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動元模型”視域下《達古達楞格萊標》的茶創世觀

摘要：創世史詩《達古達楞格萊標》是德昂族對自己民族產生、發展、演變的解釋，它是德昂族民族文化的核心內容，以荼為創世先祖蘊含著多個層次的敘事結構。本文運用格雷馬斯敘事學理論對史詩創世文化中行動元和各角色之間關系進行探討，在“行動元模型”的視野下對史詩的創世觀進行分析，以此來揭示史詩演進發展過程中各個行動元之間的聯系。

關鍵詞：格雷馬斯;《達古達楞格萊標》;結構主義;行動元;創世觀

中圖分類號：1207. 2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5312 （2020） 20-0051-02

一、前言

德昂族創世史詩《達古達楞格萊標》以茶葉先祖為核心，敘述了本民族對天地形成、萬物起源、人類發展、戰勝災難、創造文化、繁衍人類等多方面的認識，解釋了人類是由茶葉變化而成的過程。其故事結構中蘊含著多個層次的民族故事，通過茶樹變成茶葉先祖、茶葉先祖創造新天地、戰勝洪水妖魔、創造文化和繁衍人類等多個層次，講述人與茶葉之間的血緣關系，展示了原始先民在認識自然和改造自然過程中的思維結構，再現了德昂族先民的創世文化觀念。

二、格雷馬斯的敘事學理論

結構主義敘事學是西方結構主義文學運動的重要組成部分，是現代敘事學的理論基石。對于敘事學研究，我們首先要談到俄國民俗學家普洛普。他在《民間故事形態學》-書中將結構主義思想運用于民間故事形態分析之中，在西方引起了很大的反響。這種研究方法啟發了研發了結構主義者對敘事結構文體的思考，并對它產生了興趣。對后來的法國結構主義者格雷馬斯（A-J.Greimas）、茨維坦·托多羅夫（T-Todorvo）和克洛德·布雷蒙（C.Bremond）等學者都有很大的啟示作用。

普洛普較大的貢獻是將功能的概念引入童話的結構分析之中，依據功能的分布來分析童話的內部結構，將童話故事進行分類研究。普洛普吸收了語言學家“索緒爾的‘語言和‘言語的理論和雅可希遜辨音成素的方法，……將二元對立貫穿于他整個語義結構理論之中。”①他認為普洛普的故事形態和情節之中靠的太近，必須進一步細化。在此基礎上，他提出“行為者（actant）”的概念，他將人物關系視為一種單位，將“這種人物關系體現為二元對立的模式，即將相對或者相反。在表層上這種關系產生分開與聯合、斗爭與和解的基本動作。”②他按照普洛普劃分民間故事的其中行動范圍將故事結構分為三組對立的關系：主體與客體、發送者與接受者、敵對者與幫助者。他認為任何敘事體中的人物都具有以上所有行動者中的任何一種特點，他將故事結構中行動者的互動、聯系和發展融為一體，并由此推出多種結構。

在格雷馬斯理論體系中還提出語義矩陣，他認為語義矩陣是產生一切意義的基本細胞。主要內容是：假設一事物叫x，對立面是反X，還有第三種可能就是非X，和第四者非反X。這四者處于動態的相互聯系之中，其相互作用會產生某種特定的語境和語義空間，從而完成某種復雜敘事。③這幾組關系中“X與反X、非X與非反X相互對立，X與非反X、反X與非X是互補性關系，反X、非X、非反X都對X起阻礙或推動作用。”④筆者將借助以上理論對《達古達楞格萊標》史詩進行分析，探討其內在的文化內涵。

三、《達古達楞格萊標》史詩的故事結構分層

（一）主體與客體結構層次敘述

史詩在闡釋主體與客體時采用了十分鮮明的對比，在描寫天上時‘天上美麗無比，到處是茂盛的茶樹。翡翠一樣的茶葉，成雙成對把枝干抱住。茶葉是茶樹的生命，茶葉是萬物的阿祖。金閃閃的太陽，是茶葉的光芒。……璀璨的晚霞，是茶葉的華麗衣裳。”⑤將天上的世界描述的美麗無比，茶葉化生萬物，無比團結溫馨。大地上卻是一片混沌，“水和泥巴攪在一起，土和石頭分不清楚，沒有魚蟲蝦蟹，……只有雷吼風呼。”將天上的生機勃勃與大地上的蕭條、陰冷進行鮮明對比，形成二元對立的關系。為后文小茶樹舍身化生為一百零二位茶葉先祖改變舊大地做鋪墊，建構最初的行動機制。

（二）發送者與接受者結構層次敘述

史詩敘述小茶樹在天上生活的無比美好，但希望能夠改變大地毫無生氣的面貌，于是化生為茶葉先祖。“小茶樹的話還沒有說完，一陣狂風吹得天昏地暗。狂風撕碎了小茶樹的身子，一百零兩匹葉子飄飄下了凡。……單數變成了五十一個精悍的伙子，雙數化為二十五對半美麗的姑娘。”茶葉先祖產生，發送者主體也就產生。茶葉兄妹來到大地上，發現大地沒有衣裳，受萬能神——帕達然的啟發，割下身上的皮肉，搓碎灑在大地上。活蹦亂跳的皮肉，把干山萬水鋪綠”。茶葉兄妹用自己的皮肉建立新的世界，使接受者產生。從天上來幫忙戰勝洪水和妖魔的茶葉化為大地、茶葉兄妹的眼淚變成了江河湖海，都體現發送者再創造新世界時發揮的重大作用。

（三）敵對者與幫助者結構層次敘述

茶葉兄妹來到大地上以后，他們歡喜的淚水形成江河。“他們歡喜的眼淚灑在了大地上，一滴眼淚劃出一條小溪，一串眼淚聚成小河流淌，眼淚越積越多，匯成了汪洋大海。”新的敵對者就產生了，洪水、波濤開始殺人，波濤開始吞噬生命。四方妖魔到處發狂，開始殺人。茶葉兄妹無法支持的時候，“先請新月化作銀弓，求太陽賜給金劍，請天門搬來清風，與星星借得刺芒。”太陽、月亮、星星成為了幫助者，一起齊心協力趕走洪水，戰勝妖魔。他們之間形成了一條故事線，將敵對者和幫助者串聯起來，形成新的故事情節。

這六個故事行動元，將整個史詩的主要脈絡通過先后關系，串連成一個整體，形成完整的故事主題。在史詩中整個故事情節都以這六個行動元進行展開，天上的茶樹是一切事件發生和發展的根源，茶葉化人體現了早期先民“萬物有靈”的思想觀念，反映出德昂族茶崇拜的民族文化心理。從發送者茶葉先祖化身大地，戰勝洪水和妖魔，創造新的世界。體現了德昂族茶圖騰崇拜觀念和先祖崇拜觀念，而洪水和妖魔是現實生活中遇到的災難和挫折的象征，茶葉先祖戰勝洪水和妖魔體現了德昂族先民敢于與災難做斗爭的精神。敵對者是洪水和妖魔，它們吞噬人類的生命，而太陽、月亮、星星等是幫助者，能夠幫助人們戰勝災害，反映了在其先民對大自然的認識，通過故事線展示了早期人們對大自然充滿敬畏和恐懼的思維結構特征。

四、《達古達楞格萊標》史詩的“創世”矩陣理論分析

在上圖的“創世”矩陣中：

1天上的茶葉與大地之間的矛盾，（天上生機勃勃，地上毫無生機。）是史詩故事情節發展的整個權力話語中的指導。茶葉和大地是史詩的主導要素，整個史詩就圍繞是否創造新天地？如何創造？創造新大地的結果怎樣？史詩圍繞這些矛盾展開，并進行深化發展，最終建立適合人類生存和繁衍的新世界解決矛盾。

2.天上的小茶樹舍掉身子是為了使大地與充滿生機，而大地上的災難（洪水、妖魔）殺人、吃人阻撓茶葉先祖創造新大地，茶葉與災難（洪水、妖魔）作斗爭。大地本來一片混沌，毫無生機，更不適合人類生存形成矛盾。茶葉兄妹舍掉自己的身子，使大地有了樹木森林、魚蟲鳥獸等。這兩大矛盾將這個史詩的故事情節推向高潮。

3.茶葉兄妹戰勝了地上的災難（洪水和妖魔），使萬物有了生長、繁衍的空間。茶葉兄妹舍掉身上的皮肉變成樹木森林，茶葉兄妹（達楞和亞楞）創造樹木森林，蟲魚鳥獸，使大地變成適合人類居住的地方。史詩的主要矛盾得到了解決，茶葉創造人類的目的達到，大地上的災難被消除，人類得到的生息繁衍。史詩敘述的最終目的茶葉造人的理念得以實現。

在史詩整個故事情節發展過程中，茶葉創世的的觀念貫穿始終，與其他個角色之間形成相互交織的矛盾網絡。茶葉創世體現了德昂族茶圖騰崇拜和茶葉先祖崇拜的觀念，“先祖崇拜是圖騰崇拜的發展，圖騰先祖崇拜是圖騰崇拜向先祖崇拜的過度。”⑥表現出德昂族圖騰與先祖混融的圖騰先祖崇拜現象。茶葉創世與德昂族的生活環境有密切的關系，德昂族生活與高黎貢山和怒山山區地帶，主要靠山林采集維持生活，采集茶葉是生活之中的重要組成部分。這與史詩的主題茶葉創世有著必然的聯系。德昂族是原始的土著民族，人口稀少，受到周圍強勢民族的壓迫，被迫遷徙到高山地區，生活條件十分艱苦。史詩中的洪水妖魔是現實生活中苦難的寫照，通過敘述人類先祖戰勝苦難，建立新世界的過程反映出德昂族人民艱苦奮斗、勇于和生活中的各種苦難作斗爭的頑強精神。

五、結語

《達古達楞格萊標>是我國僅有的一部以茶葉為人類先祖的創世史詩，史詩將茶葉作為本民族的圖騰和先祖加以崇拜在同類史詩中也是不多見的，它早已成為創世史詩中的經典之作流傳于世。

文章通過格雷馬斯敘事學理論可以清晰的看出史詩在敘述的先祖創世的過程中有兩條思路：第一條是天上的茶葉為早期的人類先祖，用眼淚早就江河湖海，用皮肉化生樹木森林，戰勝大地上的洪水和妖魔，使大地成為適合人類居住的空間。這是德昂族對先祖戰勝大自然的歌頌和緬懷，是史詩的敘述的明線。第二條是反映了德昂族民族歷史演進的過程，反映出先民對大自然的認識從集體無意識到集體意識，再由自我意識到民族意識的覺醒，最終生成自己具有特色的民族文化。史詩是德昂族歷史發展的寫照，這條暗線是潛隱于民族發展歷史的文化積淀之中。以格雷馬斯敘事學理論分析使創世史詩的深層故事線索和文化內涵，更加清晰明確。

注釋：

①②胡亞敏，結構主義敘事學探討[J].外國敘事學研究，1987 （01）.

③熊暢，試以格雷馬斯矩陣分析<色戒>[J].山東文學，2010 （01）.

④王為維，武計濤，從格雷馬斯的敘事學理論解析<十月圍城>[J].藝廊回聲，2013 （04）.

⑤德宏州文聯，本文所引用的文本是由趙臘林（德昂族）唱譯、陳志鵬（記錄整理），載于《山茶》（1981年第2期）《達古達楞格萊標》登載于《崩龍族文學作品選》[M].德宏：德宏民族出版社，1983：140-154.

⑥李智.人面魚紋——神靈化的先祖崇拜[J].半坡博物館，2010.

參考文獻：

[1]李子賢.云南少數民族神話[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0.

作者簡介：李冬，陜西商洛人，西藏民族大學文學院，助教，研究方向：民俗學、民間文學、非物質文化遺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