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倉央嘉措有個約會

劉恒靖 趙文現(xiàn) 張瑤

他手握重權(quán)，身負(fù)重?fù)?dān)，承載著視信仰為生命的整個藏地人民的巨大信仰，但他又是流浪在拉薩街頭的翩翩浪子，他細(xì)膩、溫柔，他也有心愛的姑娘，他也會為了一場愛情奮不顧身。

歲月能使地面蒼青的樹木變成地下蘊(yùn)藏光熱的煤石，亦會使久遠(yuǎn)年代一個平淡的故事變成千年后一個驚心動魄的傳說。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我無意間翻開了一本《倉央嘉措詩集》，感覺自己像是回到了那個他還在的年代。仿佛彼此呼喚而來，是前世的約定，還是宗教的戒律、宗教的旨意，倉央嘉措，我終要奔赴一場我倆的約會。

我在湛藍(lán)的天空下遇見過你，在蒼茫的雪山上遇見過你，也在拉薩的街頭遇見過你，身著一襲白衣青衫，輕酌一口青稞酒，吐出的便是驚艷了后代幾百年的詩氣。我聽見了，你吟唱的情歌中摻雜著外人并不懂的情患與憂愁。金碧輝煌的布達(dá)拉宮，巍峨而宏偉，身為雪域之王的你，住的寢宮也是盡顯奢華，青燈黃卷，經(jīng)聲佛火，這便是一個生命力正旺盛的你從今以后要過的生活。我知道，你不甘，你想騎著白鹿踏雪，你想拋卻身上的重?fù)?dān)，你也想在一個月明天晴空中布滿星星的晚上與自己心愛的女子牽手漫步在無邊無際的雪域中訴說著彼此的情腸。

我知道，你那至高無上的權(quán)力不允許你的少年心事隨便向外人吐露。你擁有著普通人所沒有的幸福，所以你擁有的也不是普通人所擁有的痛苦，普通人所擁有的的七情六欲到你這便是一座不可逾越的萬丈深淵。自迎往拉薩接受坐床儀式之后，學(xué)習(xí)便是你生命的全部，布達(dá)拉宮也便成了你唯一的住所，一個迷失在修行途中的浪子，你赤子般的靈魂在故鄉(xiāng)的草原自由飛翔，肉體卻在矛盾與痛苦中糾結(jié)，一日三餐，夜臥一床，學(xué)經(jīng)、辯經(jīng)，世人殊不知，那金碧輝煌的布達(dá)拉宮也貯滿了你金碧輝煌的憂傷，那無處不在的孤獨總在不經(jīng)意間襲來，讓人猝不及防。于是你問：“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fù)如來不負(fù)卿”。可是你忘了，這世間哪里有什么所謂的雙全法，那只不過是一個個癡情的浪子在看破紅塵后發(fā)出的喟嘆罷了。

你漸漸的開始厭倦了這種生活，自小在藏南野中長大的你骨子里向往愛情和自由的天性還未被那枯燥的經(jīng)書所泯滅，你善良美好的心智被這幾年無味、黯淡的時光沖刷地更加璀璨奪目，你不在乎什么身份地位，你開始扮作俗人模樣在拉薩夜晚游樂，享受酒館里甘醇的美酒和姑娘們的愛情。但我知道，你風(fēng)流并不代表你不敬佛，你只是在那場有些殘酷的斗爭中對佛法產(chǎn)生了迷茫，也許被推向斗爭前沿的你不知道那玄而又玄的佛法是否能夠普度眾生，于是你便想去抓住一些實實在在的東西，所以才選擇了俗世，又有什么比這使萬物眾生的俗世更實在的呢。

“我想去的地方并不遙遠(yuǎn)，那美麗的理塘，去看看就回還”，人們都說這是你生前寫下的最后一首詩，詩里帶著淡淡的憂傷及對自由的渴望，還有一種看透后的安靜，安靜里有一份驚世駭俗的執(zhí)著，向世人宣告了你的心靈是怎樣地?zé)崃疫^，在深深的禁宮里，幽幽酥油、沉沉的佛經(jīng)書，任憑你怎樣拼盡全力卻始終無法看到佛的尊容，但達(dá)瓦卓瑪?shù)哪橗媴s印在你深深的腦海里，撫慰著你的憂傷，你日夜思念，她也難舍深情。在那美麗的納木湖畔，夜色為這冷寂的雪域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你和那美麗的姑娘在很久很久的別離后再次相遇。那時，納木湖東山頂上皎潔的月亮慷慨地像一對人兒揮灑著清輝，希望予以他們安康喜樂。但出身紅教家庭的你打出生那一刻便決定了你今生遇到的愛情都不會有好結(jié)果。幸福總是來得太遲，又去的太急，眨眼間你的姑娘便已不知去向，你該以何種方式才能再與她相逢，恐怕一切只有等到來世才能再期待。“好多年了，你一直在我的傷口里幽居，我放下過天地，卻從未放棄過你”，可是你，又何嘗不是幽居在世人的心里。

誰說愛不是另一種信仰，另一種修行？你的愛從來不局限于愛情，你有一種大境界，它超出了一個人的存在，心系著眾生。你站在雪域山巔，像一尊佛俯視著眾生，你的眼里滿含慈悲，真正的慈悲不會舍棄任何人。面對那些執(zhí)著于某些貪念而誤入歧途的人，你恨不能自己替代他們。佛說：“人生有八苦，一半源自于命，一半源自于心。內(nèi)心的清凈除生死外都可以影響到命”而你說“除了生死，世間的哪一件事不是閑事”。在經(jīng)歷中參悟，在參悟中經(jīng)歷，這便是人生的大智慧，生命的真諦在其中慢慢浮出。佛門中人，沒有什么是執(zhí)著的放不下的，每一個進(jìn)入紅塵的菩薩都要經(jīng)受人生各種痛苦，當(dāng)你嘗遍世上酸甜苦辣，你才能更加了解世人，慈悲世人。“別怪活佛倉央嘉措風(fēng)流浪蕩，他想要的和凡人沒什么兩樣”，我知道你想要的和凡人沒什么兩樣，但你所承受的痛苦卻是凡人所體會不到的。在痛苦與欲望的沼澤里苦苦掙扎，受盡痛苦與折磨，你便會在信仰中得到永生。

“住在布達(dá)拉宮，我是雪域最大的王，流浪在拉薩街頭，我是世間最美的情郎”，我難以想象你是以一種多么英俊瀟灑的模樣寫下了這一句充滿著傲氣的詩。也許，情詩，情愛與酒只是你麻醉自己的方式，放蕩是形骸，孤獨是本質(zhì)，那無人與共的孤獨將靈魂擠壓的喘不過氣。如果可以，我多想成為五世達(dá)賴，將遺囑上六世達(dá)賴的人名改為別人，這樣你就可以追尋你渴望的自由和愛情，將你從那束縛人的宗教枷鎖中解救出來，讓你可以在雪天騎著白鹿踏雪，或是在格桑花開邊山野時摘上一朵插在心愛姑娘的秀發(fā)上，在八廓街頭吟唱著自創(chuàng)的情歌，喝醉后可以一覺睡到天亮，愿你出走半生。歸來仍是少年。

我并沒有聽到太多你對命運(yùn)的控訴，你只是對命運(yùn)不理會，依舊特立獨行尋找自己的心。你認(rèn)為美好的東西，哪怕付出悲慘的代價，也不會為了世俗的權(quán)益丟棄那個最初在雪域青天下吟唱情詩的自己。我在你身后張望，幾百年也無妨。倉央嘉措，一個有溫度的名字，跨越了時空的距離，在我生命更深處存活。

我獨自一人在八廓街頭捧著你的詩集一路走走停停，聞著青稞酒那清冽的沁人心脾的芳香，酒不醉人，我亦自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