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蒙


新鄉市博物館前身為平原省博物館,藏品頗豐,書畫尤甚。其中有明代書法家董其昌行書作品兩幅,蕭散平淡,為晚年之作,今與大家共同品鑒。
董其昌生平及其書法藝術
董其昌(1555-1637),字玄宰,號思白,別號香光居士,華亭人(今上海松江),萬歷十六年進士,曾仕翰林院編修、南京禮部尚書、太子太保等。世稱“董香光”,“董華亭”,因謚號“文敏”,又稱“董文敏”,是明代后期杰出的書法家和繪畫家,有《容臺集》《容臺別集》《畫禪室隨筆》等書論和畫論。繪畫方面,他提出著名的“南北宗”論,強調以古人為詩,是“華亭派”的主要代表人物,其平淡天真的畫風影響深遠。書法方面,他突破趙孟頻與文征明書風的籠罩,書法有“顏骨趙姿”之美,是晚明書壇領袖,與明末書法家王鐸并稱“南董北王”,與邢侗、米萬鐘、張瑞圖并稱“邢張米董”,但《明史》記載“然三人者,不逮其昌遠甚”。清代時期,滿人推崇漢族文化,康熙、乾隆二帝偏愛董其昌書法,使得董書風靡一時,文人士子皆學董書。
董其昌的書法藝術經歷一個漸悟的過程。《畫j禪室隨筆》中記載:“郡守江西衷洪溪以余書拙置第二,自是始發憤臨池也”,隆慶六年(1572年)十七歲的董其昌參加會試,郡守衷洪溪認為董字較拙便將其列為第二,董其昌的堂侄董源正因字跡出眾列為第一,董其昌自此發憤臨池學字,研習、臨慕書法,一直到老。對諸家的不斷臨習,是他書法水平迅速提高的重要因素。他的楷書自成一家,初學顏真卿《多寶塔》,又改學虞世南,后來認為應跨唐追晉、魏,又學鐘繇。董其昌中年與明代大收藏家項元汴相識,成為至交好友,遍覽項氏所藏晉唐墨跡,不僅迅速提高了他的審美情趣,也進一步啟迪了他的書法藝術。董其昌以趙孟頻為追趕對象,年少時認為自己“與趙文敏較,各有短長”,隨著閱歷的增長和書藝的不斷提高,對趙孟頻的看法也隨之改變,“余年十八學晉人書,得其形模,便目無吳興。今老矣,始知吳興書法之妙。每見寂寥短卷,終日愛玩。”因董其昌書畫成就與趙孟頫相類,故授予董其昌與趙孟頻相同的謚號“文敏”,后人因此把他稱作“董文敏”。
董其昌行書作品賞析
董其昌行書《戲題王宰畫山水圖歌》卷(圖一),縱26cm,橫235cm,絲質,為一級品,畫心略有霉點,天頭破損,保存較為完整。行書內容為唐代詩人杜甫所作《戲題王宰畫山水圖歌》:“十日畫一水,五日畫一石。能事不受相促迫,王宰始肯留真跡。壯哉昆侖方壺圖,掛君高堂之素壁。巴陵洞庭日本東,赤岸水與銀河通。中有云氣隨飛龍。舟人漁子入浦溆,山木盡亞洪濤風。尤工遠勢古莫比,咫尺應須論萬里。焉得并州快剪刀,剪取吳淞半江水”。后跋:“因見米元章王宰山水歌,墨跡石刻疑其贗作書法正之。米書乃不可假,假即佻宕直致無晉唐風顏,法度一鑒可決也。董其昌”。行書迎首長方朱文印“真賞齋”,文后印兩方,上白文方印“宗伯學士”,下白文方印“董氏玄宰”。
該行書長卷內容為唐杜甫詩作。杜甫(712一770),字子美,自號少陵野老,仕途不順,經歷戰亂流離,759年棄官入川。在成都定居期間,結識四川籍著名山水畫家王宰。王宰,出生年月不詳,唐大歷至貞元年間畫家,善畫山水樹石,今無其墨跡傳世。上元元年(760)杜甫應王宰邀請,作該首題畫詩。通過杜甫詩句的描寫,王宰山水畫的氣勢恢宏和詩情畫意撲面而出,讓人賞心悅目。
由后跋“因見米元章王宰山水歌,墨跡石刻疑其贗作書法正之。米書乃不可假,假即佻宕直致無晉唐風顏,法度一鑒可決也。董其昌”可知,董其昌曾見米元章(米芾)所書《戲題王宰畫山水圖歌》,有人認為是贗作,但董氏認為米元章所書不假,并作此書紀事。董其昌繪畫作品,落款一般只落“玄宰”、“董玄宰”,書法作品,落“其昌”、“董其昌”款,本幅書作落“董其昌”款,與之暗合。且其行草書落款隨著時間推移亦有不同,五十七歲前“昌”字上小下大,六十歲左右“昌”字上下大小一致,六十三歲后“昌”字上大下小,本幅書作“董其昌”落款上大下小,應為其六十三歲后所作。
行書起首章“真賞齋”,文后印兩方,上白文方印“宗伯學士”,下白文方印“董氏玄宰”。董其昌有兩枚起首章,書法作品用“玄賞齋”,繪畫作品用“畫禪”,且“玄賞齋”印常與“知制誥日講官”配套使用,前呼后應,但本幅書作未見“知制誥日講官”印。“玄賞齋”為董其昌書齋號,有《玄賞齋法帖》傳世。“宗伯學士”是他的官職印,因董其昌于1623年(69歲)獲封禮部侍郎,得“少宗伯”禮遇,1625年封禮部尚書,所以董其昌從1623年就可以使用“宗伯學士”印。
董其昌行草書造詣頗高,以二王為宗,又得益于顏真卿、米芾、楊凝式諸家影響,用墨講究,枯濕濃淡,盡顯其妙。這幅行草書手卷應該作于1623年,董其昌69歲之后,是其晚期書法作品。
董其昌行書《記承天寺夜游》長卷(圖二),縱25cm,橫118cm,紙質,為三級品,保存較為完整。書法內容為宋代大家蘇軾所作《記承天寺夜游》,內容略有刪減:“元豐六年十月十二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戶,欣然起行。念無與樂者,遂至承天寺張懷民。亦未寢,相與步于庭中。庭下如積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橫,蓋竹柏影也。何處無月?何處無竹柏?但少閑人如我兩人者耳。軾書”。后跋:“因見英光堂帖米海岳書至夥,而不見東坡書,以余未見全帙也,漫為此書以想象于一二。其昌”。行書迎首長方朱文印“真賞齋”,文后印兩方,上白文方印“知制誥日講官”,下朱文方印“董其昌”。
該行書長卷內容為宋蘇軾所作。蘇軾(1037-1101),宋代著名文學家、書法家、畫家,字子瞻,號東坡居士。《記承天寺夜游》作于宋神宗元豐六年(1083年),當時蘇軾因“烏臺詩案”被貶黃州已四年之久,心懷壯志難酬的苦悶,但因其心性豁達樂觀,不忘用詩詞記錄其生活中的瑣事,體現了他與張懷民的深厚友誼。張懷民,字夢得,生卒年月不詳,宋神宗元豐六年被貶黃州,居于承天寺(位于今湖北黃岡)。張懷民雖被貶,但他坦然處之,閑暇之余游山玩水,陶冶性情,品格超逸,與蘇軾志同道合,故蘇軾于元豐六年十月十二夜尋之夜游。
后跋:“因見英光堂貼米海岳書至夥,而不見東坡書,以余未見全帙也,漫為此書以想象于一二。其昌”。《英光堂帖》為南宋岳珂輯刻,匯集米芾墨跡。岳珂最喜米芾之書,故以米芾“英光堂”為帖名。米芾(1051-1107),字元章,湖北襄陽人,號海岳外史,北宋時期著名的書法家、畫家,與蘇軾、黃庭堅、蔡襄并稱“宋四家”。跋語之意為:我(董其昌)見過很多《英光堂帖》中米芾的書作,但是從未見過蘇軾的墨跡,可能是因為我所見不全,只能寫蘇軾《記承天寺夜游》來想象一下蘇軾書法的風采。落款“其昌”的“昌”,上大下小,應為六十三歲之后所作。行書迎首長方朱文印“真賞齋”,文后印兩方,上白文方印“知制誥日講官”,下朱文方印“董其昌”。“知制誥日講官”亦為其官職印,記錄了他的兩次任職。萬歷十七年(1589),董其昌被選為庶吉士,其職責是替皇帝擬寫詔書,故曰“制誥”。萬歷二十二年(1594),董其昌被任命為皇長子朱常洛的講官,負責每日為皇長子講經,故曰“日講官”。
董其昌行草書學“二王”,又受五代楊凝式結字影響,字體緊密精微又蕭散簡淡。此外又學李邕,字體左低右高,體勢險絕。董其昌行書《記承天寺夜游》長卷為其晚年所作,用筆精到,少滯拙之筆,運筆抑揚頓挫,一氣呵成,章法布局上舒朗均勻開闊,結字蕭散,有楊凝式之體,字體左低右高,有李邕之勢。
這兩幅行書作品均為新鄉市博物館舊藏。新鄉市在1949年至1952年期間曾是平原省的省會,當時平原省文管會四散全國搜集文物,大多未留下詳細檔案。平原省撤銷后,文物于1952年底移交新鄉市圖書館文物股,1958年8月入藏新鄉市博物館至今,具有珍貴的藝術價值和重要的歷史價值。
(作者供職于新鄉市博物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