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攜滿懷玫瑰以贈你

畢桂濤

時值晚上十點一刻，窗外寂靜無聲，月色清明星疏朗，客廳電視的音樂頻道仍播放著莫文蔚的歌曲。我和媽媽窩在沙發的一角，黃棕色毛毯輕輕地搭在我們的膝蓋上，像蜿蜒迂回在彼此間的溪水，溪水并非甘洌清涼，相反卻充盈著暖煦的溫度。

盛夏剛過，暑意未消，房間里尚開著空調，入夜不免有些涼意。連年腰膝酸痛的玫瑰小姐自然順手扯了一條毛毯，圍在她一貫酸痛的部位。毛毯厚實，面積不大，可玫瑰小姐還是不經意間勻給了我一小半，仿佛幼時總是將最大塊的紅燒肉默默地藏在我的碗底。我的目光注視著電視里的音樂節目，隨意地將毛毯推于玫瑰小姐腰間，漫不經心地說：“屋里很熱，我又不冷！”“雖然溫度適宜，但冷氣對身體不好……”玫瑰小姐執意要把毛毯分我一半才肯罷休，我們一時之間相持不下，不禁有些讓人啼笑皆非。

我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依偎在一起了，看電視、聊家常也好，喝茶水、嗑瓜子也好，好像自從我上高中以來便難尋這樣的光景。恰巧因為同時喜歡上某檔電視節目，我和玫瑰小姐才得以在幾日假期里團坐在一起，相互攀談著來之不易的共同話題。

十點半后，玫瑰小姐的困意逐漸襲來，哈欠連連的樣子令人忍俊不禁，仿佛慵懶的橘貓蜷縮在溫暖的陽光之下。我連忙勸她回房休息，玫瑰小姐卻以期待節目比賽結果為由，義正詞嚴地拒絕了我。沒過多久，玫瑰小姐果不其然地斜歪在我的身側，慢慢進入夢鄉，而清淺的鼻息正好撲在我的胳膊上。剎那間，我有些不知所措地望向玫瑰小姐——眼角的細紋確實增添了不少，額前掩映著幾絲泛黃的枯發，連眉間的痣色都黯淡了許多。或許，玫瑰小姐并不是因為毫無困意而不肯回房，只是想讓這難能可貴的溫暖時刻多停留些時間罷了。

電視節目在十一點如期結束，玫瑰小姐酣睡已久，終究還是沒有見證比賽最終的結果。相繼起身的我們各自伸展懶腰，默然無聲地徑直走進自己的房間，玫瑰小姐卻全然沒有過問今晚節目的賽況——她其實在乎的并非賽況，而是緊靠在身旁的那個我。

翌日清晨，燦陽和暖。玫瑰小姐從睡夢中醒來，在廚房里忙前忙后地為我準備早餐。我還未起，便從臥室里嗅到絲絲飄香，似乎冥冥之中在喚我起床。餐桌上，我和玫瑰小姐相視而坐，不知道該從什么話題談起，彼此就只顧埋頭咀嚼。“昨天電視節目的比賽結果怎么樣？”她熱切的眼神向我投來，仿佛一朵玫瑰霎時綻放，表露出熾烈的渴求和期待。我端著飯碗繪聲繪色地向玫瑰小姐匯報，笑聲讓整個早餐時光都變得輕松。

后來我聽爸爸提及，自我假期返校后，玫瑰小姐就沒有關注那檔電視節目了，對節目賽事的近況和后續更是一無所知。玫瑰小姐年輕時鐘愛玫瑰，連衣服顏色都以玫紅色居多，可現在每天的工作、休息和一日三餐，成為玫瑰小姐點滴生活的軌跡，像一條看似靜止實則流動的小溪，擁有整片綠意的森林，卻很少能夠駐足觀望周遭的風景。

最近的假期，我在家里多待了幾日。每天晚飯過后，我和玫瑰小姐都會并肩散步，沿著環形廣場一圈一圈地走著，看著稀疏的星光與月色，談著彼此生活中的趣聞;每次放假歸來，我和玫瑰小姐都會相約電影院，激烈爭論哪部電影更具藝術價值，但好像從來都是玫瑰小姐作出妥協;每次下班回家，玫瑰小姐總是會強迫我看一下明天的天氣預報，即便陰天，也要帶上一把輕便的雨傘……

我已經記不清，我們之前還有多少瑣碎的溫暖。不過，這樣也沒關系，我們還有很多明天，依然可以制造很多瑣碎的溫暖。我攜滿懷玫瑰以贈你，仍覺滿懷玫瑰不及你。我想，以后的每一件事，我應該都會記得，因為我早已在心里準備好了紙和筆——這樣我就不會再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