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行焱 莊秋菊
“延安五老”之一的謝覺哉,把寫信作為其工作和生活的一部分。由謝覺哉的兒子謝飛編選、2015年出版的《謝覺哉家書》收集了謝覺哉97封家信和18封寫給基層干部及朋友的信。透過這些書信,我們可以體會到謝覺哉不畏艱難、頑強樂觀的革命精神,感受到他對家人的深深愛意、對子女的嚴格教育和無微不至的關心。筆者以《謝覺哉家書》為主要材料,并結合《謝覺哉傳》《謝覺哉日記》等其他一些材料,來考察謝覺哉的家風家教。
一、以“紅”為魂,重視思想理論教育
謝覺哉在其革命生涯中,一直堅持學習、宣傳進步思想,傳播馬克思列寧主義、毛澤東思想。早在20世紀20年代初,謝覺哉主編《湖南通俗報》時,就利用報紙積極傳播新思想、新文化、新知識,宣傳新民學會革命主張。該報在揭露帝國主義侵略行徑和軍閥罪行的同時,注意報道蘇俄和東歐各國的革命運動,宣傳國內各地的工人運動,還批駁各種錯誤思想和社會陋習,反對封建禮教,呼吁婦女解放。在毛澤東、何叔衡等人的影響下,謝覺哉更多地閱讀馬列著作和各種進步書刊。例如,1921年5月至1922年8月,他廣泛閱讀了《共產黨宣言》《新潮》《新青年》《共產主義ABC》和多種介紹俄國革命的進步書刊,開始用馬克思主義的世界觀改造自己的思想。1925年,他由何叔衡、姜夢周介紹加入中國共產黨。[1]p35-36至此,謝覺哉終于走完從晚清秀才到共產黨員之間的全部路程,完成他一生中最重要的轉變,開啟了他為共產主義奮斗終身的光輝歷程。
謝覺哉對青年寄予很高期望,要他們在學習文化知識的同時,更要好好學習政治理論,學習馬克思列寧主義、毛澤東思想。他認為,事情成敗的關鍵在于思想,“態度與思想,一件事的兩面。態度常是思想的表現,思想,尤其是思想方法進步了,態度也就隨之會變”[2]p883。20世紀20年代,謝覺哉在寧鄉縣云山學校做教師時,就注重對學生的思想教育。他說:“我教書,對于學生思想上的領導是主要的,或者說是重要的。”[1]p17-18針對當時的國家現狀,他廣泛向學生宣講“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道理,激發學生的愛國熱情。謝覺哉對自己的子女、孫輩也是這樣要求的。在1948年5月致謝放、吳愛春的信中,謝覺哉為小兒子謝放“正在武裝思想”感到很高興,同時要求他“要心虛、好想,要常和小資習氣作戰,尤其要學會馬列主義的思想方法”[3]p51。兒子謝列要去朝鮮學習,謝覺哉作詩送他,要求他“鍛煉身和腦,研求紅又專”[4]p142。謝覺哉又要求在寧鄉做老師的二兒子謝子谷“在校要看看報紙,研究下革命道理”[3]p58。在1950年8月的信中,謝覺哉要求何敦秀和家鄉的兒女學習新頒布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土地改革法》和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劉少奇作的《關于土地改革問題的報告》,“你們是革命家屬,也要學習這個文件,堅決擁護這文件,幫助人民執行才是道理”,“要處處為社會謀利益,為地方謀利益”,不要做社會的寄生蟲。[3]p67他特別注意教育子女“潛心馬列分真偽,覿面工農盡有師”[4]p148,要認真學習馬克思列寧主義,也要拜訪工人、農民,向他們學習。
除對子女進行思想教育,謝覺哉還要求他們學會做人、學會做事。在兒子謝飄19歲生日時,謝覺哉寫了一首詩,要求兒子“讀的共產書,做的共產事”[3]p193-195。看見好幾個兒女都想入黨,他寫信表示很高興,但要求他們端正入黨動機。謝覺哉在信中說:“入黨不只是組織上批準你入黨,而是要你自己總想行動像個具有共產主義品質的人。”[3]p211-212他要求子女“鍛煉身體,鍛煉思想,鍛煉學業”,敢于吃苦,和苦作斗爭,教育子女要謙虛謹慎,與人說話要注意方式方法。[3]p206、236、237謝覺哉告訴孩子們,吃、住、穿的好與壞都是比較出來的,要求子女吃穿用不能超過普通居民的生活水平,不能隨便花錢。[1]p259他教育子女要嚴于律己、寬以待人,“把難做的事給自己,易做的事給人家。要照顧別人困難,寧肯自己省些”[3]p253-254。
謝覺哉要求后輩有終身學習的理念。侄女婿吳豈凡是教師,謝覺哉很高興他一直堅持學習,信中對吳豈凡說:“你既教書,應不放棄有關教書的學習,你也沒有放棄(如參加暑期講習)。你感到不滿足,是應該的。”[3]p93謝覺哉自己就是終身學習的模范。1963年5月,79歲的謝覺哉中風住院,患病期間他也沒有放棄學習,他覺得年紀大了,更應該堅持讀書。[1]p288謝覺哉81歲的時候,董必武寫詩稱他:“病鶴倚巢思展翅,老驥伏櫪想追風。”[1]p289
二、以“廉”為基,鍛造廉潔家風
所謂家風,即一個家庭的風氣,是家庭代代相傳的道德風尚、生活作風、價值準則。謝覺哉出生在一個相對富裕的農村家庭,家中有50畝水田。雖有土地出租,但謝覺哉的父親謝恢前痛恨豪強,對租戶收租較輕,對外來乞討者“盡其施舍”。他的母親非常善良,勤儉持家,且經常教育兒子要善良、要學會做事。[1]p2盡管青年時期謝覺哉就離開了家鄉,卻把這種優良家風帶到延安、帶到北京。
謝覺哉一生艱苦樸素、勤儉節約,生活上從不講排場。他說,“節約可以使人身體健康”,“可以鍛煉人的意志”[5]p69-70。在家人說給他慶祝生日時,他寫信道,“生日我們是不做的,不應做也做不起”[3]p53。他說:“我在這當部長(謝覺哉是中華人民共和國首任內務部部長——引者注),不是官,公家只管穿、吃、住,小孩給津貼,上學不要錢;孩子的母親,也得自己做工作。”[3]p56寧鄉老家的兒女想“搭便車”去北京看他,他不讓,告訴兒女任何人坐車都要買票。他說自己是個“焦官”(湖南方言,指不賺錢的官),“‘官而不‘焦,天下大亂;‘官而‘焦了,轉亂為安”,“能多做事即心安”[3]p69-70。到北京后,謝覺哉想用竹簟子,但在北京買不到,于是就叫兒子謝廉伯請篾匠做好,與床一起寄到北京,并把相關費用寄給謝廉伯。謝覺哉就是這樣一個艱苦樸素、勤儉節約、不占別人哪怕是兒子便宜的“焦官”。
謝覺哉一生廉潔奉公、不謀私利,甘做人民的公仆。[6]他極力反對“打招呼”“走后門”,從不幫親友在找工作、考錄學校等事情上說情、“打招呼”。兒子謝子谷在寧鄉當校長遇到困難,請他給當地領導打電話,他沒有照辦,并寫信批評謝子谷。女婿、妹夫去北京找他幫忙謀個工作,但都“碰了釘子”,為此他寫信批評兒子不阻止他們去北京。后輩謝谷為考錄學校一事,想請他“介紹”(即“打招呼”)。他告訴謝谷不能隨便介紹,要謝谷自己認真應考。類似找工作、調動工作、考試升學找謝覺哉打招呼說情的,他一概拒之門外。
嚴格管好自己的親屬,不允許搞特殊化,是謝覺哉一貫的思想和作風。在延安時,孩子到機關小灶食堂玩,食堂管理員想留孩子吃小灶,謝覺哉堅決不同意,并吩咐孩子以后少去小灶食堂。到北京后,見謝覺哉當了“大官”,家鄉的親友都想得到他的提攜和接濟。對此,他不但不答應,反而寫信嚴厲批評,要他們積極從事生產,不能“只是叫苦、困難,要幫助”。對于小孩,你們不能“全想放出去,依靠人”。他看到老家的子女“仍想過不勞而食的生活”,就在信中批評他們說,“看不到你們有志氣、有計劃地創造自己的前途,就要生氣”[3]p79。謝覺哉要求他們,除了因老、小、殘疾喪失勞動能力的,其他人都要參加勞動,要向政府交出生產計劃,匯報生產情況。他規定子女不能隨便用他的車。有一次,他發現兒女用了他的車,嚴厲批評他們,并立即叫家人付車費,還在黨組織生活會上就此事作自我批評。但是,對于家屬后輩違反國家政策的問題,謝覺哉則是一定要他們按規定接受組織處理,絕不放過。1962年,農村亂砍濫伐樹木現象非常嚴重。兒媳何關淑、孫子謝金圃和孫媳曾文義見別人把自家附近山上的樹都砍光了,也賭氣砍了幾棵,但公社沒有按亂砍濫伐處理他們。謝覺哉知道后,立即給當地公社寫信,要求公社一定要按亂砍濫伐處理,該沒收要沒收,該罰款要罰款,“并要他們在社員代表會上、社員大會上檢討,不止檢討一次,還要檢討無數次,一直檢討到他們栽的樹長到一兩丈高,群眾不要他們檢討時,才不檢討”。在謝覺哉的嚴格要求下,兒媳、孫子和孫媳都接受了處理,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1]p257-258
夫妻相互包容、相敬如賓,家庭成員之間互相支持、相互學習。謝覺哉在給夫人王定國的信中,稱呼多寫“定國”,有時也寫“定國同志”,而王定國在信中則稱謝覺哉為“謝老”。可見,謝覺哉對夫人的尊重和王定國對謝覺哉的敬重,夫妻之間情深意濃、相敬如賓。隨紅四方面軍參加過長征的王定國不識字,是個文盲。謝覺哉知道后,擔負起教夫人讀書識字、學習文化的任務。在謝覺哉的教導下,王定國不但能識字,還能寫信、作詩。他耐心地用紅筆批閱王定國的來信,指出其中的錯誤,并提出改正意見。王定國50歲生日時,謝覺哉作詩《壽定國同志五十周歲》:“暑往寒來五十年,鬢華猶襯臘花鮮。幾經桑海人猶健,俯視風云我亦仙。后樂先憂斯世事,朝鋤暮飼此中天。三女五男皆似玉,紛紛彩舞在庭前。”[3]p260詩中反映出他對夫人的欣賞、愛護之情,對夫人飽經風霜依然身體健康的欣慰,以及對夫人辛勤勞作、生兒育女的感激,處處體現出夫妻恩愛、家庭和睦。同時,謝覺哉還要求子女之間要經常通信,交流學習、工作和生活方面的情況,這可使他們互相學習,尤其是可以練習語文,但“寫的時候要注意詞句的通順,字句的美麗,不允許潦草和有不通順的句子和錯別字”。
三、以“嚴”為本,貼合細致關心
謝覺哉自己接受的家教非常嚴格。4歲時,父親就請塾師來家給他啟蒙,8歲時到私塾小金陀館求學,21歲考中清朝最后一科秀才。雖然小時候的謝覺哉是家庭的希望和象征,但母親對他從不溺愛,而是要求他學會勞動、自力更生。謝覺哉繼承和發揚了這種嚴格要求與細致關心相結合的家庭教育傳統。
謝覺哉在生活上對子女和孫輩嚴格要求,教育他們熱愛勞動,積極從事生產,自食其力。他對孩子從不溺愛,要求他們從小就參加勞動,在農村的積極從事農業生產,在城里的也要做家務。他于1944年1月2日在延安曾給夫人何敦秀寫信,叫她要讓十多歲的孫輩學習農業生產勞動,“耕田、挖土、拾糞、喂豬、掃地,樣樣都干”。他還說,希望有一天回家時“不愿看見一群文縐縐的孩子,而愿看見‘挑得起放的落粗手粗腳的”孩子。他認為“這才是家庭好氣象,也是地方的好氣象”[3]p33-34。他教育子女無論有沒有讀書,都要積極從事生產勞動,認為讀書、學文化為的是更好地從事勞動生產。“鼓勵中小學畢業沒有升學的學生從事農業勞動……要打破他們讀了書就不想‘作田的傳統習氣。”“如果讀了書,就不勞動,那社會會成什么樣子?教育對人民有什么好處?”謝覺哉在1957年給兒子謝廉伯的一封信中說,據做老師的謝子谷反映,學生對生產勞動的抵觸情緒很大,教師也感到無法理直氣壯地說服學生。對此,他懷疑“抵觸情緒”的根源在于老師,并且提出“教育人的人須先受教育”,教師要樹立正確的勞動觀念。[3]p131、145
謝覺哉對孩子的嚴格要求和細致關心還體現在要求他們從小養成良好的學習習慣上。他反復強調,寫文章、寫信要文字通順、要寫好字,寫東西時不寫錯別字,正確使用標點符號,要向廣大勞動人民學習,要看報讀書。他說,寫文章寫信,字跡要分明,人家才看得清;字要寫得美,人家才會喜歡看。“如果人家看起來費力,自然就會忽視寫的里面的意義了。”[3]p224在1962年寫給兒女的一封信中,謝覺哉再次談到寫字問題。他說:“字要寫得清楚,容易看。不要使人猜,甚至還猜不出,那是很壞的習氣。”“碰一回釘子能學一回乖,這是絕大聰明人的事。碰兩回釘子能學一回乖,還很不錯。許多人則是碰了又碰,偶爾走通了也是碰的。”[2]p1039吃一塹,長一智。謝飄寫字沒有進步,謝覺哉在信中批評他說,去年就對你說了字要寫清楚、要寫大一點,但你還是沒有改正。對于后輩來信中的錯別字,謝覺哉也會毫不客氣地指出來。例如,他曾指出謝瑗寫給他的秘書林準的信,其中“我到這里已兩個多了”少寫了個“月”字,且把“臨潼”誤寫“臨通”;指出謝飄信中的“與心無愧”當改為“問心無愧”或“于心無愧”,“政治是政人的事”中的“政人”應是“眾人”,并指出信沒有結尾。叫他們一定要克服這樣粗心的毛病,“應該逐漸做到說話寫文章都沒有字、句錯誤”[3]p228。看見做小學教師的孫子謝金圃的信有錯別字,句子也有不通順之處,謝覺哉予以指出,并告訴他,要教導學生,首先應該自己的“語文通順,不寫錯別字”,“不然就會誤人子弟”。他教導子女,不管寫什么,都要想想有沒有寫通、人家看不看得懂,如果有問題就要修改。謝覺哉還教育他們要認真讀書看報,在了解書報內容的同時還要學習其寫作方法。
在子女良好生活習慣的養成方面,也體現出謝覺哉的嚴格要求和細致關心。他要求孩子從小養成良好的生活習慣,愛惜學習和生活用品,“應該很好地愛護書本、圖畫、報紙和雜志。假如誰不愛護,就要批評他,幫助他改正”。謝覺哉要求孩子們看書的時候不要把書的封面、紙張弄皺,不可上了中學就丟了小學的書,上了高年級就丟了低年級的書,還以司馬光愛惜書籍的故事教育孩子。他在信中叫子女要清理、保存好自己的東西,包括自己要用的衣服和書籍等。“衣服包括鞋子、襪子、蓋被、褥子等,臟了要洗,壞了要補,要愛惜,收藏得好,不使它壞。”書籍也要保護好,可以讓幾代人讀。謝覺哉說,他小時候讀的書,很多都是他父親讀過的。“以后不再亂丟東西,要好好收起。你們都有桌子、抽屜或小箱子可以收。看了別人的東西不可亂拿,要放回原處,不要使別人難找。”他對子女的教育可謂細致入微,要求孩子們主動做事,并且有始有終。“做事,不只是人家要我做才做,而是人家沒要我做也爭著去做。這樣,才做得有趣味,也就會有收獲。”謝覺哉以養女桂芳(后改名謝瑗)種蓖麻子只種不管理、不收獲為例,說明這種種下了就覺得“事不關己”的態度要不得,要他們以此為戒,在學習和工作中都要自己負責,要檢查,記住把發生的錯誤作為下次的教訓,“不要再重復去種蓖麻子的笑話”[3]p217-219。
家風文化是優秀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家風家教也是青年思想政治教育的重要方式之一。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家庭是人生的第一個課堂,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師。孩子們從牙牙學語起就開始接受家教,有什么樣的家教,就有什么樣的人”[7]。家風家教跟孩子成長的關系,好似魚和水的關系,好水才能養好魚,好的家風家教才能培養出思想健康、品行良好的孩子。在良好家風家教的熏陶和引導下,謝覺哉家庭始終保持革命本色,這對當下干部群眾樹立良好家風、做好子女教育具有重要的啟示意義。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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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謝覺哉日記(下)[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
[3]謝覺哉家書[M].北京:生活書店出版有限公司,2015.
[4]謝老詩選[M].北京:中國青年出版社,1980.
[5]謝覺哉.工作與學習[M].北京:中國青年出版社,1957.
[6]王兵.謝覺哉家書中的家教與家風[J].黨史博覽,2017(4).
[7]習近平.在會見第一屆全國文明家庭代表時的講話[N].人民日報,2016-12-16.
[作者簡介]謝行焱,男,華東政法大學法律學院法律史專業博士研究生,江西財經大學法學院講師,研究方向:中國法律史、思想政治教育;莊秋菊,女,歷史學博士,江西財經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講師,研究方向:中國近現代史、思想政治教育。
[基金項目]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項目“革命動員視角下中共婚姻政策研究(1927—1949)”(編號:19YJC770070);江西財經大學黨建研究一般項目“高校意識形態領域現狀與對策研究”。
責任編輯 / 彭月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