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芊薈

我這輩子見過許多風景。
我見過一覽眾山小的高峰,見過規規整整的宮殿,見過杭州美景蓋世無雙,見過高樓大廈鱗次櫛比。
高峰上看不見頭的云海,四九城早上四點鐘的太陽,都好看得讓人心醉,為之動容,讓人想融進去、陷進去,整個人縱身一躍沒進無盡的美麗。
我這輩子拍過許多照片。
我在市井小鎮濃郁的晚風中游泳,在雪山頂峰張口哈出一捧迷蒙的熱氣,我冒冒失失撞進古人曾經喝茶下棋的湖心亭,捂著耳朵看天上綻放開來的焰火。
有時這照片里沒有我,有時這照片興許還有我不小心擋住攝像頭的小半個手指頭。
它們都是風景——曾經讓我驚嘆,讓我如癡如醉,讓我想要剖開自己的心口把它們收進身體里的每一個細胞。
我機械地翻動著相冊,大好錦繡山河已經一并收錄在一方小小的手機里了。
我機械地點開一張張照片,大好的山河仍然大好,那種初次相逢時心頭一熱、心臟狂跳的感覺卻沒有了。
我翻到一張照片。
一片晚霞,照片上的時間顯示的是前年的八月中旬。
它太凡庸——至少在周遭一片繁花似錦中是的,我開始思索我為什么記錄下這個場景。
夏天炎熱,空氣流火,天氣預報上的數字凌厲地上升到高溫預警,就連傍晚的風似乎都是燥熱的,像一柄鈍刀割著每一寸干到龜裂的皮膚。
我猜想那是在數學補習班下課時拍的。
我猜想那時我可能在想教輔上那一道沒有做出來的壓軸題,可能在想數學考卷上那鮮紅得火燒一般讓人焦灼的成績。
天氣燥熱,氣壓被壓抑到最低點,也許是悶熱,也許是成績,總讓人覺得像被扼著喉嚨,連呼吸都急促困難。
心情會隨著溫度煩躁嗎?或者溫度只是數學考試的終極助攻。
路上沒有多少行人,我抬眸剛好撞上高遠的蒼穹。
天邊的晚霞正好,玫紅色的云朵像喝醉了酒,太陽隱在重重的火燒云后面為其鍍上一層金邊,似是古畫上王冠正中央亮麗的鑲金紅寶石,鬼斧神工到讓人為之戰栗,讓人心中的歡愉不由得迸發出來,不同于夏日的層層熱氣,那又像是一種溫吞的水一般剛剛好的暖。
壯觀偉麗。像是黃昏死去,所有的云朵為其殉葬。
那晚相遇的霞光很溫柔,天邊恰到好處飛過去的鳥兒,在天空中縮小成一個黑影。
霎時我愣在原地,像被拖住沒有力氣行走,身體被灌進一勺沉甸甸的暖風,貫通四肢,沖入大腦,撫平一切煩惱、心事,湊在耳邊給予寬慰,那是溢出身體的、無法負荷的一股暖。
天氣仍然炎熱,我也是熱的——但不是燥熱了。
生活本身褶皺不斷,但總有些什么將其湊成月圓。
‖上海市田家炳中學‖指導教師:康虞佳
當數碼技術替代了昂貴的膠片,當手機攝像替代了沉甸甸的相機,拍照成了我們日常輕輕松松的“舉手之勞”時,海量照片也就隨之充滿了我們的生活。曾心動的風景、沉醉的山川、激動的瞬間、美好的回憶……統統化為相冊中的一串串讓人眼花繚亂的圖像,有時甚至來不及回味就被遺忘。
然而,總有例外。也許那只是一幅并不特別的照片,可它的顏色染著夏日傍晚流火的燥熱,它的氣息帶著考前緊張壓抑的焦灼,但同時它的景象卻又有著平復心緒的溫潤和暖意,這么多機緣巧合的感受,融成了終身難忘的體驗,定格在這一幀小小的照片中,也鐫刻進青春惆悵的底片上,成長的煩惱,在那一刻忽然云淡風輕,生活的本意,也在手指按下快門的瞬間,被青春漸漸參悟。
【適用文題】定格的青春;難忘那一瞬;生活的兩面……(小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