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軍歷史上的第一位鐵道司令

張子影

一

新四軍第3師經冀東冷口出關，向東北開進

1945年9月23日，剛從兩淮戰場下來的洪學智趕到了淮安。未及抖盡一身征塵，他剛踏進師部，黃克誠的第一句話就是：中央命令，新四軍第3師進軍東北。

東北地區戰略地位極為重要。抗戰勝利后，東北成為國共兩黨爭奪的主戰場。中國共產黨及其領導的人民軍隊如能控制東北，并在東北建立鞏固的根據地，就可以變東北為戰略后方，從而打破國民黨統治集團妄圖獨占東北，在戰略上形成對人民革命力量包圍的局面，并可依靠東北雄厚的經濟實力，大力發展武裝，生長和積蓄力量，支援關內各解放區的斗爭，加速中國革命的歷史進程;反之，如果東北被國民黨統治集團所控制，人民軍隊將面臨被國民黨軍南北夾擊的不利地位。

爭取東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緊迫地提到了國共雙方領導人的日程上。

9月15日，中共中央決定成立中共中央東北局（簡稱“東北局”），由彭真任書記。19日，中共中央確定“向北發展，向南防御”的戰略方針。

受中央軍委派遣，新四軍第3師（黃克誠任師長兼政委，劉震任第一副師長，洪學智任第二副師長兼參謀長）主力憑著頑強的精神，從蘇北徒步行軍，跨越江蘇、山東、河北、熱河、遼寧5省，歷時兩個月，于1945年11月14日到達冷口。17日，第3師師直以及第8、10兩旅也到了冷口，從這里進入了東北。

二

1945年12月19日，在江家屯一個小村子里，林彪找來黃克誠和洪學智，討論鐵路問題。

在小屋的一鋪炕上盤腿而坐的林彪顯得很焦慮，皺著眉頭說：“現在研究一下鐵路問題，你們說怎么辦？”

黃克誠帶領新四軍第3師歷盡千辛萬苦到達東北的時候，東北已成了中國革命的旋渦，強大的吸引力將敵我雙方的大批文官武將從四面八方吸到這片黑土地上。

這是中共自成立以來第一次進行如此大規模的軍事調動。各解放區調往東北的部隊總計達到11萬人，軍事、政治、技術和地方干部2萬余人。與此同時，蔣介石也在積極調兵遣將，加快搶奪東北的腳步，大批精銳部隊不斷通過海運北上，裝備精良的國民黨軍行動相當快捷。雙方都投入了巨大的力量，誰能捷足先登，誰就能在戰略上爭得主動。

這一時期，東北局西滿分局接管了原來由日偽政權控制的齊齊哈爾鐵路局，初步控制了中長路以西的次要鐵路線。但由東北人民自治軍控制的西滿鐵路線十分混亂，先到的部隊不但將火車車皮和機車都占用了，而且還出現了無視工人勞動強度而強迫工人不按列車運行圖隨意開車、強占車站辦公地點等情況，使得由遼西葉柏壽（今遼寧建平）至遼北鄭家屯（今吉林雙遼）的鐵路完全癱瘓。經熱河進入東北的近2萬名包括抗大學員和來自華北各解放區的干部，不能通過北寧線到達新的工作崗位。接二連三的情況被迅速反映到東北局，林彪非常焦急。

洪學智直截了當地說：“現在是非常時期，進軍東北是黨中央的大政方針，大計面前一切都要服從。你是總司令，總司令要下決心，下個死命令。凡是占用車皮的都要立即交出來，不交出來，就從嚴懲罰，違抗命令，格殺勿論。”

洪學智繼續說：“當然，主要還是講清道理。我說‘格殺勿論，只是這樣要求，執行上還是要注意，肯定一個也不會殺，都是執行黨中央的大政方針來的，各路部隊帶隊領導應該是很明白大局的，目的是讓大家都把車皮交出來。”

林彪思忖再三，說：“這件事，很麻煩，誰去辦這個事呢？”由于問題棘手，當時沒有決定下來。

天黑后，洪學智奉命來到林彪住處。林彪上來就對洪學智說：“搞通葉柏壽到鄭家屯的鐵道線，只有你去執行這個任務。”

坐在一旁的黃克誠對洪學智說：“你出的主意，你去執行。”洪學智毫不猶豫地說：“沒有別的人去，那我就去。”

林彪立刻叫來秘書季中權，讓他站在屋子中間起草了一份電令：

目前鐵路運輸秩序至為混亂。搶占車廂、車頭，強迫工人開車，強占辦公地點，對工人生活不照顧，致使目前鐵路運輸成為停頓狀態。我大批干部、物資不能借鐵路暢行，則影響各項工作甚大。目前，決定實行鐵路統一管制，茲委任洪學智同志為鐵路司令，開展新立屯至承德之鐵路工作。已告各地之鐵路局及沿途之護路部隊皆由洪司令指揮，各地區部隊皆不得阻抗。凡不聽從指揮自行扣車，經洪司令交涉仍不交出車輛者，將當地予以槍決。

1945年12月20日中午，電令以“林羅”名義發出。于是，洪學智成了人民解放軍歷史上第一位鐵道司令。

三

領受任務后，洪學智即大刀闊斧地展開工作。他頂著寒風連夜出發，帶著林彪的手令原件，在阜新石印了數十份，派出人手，把命令張貼到火車站、火車頭和車皮上。同時給齊齊哈爾鐵路局局長馬俊打電話，命他將命令內容通知沿路各站所有部隊，限期交出占用的車皮。鑒于從熱河來的部隊扣押的車皮最多，洪學智又通知冀熱遼軍區副司令員兼教導旅旅長黃永勝，責成其嚴令所屬部隊立即交出所有被扣押的機車和車皮。兩個通知發出后，在西滿一線的部隊果然令行禁止，悉數交回機車和車皮。

為了逐線逐站地檢查督促，天亮后，洪學智調來一列掛著兩節車皮的火車，帶著全副武裝的警衛連和鐵路上的幾個同志出發了。他讓警衛戰士全副武裝地站在車門邊，車頂上還架了一門迫擊炮，十分醒目。火車先后到達葉柏壽、公營子、朝陽、北票、義縣等主要車站，現場督察，逢堵必疏，并安排人員將事先在阜新石印的林彪電令，張貼于所到之處的機車和車皮上造聲勢。連續幾天，這列特別列車吐著白煙，炮口高昂，所到之處，一通全通。

不久，一度梗阻無序的鐵路線很快全線暢通。一度被各部隊扣押的機車和車皮，迅速被調度到葉柏壽車站，受阻的近2萬名干部一周內被整列整列地運往沈陽。

這批干部隊伍中，就有何長工。抗日戰爭時期，何長工和洪學智都曾在抗大工作，何長工是教育長，洪學智是大隊長。在太行山老區時，他們還在一起指揮抗大直屬隊反“掃蕩”。這一天，在葉柏壽車站，兩人不期而遇。分別多年的戰友見面，兩人分外高興。何長工指著張貼的布告親切地說：“啊呀，洪大個子進步快啊！你當上司令了呀！干得好，我們被堵在這里好些日子了，沒有車皮走不了。這下好了，干部都運過去了。太感謝了。”

鐵路暢通的消息迅速反饋到東北局。12月28日，即洪學智領受鐵路疏通任務的第10天，東北局書記彭真專門來電詢問是什么人把鐵路弄通的。得知是洪學智后，他夸獎說：這個洪學智立了大功了！

鐵路的迅速暢通大大加快了進軍東北的進程，到1946年1月底，通過火車運輸到達東北的部隊及各級地方干部多達數十萬人。先機進入東北，建立和發展武裝，對于打破國民黨當局獨占東北、南北夾擊關內解放區的企圖，同時爭取東北，建立鞏固的東北根據地，形成反擊國民黨軍進攻的有利態勢，為中共中央執行保衛東北的戰略方針贏得了寶貴的時間，具有決定性意義。

四

1946年1月28日，彭真電告中央和林彪：“承德到西滿之鐵路系華北通東北之交通命脈。據來此干部談，洪兼鐵道司令后，交通大有改善，洪仍兼鐵道司令為宜。”

接到電報之后，林彪采納了彭真的意見，指示洪學智繼續兼任鐵道司令。

鄧小平與洪學智在一起

同一天，當洪學智在朝陽車站指揮火車調遣時，全副美式裝備的國民黨第13軍開始由錦州向義縣攻擊前進。國民黨軍第89師突破義縣城南冀熱遼軍區第30旅之防線，逼近義縣車站。新四軍第3師鐘偉之第10旅依托義縣縣城的城墻抗擊國民黨軍的兇猛進攻，形勢危在旦夕。由于乘火車由朝陽返回阜新，必經義縣車站，黃克誠在阜新車站用鐵路電話嚴令鐘偉：一定要堅決頂住敵人，在洪學智回到義縣車站之前，第10旅不準撤退。

翌日拂曉，洪學智趕到了義縣車站，見到了正在車站內指揮戰斗的鐘偉。此時，敵人的炮彈正不斷地落到車站內。當時，停在站內的一列火車上裝載有一架偽滿時代的印鈔機，考慮到初入東北的部隊正需要這種機器，洪學智一面向鐘偉交代第10旅交替掩護轉移的任務，一面命令將自己乘坐的火車頭改掛到那列火車上，讓跟隨自己的警衛連立即下車，換乘剛剛掛上的載有印鈔機的那列火車，即刻向阜新開動。大約兩個小時后，火車開進了阜新車站。

此時，黃克誠在阜新火車站內正焦急地等待著洪學智。洪學智一下車，他便迎上去：“老洪啊！你可回來了，我在這里都等急了！”

洪學智說：“放心吧，敵人的汽車輪子怎么也攆不上我的火車輪子！”

對于這段歷史，2006年11月27日新華社播發的《洪學智同志生平》中有這樣一段內容：“解放戰爭時期，洪學智同志于1945年9月任新四軍第三師副師長，與黃克誠同志率部進軍東北，執行黨中央‘建立鞏固的東北根據地的戰略方針，在極為困難的情況下疏通了承德到遼西鐵路，確保及時運送大批干部和部隊進入東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