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 2002年4月1日施行的《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干規定》(以下簡稱“舊《2002民事證據規定》”)中,“已為仲裁機構的生效裁決所確認的事實”首次在司法解釋中被列明作為民事訴訟當事人無需舉證證明的其中一項事實出現在我們的視野。最高人民法院于2019年12月25日發布的《關于修改〈關于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干規定〉的決定》已于2020年5月1日起正式施行(以下簡稱“新《2020民事證據規定》”),新《2020民事證據規定》對“已為仲裁機構的生效裁決所確認的事實”作為免證事實的反證標準進行了修改,本文就此問題進行粗略闡釋。
關鍵詞:免證事實;仲裁裁決;反證標準;足以反駁;足以推翻
免證事實是指在訴訟過程中不必證明即可確認的事實,列入免證事實即可不再歸入證明對象,也就不再需要以通常證明方式加以證明[1]。在我國民事訴訟領域,現行乃至已廢止或者已失效的法律條文中似乎都找不到相應的關于“免證事實”概念的明文規定,更多是由司法解釋以列舉式條文的形式對免證事實的情形進行羅列。新《2020民事證據規定》第十條明確列明了七項無需舉證證明的事實,該規定來源于舊《2002民事證據規定》的第九條,在司法實踐中使用率頗高,也存在不少問題,新《2020民事證據規定》對“已為仲裁機構的生效裁決所確認的事實”的反證標準進行了修改。
一、修改原因
新《2020民事證據規定》第十條第一款第(五)項規定為“已為仲裁機構生效裁決所確認的事實”,此項規定在以往的司法適用中爭議最大,仲裁機構在生效裁決中認定的事實能否約束到法官的審理呢?這是值得我們反思的問題!在此先選取一份涉及十余名非法定繼承人接受一對“無兒無女”老夫婦所立“自書遺囑”中遺贈財產的仲裁裁決作為例子,該份仲裁裁決存在著若干實體與程序上的致命錯誤,并且該仲裁案件的審理經過亦凸顯了仲裁機構在認定事實、證據的程序以及證明標準上與人民法院的證據規則有著較大的差別,分析如下:
首先,該案是一個非常典型的繼承糾紛案件,無論是法定繼承抑或是遺囑繼承、遺贈都屬于繼承的方式,對遺產分配產生的糾紛當然也就屬于繼承糾紛,而仲裁法第三條第一款也明確規定了婚姻、收養、監護、扶養、繼承這些涉及身份關系的糾紛都不屬于仲裁受理的范圍,仲裁只能解決當事人之間的合同糾紛,仲裁文書無論是仲裁裁決還是仲裁調解書既不能確權也不能引起物權的變動,合同糾紛與權屬爭議是兩碼事,筆者不明白仲裁庭的幾名仲裁員是如何理解何為“繼承”糾紛的,也實在是想不明白僅憑遺囑受益人之間對于遺產分配合意達成的協議(內含仲裁條款)產生的糾紛怎么就能受理成合同糾紛的仲裁案件了呢?鑒于本文以免證事實為主題,關于管轄的問題就不再展開討論了;
其次,仲裁庭在審理上述案件過程中僅針對遺產分配份額多寡這個當事人唯一的爭議焦點進行審查,而對于當事人提交的“自書遺囑”并未要求進行筆跡司法鑒定,該“自書遺囑”是否系立遺囑人最后一份遺囑,立遺囑人生前的婚姻狀況以及其子女(包括婚生子女、非婚生子女、收養子女)、父母等法定繼承人的狀況,“自書遺囑”所涉財產是否都是立遺囑人婚姻期間取得的夫妻共同財產,權屬是否會涉及第三人……,以上種種,仲裁庭在庭審中均未予以審查,又比如遺囑中提及某銀行保管箱內財物,未注明保管箱箱號的,仲裁庭既不需要當事人提交所涉銀行租用保管箱的合同,也未與有關銀行核實,就在仲裁裁決中直接照搬了“自書遺囑”對遺產(房產、存款、銀行保管箱)不準確的表述,這與民事訴訟法及相關司法解釋對人民法院審理案件的要求嚴重不符,仲裁的合意性和程序的靈活性,有難保事實查明之虞。
從上述仲裁案件中顯而易見,仲裁機構對事實的認定適用的是仲裁規則,而不是人民法院的證據規則,人民法院的民事訴訟證據規則被適用在人民法院民事案件審理過程中,規范約束的對象只能是人民法院的民事訴訟審判活動,而不能約束仲裁機構,相較而言,法院的證據規則比仲裁規則嚴格,仲裁庭在認定事實上則有比較大的自由和空間,適用規則不同就會產生“認定”出不同事實的后果。況且仲裁裁決本身還是人民法院司法審查對象,又怎能作為免證事實約束到法院審判呢?舊《2002民事證據規定》中無條件地把先行生效仲裁裁決確認事實作為法院后行判決的免證事實存在著嚴重的邏輯錯誤,這給以往法院審判甚至執行工作都帶來了很大困擾,早在2015年最高人民法院出臺民事訴訟法司法解釋的時候,已經有不少專家學者和司法實務工作者提出要將仲裁機構生效裁決這項從免證事實中刪除,但考慮到仲裁是非常重要的一種多元糾紛解決機制,對于減少法院訴訟案件、及時處理糾紛具有積極作用,其存在與近年來最高人民法院提倡的建立多元糾紛解決機制、鼓勵當事人選擇非訴訟的糾紛解決機制的政策方向吻合,因而在新出臺的《2020民事證據規定》中對生效仲裁裁決作為免證事實的規定予以保留,但將其反證的證明標準從“足以推翻”降低至“足以反駁”。
二、“足以推翻”與“足以反駁”的區別
新出臺的《2020民事證據規定》貫徹了新民事訴訟法對證明標準“足以推翻”與“足以反駁”的區分,對生效仲裁裁決作為免證事實的反證標準從原來的“足以推翻”修改為“足以反駁”,“足以反駁”言下之意也就是當事人只需提出證據把生效仲裁裁決已確認的事實拉入到真偽不明的狀態,即達到“足以反駁”的反證標準。而法院生效判決文書的反證標準為“足以推翻”,即足以推翻內心確信,需要當事人提出證據證明該事實不存在或者存在的可能性只有20%-25%以下,證明標準比仲裁裁決更高。
結語
仲裁機構過去被視為是準司法機關,仲裁員曾經還屬于公職人員序列,但隨著司法改革的進程,仲裁機構作為民間糾紛解決機構的定位越來越清晰,仲裁裁決不屬于公文書證,新出臺的《2020民事證據規定》將仲裁機構生效裁決確認事實與法院生效判決認定的基本事實作為免證事實的反證標準區分開來,是我們對仲裁裁決效力以及免證事實認知的一個新發展。
參考文獻
[1]陳衛東,李美蓉.論司法認知[J].江海學刊,2008(06):112-117+239.
作者簡介:呂寧(1979年—),女,漢族,廣東省廣州市人,廣州市廣州公證處公證員,訴訟法學碩士,三級公證員,研究方向訴訟法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