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停留在這個春天

文/雷燕

桌上的風信子似乎一夜之間花蕾綻放，滿屋幽幽的清香。爸看著兩顆像洋蔥一樣圓球上盛開的一串藍色一串粉紅色的花，露出一絲笑意說道：“這花真奇怪，洋蔥一樣，花還香的好看?！?/p>

花是2019年歲末我和爸去長安區花卉市場買的，爸第一次見這個“洋蔥”，很稀奇，賣花人告訴他此花叫風信子，象征喜悅、幸福、勝利、生命和愛。爸好奇，粗糙的“洋蔥”還能開出漂亮的花？又聽這個花寓意這么吉祥，便挑選了藍和粉紅兩株帶回家，靜待花開。日歷一天天薄瘦，眼看就要辭舊迎新，爸卻覺得身體不舒服了，我們要帶他去醫院檢查，一向身體很好的爸不愿意去，說他沒事，可能是吃的不合適，過兩天就好了?？墒?，爸的精神卻越來越差，我們不再聽他的，帶他去醫院，來來回回，年末的日子在焦急忙碌中溜走了，誰也沒有心思再留意和爸身體無關的事了。風信子悄無聲息地開了，爸看到了，我們也看到了，我們視而不見滿心憂慮，爸卻看到了生命的奇跡，病痛中也報花以笑意。

轉眼就要過年了，我們擔心爸待在家不安全，就聯系了醫院，爸住了進去。年根了，病人能出院的基本都走了，平時緊張的床位也零零散散的空出來。是時，已聽說武漢出現一種叫“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的疾病，侵蝕人們的肺部和呼吸系統。因為忙于爸的治療，也無暇顧及這個病更多的信息，但我們已經自覺地佩戴了口罩。照顧爸之余，偶爾翻看手機，各種有關這個疾病的消息撲面而來，最恐怖的一點是“人傳人，且無特效藥”。病房的陪人之間也開始議論這個疾病，醫生也提醒大家要戴口罩，但這個時候并沒有人意識到這個病會席卷整個中國，更不會想到以后會彌散世界，依然有人不戴口罩進進出出。臘月二十九了，街道上人少了許多，有的商鋪已關門，醫院門口的五六家藥店卻全部開著，想到家里的口罩快用完了，便想買一些，沒想到，一家家進去一家家出來，所有口罩全部賣完。這一刻，我才真真感受到，這個叫“新冠肺炎”的家伙確實兇兇惡惡地來了。

醫院開始設專人檢查戴口罩了，還穿上了白色隔離衣，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雖然知道了新冠肺炎的厲害程度，但操心爸的身體，根本想不到害怕，唯有戴好口罩，勤洗手消毒。

離別總在不經意間，扛過了三十扛過了初一，爸的生命卻停留在大年初二！天崩地裂！

此時，疫情開始嚴重，各個小區已設崗檢查，禁止人員大量流動。爸的后事也盡量從簡，讓我們心里安慰的是，爸的后事所有流程都完整地做完。遺憾的是，爸留在了那里，我們被告知疫情結束前不能前去吊唁。淚長流，一炷高香祭慈父！

待在家里一段時日了，窗外已然是春的模樣。春天還是踏著自己的節奏來了，不以物喜，不以人悲。走下樓，陽光很好，院子的玉蘭花開得正艷，一樹樹，一簇簇，白的晶瑩圣潔，紫的沉靜高雅，像一只只落在樹枝上的蝴蝶，微風吹過，花瓣如蝶在空中飛舞?？墒?，這個春天，這樣的美景卻少有人觀賞了。偌大的院子，僅有的兩三人也是腳步匆匆，桃紅柳綠玉蘭白，也喚不住他們急切回家的腳步?？粗廊粶貪櫋轨o的玉蘭花，我仿佛看見我爸就站在那棵最大的樹下，笑盈盈地叫著我：燕燕，來，給我照張相，這花好看得很！

花濺淚，鳥驚心，淚水噴涌，雙眼模糊！樹下，再也沒有了我那個喜歡花、喜歡和花照相的爸了！

爸走了，小姑傷心不已，爸兄弟姊妹7人，就剩下小姑了。姑對我們說：“你爸走了，你們的泰山倒了，以后你們要格外小心，照顧好你媽和你們自己的家?！笔堑?，爸走了，我們心中的“靠山”倒了，但爸留給我們“善良待人、踏實做事、好好生活”的信念更加堅定了。

這個春天，有多少人、多少個家庭和我一樣，在本應歡樂的春節里，卻中斷了人生的美好，讓別離不經意間關上了對親人記憶的大門，從此他們的音容笑貌戛然而止，永遠定格在2020年的春天！這個特殊的春天，必定留在每個人的記憶深處，靜謐而感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