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記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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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旬母親寫日記

母親年滿90 時，衰老像無形的魔獸悄悄吞噬著她幾乎所有的愛好。她的耳朵已完全聽不見外界的聲音，又用不慣助聽器，所以不再收聽廣播。閱讀報紙雜志原是她的最愛，過去看一兩個小時沒有問題。現在不行了，看的時間長，眼睛會分泌出不明液體，堆積在眼角，引起角膜炎。母親的行走更是不便，嚴重的骨質疏松癥使她離不開移步器，她的世界變得越來越小，觸手可及的只有床、飯桌和寫字臺。

母親不甘心，說要和衰老作斗爭。她重新拿起了筆，開始寫日記。起初，只是記錄身體的狀況，零零碎碎，時寫時停。漸漸地，捕捉生活中的點滴快樂成了她日記的亮點。“今天是2 月29 日，我的生日，四年一次，孩子們送來蛋糕和保健品，欣慰。”“母親節，收到女兒們的鮮花，還有好吃的零食，有三個小棉襖，我很滿足。”

2020 年春節期間，疫情來襲，她的老同學囑咐了一句“活一天，就要開心一天”，她立刻記在日記中，并寫下“共勉”二字。一天又一天，母親寫日記的勁頭與日俱增。她想象力豐富，記性也特別好，鄰居們都夸她“越活越年輕了”。

為了更好地照顧母親，我們請了住家阿姨陳姑娘。陳姑娘是溧水人，母親和她相處得很和諧，常常在日記中表揚她：“陳姑娘今天又做了一頓可口的飯菜，炒三丁（胡蘿卜、黃瓜、蝦仁），炒木耳菜，還燒了魚湯，謝謝陳姑娘。”“昨天晚上起夜四次，陳姑娘抱上抱下，辛苦了，陳姑娘。”疫情最嚴重的時候，母親勸我們少跑動，不要擔心她。她讓陳姑娘把她的日記拍下來，發到微信群里，讓我們放心。

說起來，母親這一輩子遭遇了不少苦難。她5 歲喪父，外婆帶著舅舅在上海紡織廠做工，把她獨自放在安徽老家爺爺那里。誰知第二年，爺爺突患重病去世，她又被送到叔叔那里。日子雖艱辛，但她讀書的意愿非常強烈。為了讀書，她給人幫傭。后來母親考上了助產士學校，沒等畢業，就響應國家號召，勇敢地加入了抗美援朝醫療團……

歷經坎坷的母親漸漸老了。作為兒女，希望多難的母親長壽、幸福。母親也確實找到新的樂趣。我現在回家，眼前常常出現這樣的畫面：母親佝僂著背，趴在寫字臺前，用她那雙布滿青筋的手一筆一畫寫日記，桌旁堆滿厚厚幾疊信紙，那是母親特殊的日記本。

母親的日記，或敘事或抒情，有長有短，記錄的都是她感受到的生命的美好，那是對歲月的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