媽談過幾場戀愛但一直沒再婚，嘗盡了一個人的孤單艱辛，我媽對我最大的期待不是出人頭地，而是找個好男人嫁了。

剛離婚時，我媽曾親自找黃承成，黃承成也曾被說服準備復婚，但我說婚姻非兒戲，離了就離了。我媽就跑過來求我，說什么跟黃承成復婚，她就把名下房子給我，還給我換臺車。我依然不為所動，她就開始罵我。打電話罵，用微信罵，跑到我家里甚至單位罵，確定我不會復婚后，我媽撂下一句話：“黃承成離開你以后還能找個18歲的小姑娘，你呢，60歲的老頭都不會要！”

就沖我媽這么惡毒地貶損我，我也不能和黃承成復婚。她不是覺得黃承成值得更好的女人嗎？那我就不能再纏著他，禍害他一輩子。

我媽覺得我離婚特丟人，見到我就會急火攻心甚至“不想活了”。為了讓她眼不見為凈，我偷偷辭掉了工作，把房子出租3個月，然后開始一個人自駕行。

我去向往已久的四川和貴州，重走曾和老媽去過的云南，還去了和前男友一起到過的青海。我一個人開車、休息、一個人吃飯看風景，四處走走停停。我一點也不著急趕路，一路上遇到了很多有趣的人，聽了很多動人的故事，也曾被不錯的男人表白過，兩個月時間，我的每一天都愜意而自在。

有多少年沒過得這么開心了？我只談過一次真正的戀愛，男友是我的大學同學，我們前后談了7年，正準備結(jié)婚時，他突遇車禍離世。之后一年，每天我都過得煎熬，得了重度抑郁癥，無數(shù)次想追隨男友而去。那段時間，媽媽寸步不離地照顧、安慰我，那時她不止一次地說：“以后媽媽陪你過，咱母女倆相依為命！”但我一走出那段陰霾，她就變卦了，使出渾身解數(shù)，幫我物色了“最好的女婿”黃承成。

不能與這世上最愛我也最適合我的男人相守，那還不如一個人過。走出失去摯愛的陰影后，我曾這么告訴自己。但緣分誰又說得清呢？如果真的能遇到讓我動心的男人，我也有信心和他相伴走余生。

可黃承成不是那個人，我沒法兒將就。

這世上有很多人，一個人也能迎來好天氣

一個人開車走在青藏大干線，看車窗外茫茫草原上有個年輕的牧民，他將鞭子放在肩頭，對著不遠處悠閑地吃著草的羊群高歌，那么投入和愜意。那一刻我突然知道，這世上有很多人，即便一個人過也能迎來好天氣，只要他的心里懷有草原、遠山和羊群。

我的回憶里，有很多兩個人的畫面，但基本是我和前男友的，他的一顰一笑、一言一語都在我腦海里，但和黃承成在一起一年時間，兩個人在一起的畫面卻寥寥。他自始至終都沒走進過我的心，而離婚不到一個月就再戀愛的他，腦海里也一定沒有我的一席之地吧。

所以，離婚就是最好的選擇，出來晃蕩兩個月，我越來越肯定。這么想著，我給停機快一個月的手機充了值。老媽的電話第一個打過來：“你死到哪里去了？還活著嗎？”瞧瞧，我媽媽的愛永遠都這么剽悍，接著她留下一句：“沒死就早點兒回來！”然后就掛了電話。

那一刻我知道，對我媽來說，我活著比什么都更重要。那就夠了，我也什么都不怕了。

走了很多地方，預(yù)算也快花完了，我提前一個月回家。我的房子還有一個月才到期，不得不去跟老媽住。她做了一大桌子菜，第N次給我夾我最愛吃的梅菜扣肉時，她幽幽地說：“黃承成要再婚了……”我照樣吃我的扣肉，冷靜地說：“是你自己說的嘛，他離開我分分鐘找18歲小姑娘。”老媽說：“他找了個離異帶娃的女人，比他大5歲……”我打斷她，告訴做了近40年數(shù)學老師的她：“婚姻不是數(shù)學應(yīng)用題，沒必要一步步地來，每步的算式、得數(shù)也沒有標準答案。”

無論如何，當?shù)弥S承成再婚，而且不是讓她可以嫉妒的“般配婚姻”，老媽對我離婚的態(tài)度也算真正180度大轉(zhuǎn)彎了。

離婚后我辭去大學畢業(yè)就一直在做的工作，雖然已從最初的小職員做到部門經(jīng)理，有可觀的收入，也有清晰可見的未來成長，但我越來越不喜歡，不擅長為了晉升各種鉤心斗角，不喜歡業(yè)績就是一切的工作理念，也看不慣時不時就有誰的親戚友人空降過來。以前跟老媽提到辭職，她都一句“好嘛！有本事辭給我看！”

但是，在經(jīng)歷了女兒一個月“生不見人，死不見尸”（我媽原話）后，這個單身20多年的老太太竟然說：“我算是看透了，好好活著比什么都重要，結(jié)不結(jié)婚看造化，有能力養(yǎng)活自己的就是好工作。”

沒有復雜的情節(jié)，只是平靜的生活

我決定重新開始，談好了一家四川小吃店，準備年后就加盟營業(yè)。手續(xù)剛辦好，老媽突然問我要不要回老家過年？

我離婚那會兒她曾發(fā)毒誓，如果我不復婚或再婚，她一輩子都不回老家。但是現(xiàn)在她說要回去過年。我們提前20天開車回老家，一路上走走停停，我?guī)Ю蠇屓ネ窘?jīng)的每個城市，一起看電影、喝咖啡、吃好吃的，老媽忍不住感嘆：“你哪天結(jié)婚了有孩子了，我就沒這個機會了吧？”我說：“那我就不結(jié)婚了唄！”

沒見到黃承成，親戚們都大惑不解。我說“拜拜啦”，老媽馬上跟我姥姥解釋：“拜拜啦就是離婚啦！他們倆不合適，是我同意離的。”

老媽5年前在老家蓋了房子，木頭做的平房，冬暖夏涼。我很喜歡這個房子，廚房很大，開門就是菜園，菜園外有一口古井。我們吃的大米、土豆和紅薯、豬肉、雞肉和鵝肉，也都是自家產(chǎn)的。

屋后有山，即便是冬天，也能挖到山參、魚腥草，一場雨過后，巖石上長滿了美味的地木耳。這般的人間仙境和美味，還有我摯愛的家人陪伴，真是優(yōu)哉游哉。

原計劃過完元宵節(jié)就回城，但一場突如其來的新冠肺炎疫情卻打亂了計劃。我們被隔離在村里，連村口都出不去。但那有什么要緊？媽媽每天和姨媽、小姨們聊天打牌，樂不思蜀，而我每天睡到自然醒，醒來就變著花樣給他們做飯，逗他們開心。

時間的針腳走得如此之慢，也把我一個人的日子拉長又放大，我覺得這沒什么不好。就像日本作家青山七惠在她的小說《一個人的好天氣》里說的那樣：“沒有復雜的情節(jié)，只是平靜的生活。別人的故事都美好，唯獨我身邊的人都在離開。為了遵循自己內(nèi)心的聲音而生活的人，都曾為此付出巨大的代價。”

一個人過或兩個人過，其實都注定要付出巨大的代價，但每個巨大代價的背后都有巨大的愿意和意義。如果注定余生一個人走，那我也會努力活下去，如果最后有人在等著我，那此刻一個人的意義，不就變得更有意義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