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教育讓每個人在每個時刻都處于競爭之中”,孩子們似乎正變得越來越脆弱。今年以來,發生在國內的中小學生自殺、自殘事件已有數十起,青少年罹患抑郁癥的比率也逐年上升。“鋼鐵”是怎么沒有煉成的?
我們可能都記得這樣一則悲劇:一名17歲的上海男孩在學校與同學發生爭執,又被母親在回家的路上數落。途經高架橋時,男孩打開車門從橋上一躍而下,徒留失去孩子的母親捶地大哭。
或許正如北京大學社會學系教授渠敬東所說:“現在的教育讓每個人在每個時刻都處于競爭之中。”在這場無休止的“競賽”里,孩子們似乎正變得越來越脆弱。今年以來,發生在國內的中小學生自殺、自殘事件已有數十起,青少年罹患抑郁癥的比率也逐年上升。“鋼鐵”是怎么沒有煉成的?
安全主義的諸危險論
以前,孩子是很“皮實”的,為什么現在的孩子越來越脆弱?
對此,國家兒童醫學中心、首都醫科大學附屬北京兒童醫院崔永華教授深有感觸。他回憶,幾十年前大人們都忙于生計,沒有過多的時間管孩子。孩子們上學不用大人送,放學后就在外面玩。玩的時候相互之間也經常會鬧矛盾,也會在外面打架,打完架還不敢跟父母說,怕說完又挨揍,就自己擺平。
正是在這種打打鬧鬧、游戲玩耍的過程中,孩子們自然而然地鍛煉了各種能力,包括最重要的社會交往能力和社會適應能力。所以那時候的孩子都很“皮實”。
現在的孩子,父母可不敢這樣放手。兩個剛上幼兒園的孩子因為搶一個玩具要打架,還沒開始打,父母就打完了,根本就不給孩子獨自經歷和處理這些正常矛盾的機會。
在日常生活中,有很多家長為保護孩子遠離危險,不讓他們步行上學、爬樹或使用剪刀等。殊不知,過度保護本身就是危險。
正如美國記者哈拉·埃斯特洛夫·馬蘭諾所說:“父母們正在不遺余力為他們的孩子拔除生活中可能碰到的釘子。然而,來自父母的過度關注,只會導致一個結果,就是孩子們變得更脆弱。”
自由玩耍的衰退
彼得·格雷是游戲研究的權威專家,他指出,在戶外自由玩耍時,孩子們總是會搞出一些危險舉動或有風險的行為,比如他們會翻墻、爬樹,或者從樓梯和欄桿上滑到地面。他們似乎給自己配置了一定劑量的適度恐懼,好像是在有意識地學習,在自身行為導致身陷某種危險處境后,要如何應對身體和情緒上的挑戰……所有此類活動都充滿樂趣,原因在于它們有著恰到好處的驚險。如果引發的恐懼微不足道,那么活動就會顯得沉悶無聊;反之,若是引發的恐懼過多,它就不再是游戲,而成為恐怖事件了。只有孩子自己知道,多少劑量的恐懼才是恰當的。
遺憾的是,在國內兒童的生活中,戶外游戲恰恰是衰退最多的一類活動。同此前數代人相比,互聯網世代(指在1995至2009年間出生,完全成長在互聯網高速發展下的一代人)得到了舒適的生活環境和學習條件,卻很難擁有在無人監管的條件下自由玩耍的體驗。一步接著一步,孩子們被剝奪了 “以身試險”的機會。互聯網世代非但未能享受那些恰到好處的風險,較之于前代同齡人,他們更愿意躲避風險。所以,他們可能會對困難或威脅降低判斷標準。
在他們看來,很多日常生活的任務卻成為超出能力范圍的挑戰,無法自行處理,必須要靠成年人施以援手。如此一來,當互聯網世代的青少年進入大學,焦慮程度和抑郁率開始急劇增加和升高,這也就不足為奇了。
身陷于競爭的狂熱
想要進入頂尖大學, 競爭是越來越殘酷了。以耶魯大學為例,20世紀八九十年代,耶魯的錄取率始終保持在20%上下。而到了2003年,錄取率下降至11%,2017年甚至只有7%。在這種激烈的競爭下,很多父母不得不給孩子選擇各種補習班,且多多益善,把簡歷塞得越滿越好。這就是曾擔任耶魯大學英文教授威廉·德雷謝維奇所說的“履歷的軍備競賽”。
著名作家德雷謝維奇曾這樣寫道:“擁有更多,唯一的意義就是超過其他每個人。沒有哪個國家非得要20000顆核彈頭,除非別國有19000顆。同樣,沒有哪個孩子必須要參加11項課外活動,想一想要這么多到底能有什么用?除非已經有學生參加了10項。”
殘酷的競爭當前,父母們表現出一種恐慌感,緊跟著孩子的成績,甚至從小學階段就寢食難安——好像少拿一個“A”,就會影響孩子一輩子。
“焦慮鑄就了保護罩”,很多家長守在孩子身邊,寸步不離地監督他們,并不只是為了人身安全,還要確保孩子們做好功課,認真準備考試。而這會使學生們很難享受校園樂趣,更奢談追求內在滿足。這一過程“讓他們身陷于競爭的狂熱”,也“傷害了他們的心理健康”。
“學生在學業上準備好了,但如何應對日復一日的生活,他們壓根沒有做好準備。這種狀況要歸因于他們缺乏處理日常問題的機會。”格雷如是說。
(澎湃新聞網2020.9.1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