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現(xiàn)當代文學的歷史上,巴金筆下的高覺新與張煒筆下的隋抱樸無疑是經典而又飽受爭議的形象。作為封建家庭犧牲品的高覺新是新舊社會沖突下青年人試圖“出走”而失敗的典型,經歷土改、解放的隋抱樸在原罪意識的折磨下反思《共產黨宣言》與個人出路的一致性。不同時代背景下的文學人物往往反映了不同時代個人與家庭離合的矛盾。
關鍵詞:高覺新;隋抱樸;封建家庭;原罪意識;個人與家庭
一、高覺新——封建家庭的犧牲
(一)畸形的原生家庭
在巴金《家》中的高覺新是典型的封建家庭悲劇命運的受害者。高覺新在成年以前享受過愉快而精彩的少年時光。那時候的他是人人艷羨的高家少爺,他面容清秀,聰明懂事,家庭富裕,父親健在,有自己的追求和夢想,還有青梅竹馬的表妹伴他左右。但是在他期待愛情成真的時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包辦婚姻翻轉了他的命運。“長房長孫”是開啟覺新悲劇命運的鑰匙,因為這個頭銜,高覺新曾經是府里上上下下的寶貝,也正是因為這個頭銜,現(xiàn)在的他卻成了任人擺布的玩偶。在這個家長制的大家族里,一個過于懂事的孩子等同于無條件地懂得“孝道”和“順道”。他是時代的犧牲品,生于封建沒落的家庭本就不是他所能夠選擇的,甚至未來的命運也由不得他做主。
(二)復雜的人物性格
高覺新清醒地意識到,要想在這個家庭,在這個時代活下去,就必須“無抵抗”,奉行“作揖”主義。作揖作久了便也成了習慣,高覺新也就此成為了受舊制度熏陶而失去反抗性格的懦夫。“你不曉得我心里很難受。我不是青年,我沒有青春。我沒有幸福,而且也永遠不會有幸福。”[1]在弟弟們的步步緊逼下,高覺新憂傷地說道。這個保受封建教條摧殘的青年人在“五四運動”爆發(fā)后仿佛煥發(fā)了新生。他和高覺民、高覺慧貪婪地讀者本地報紙、《新青年》、《每周評論》等報刊雜志,新舊文化的沖突下,高覺新性格的雙重性開始體現(xiàn)。他支持覺民逃婚追求屬于自己的愛情,支持覺慧離家出走實現(xiàn)自己的理想。他將自己人生種種無奈實現(xiàn)在了弟弟們的身上,在弟弟們的身上,他看見了自己的影子。高覺新多么想和覺民、覺慧一樣,在屬于青年人的天地里有所作為。但是“長房長孫”這四個字是他一生的禁錮,是穿過他的鎖骨與沉重黑暗的封建家族牢牢鎖在一起的枷鎖,是燙在他脆弱不能碰的心靈上的烙印。
二、隋抱樸——原罪意識的囚徒
(一)主觀性格所致
隋抱樸作為老隋家的長子,經歷了影響他一生的土改。他在土改中目睹了鄉(xiāng)村的一切變化,這讓稚氣未脫的他比同齡的孩子多了些許冷靜和與世無爭。所以,洼貍村的老鄉(xiāng)們把隋抱樸視作一塊木頭,他本人也時常把自己關在粉絲磨坊的“活棺材”里。
(二)深受父輩影響
隋抱樸的家庭在解放前是洼貍鎮(zhèn)上的大家族,他的父親隋迎之是一位頗有能耐的民族資本家,將自家生產的白龍牌粉絲在國內外都名聲大噪。然而,隨著解放的臨近,等待著隋迎之的卻是工廠對員工剝削所帶來的深深的負罪感。整天關在房子里懺悔的隋迎之曾兩次向中國共產黨“還賬”,捐獻了粉絲廠的財產。然而在最后一次返回家的途中,這個保守內心罪惡感折磨的老人還是在馬背上吐血而亡。要說隋家兩個兒子,小兒子隋見素像極了叔父隋不招的性如烈火,那么長子隋抱樸則是父親隋迎之的化身。同樣地,父親身上的原罪意識在隋抱樸的身上有所體現(xiàn)。
(三)自我懺悔掙扎
“這樣就產生了封建的社會主義,其中半是挽歌,半是謗文;半是過去的回音,半是未來的恫嚇;它有時也能用辛辣、俏皮而尖刻的評論刺中資產階級的心,但是它由于完全不能理解現(xiàn)代歷史的進程而總是令人感到可笑”[2]這段話是隋抱樸反復領會《共產黨宣言》后的內心反省,看似是在領悟政治,實則是在反思自己命運的悲劇。學者佘明和林之認為“隋抱樸真正的性格內核是對于‘原罪的懺悔,這種懺悔并且已經深入其潛意識領域,構成了他的‘情意結。”[3]換句話說,隋抱樸的一生都在為懺悔而活著。資本家出身的隋抱樸在那個年代自然是不能有所求的,雖然后來的歷史發(fā)生了巨大變化,但是他的多思、敏感、猶豫不決使得自家的廠子被惡霸趙多多給搶了去,甚至阻止弟弟隋見素與趙多多的爭奪。隋抱樸的原罪感來源于父親的影響,更體現(xiàn)在他自閉型的靈魂上。他并非簡單地扼殺自身的欲求,而是將所有的罪過都攬在自己身上,在每一次的反省中不斷鞭撻自己,使本來就傷痕累累的靈魂變得愈加支離破碎。隋抱樸的悲劇命運并不是外屆所強加于他的,這是一條他自己選擇的道路,是時代大背景下個人命運的渺小與無望。
三、個人與家庭的離合
(一)時代與家庭的悲劇性
隋抱樸與高覺新一樣,都是資本主義家庭的出身。在過去,不論什么時期,烙上“資本主義”這四個字便注定了一生的坎坷與不幸。原生家庭所帶來的悲劇像一塊腐肉,在時代的空氣里糜爛,熏染著從這個家庭走出來的一代又一代。
(二)“長子”地位的特殊性
巴金與張煒在塑造高覺新與隋抱樸的形象時不約而同地將這兩位主人公放置在了長子的位置上。“長”意為地位的優(yōu)越,是弟弟妹妹們的表率;而“子”更是在無聲地警示著家族的責任,提醒自己的來處。在任何時代,“長子”是同輩中權利的化身,是個人與家庭的高度契合。在新舊社會的沖突中,高覺新品嘗過“長子”帶來的成就感,也明了“長子”這杯毒藥的害人之處。他試圖從家庭出走卻在碰壁后變得愈發(fā)安分守己,這便是封建家庭“排異”與“同化”的控制力的威力。在這種時代背景下,個人與家庭的悲劇是一場不可調和的矛盾。與高覺新不同的是,隋抱樸所處的是封建家庭無地可遁的年代,他的家庭在動蕩年代里隨著政治的風雨不斷飄搖。雖然高覺新也有過懺悔與愧疚,但隋抱樸的原罪意識已經深深地融入骨血,促使他反思個人行動與父輩們的悲劇命運。隋抱樸在土改中目睹了一切,伴隨著父親的精神壓力,他明白作為長子的意義所在,長期的自審和懺悔也在逼迫他反復閱讀《共產黨宣言》。他用“長子”的威嚴批評弟弟的“倒缸”行徑,同時也不斷學習弟弟身上的積極進取精神,算清了父親窮極一生都在為之奔波的工廠經濟賬,還算清了弟弟算不清的政治賬。
(三)個人力量的成長性
隋抱樸將個人的原罪與家庭的原罪向契合,從而升華至了一個新的高度——他不再濟濟于對自我原罪的懺悔,而是后悔沒有及時地聽取弟弟的意見,在最關鍵的時刻應當信任家庭的力量。在這種思想的不斷催促下,隋抱樸走出了封閉的靈魂。個人出走家庭,走向社會,如掙脫堅硬的老繭而飛翔成熟,隋抱樸在幾千年的封建文化傳統(tǒng)的滲透中掙脫自己的枷鎖,在個人與家庭的離合中塑造了全新的自我,無疑是極富啟迪意義的。
結語
高覺新在封建禮教的枷鎖里痛苦掙扎,隋抱樸在家庭文化的束縛中破繭而出。這兩個人物間隔不過數(shù)十年的光景,卻是一代中國人沖破層層阻礙而不斷奮勇前進的縮影,是“人”在歷史長河中的覺醒,是時代不斷前進的印記。
參考文獻
[1]巴金:《家》[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年版:82。
[2]張煒:《古船》[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0年版:380。
[3]佘明、林之:《隋抱樸情結:原罪的懺悔——<古船>人物論之一》[J]懷化師專社會科學學報,第6卷,1988年第1期。
作者簡介:陳怡旸(2000-),女,漢族,江蘇南通人,本科,學校:曲阜師范大學,研究方向:漢語言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