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柑愛桔漳臺人

林長華

“樹樹籠煙疑帶火，山山照日似懸金。行看采掇方盈手，暗覺馨香已滿襟。”這是唐代詩人張彤的吟柑橘詩句，寫出了果農采摘柑橘的動人美景。這不由令人想起2002年熱播的電視連續劇《橘子紅了》，那大片豐收的橘園燦若紅火，不時回放在我記憶的屏幕。

漳州和臺灣（以下簡稱“漳臺”）人慣將“橘”寫為“桔”；柑，也習稱為“大吉”（大桔）。因而，柑桔更成為象征吉祥如意，人見人喜的熱門水果。在“四時不斷瓜果，八節長青花卉”的漳州，柑桔是一年四季水果舞臺最為“活躍”的角色。千百年來，漳臺民間圍繞這一無聲勝有聲的民俗演員，演繹出一幕幕富有情趣的活劇，故有“無柑無桔不是年”之說。舉凡拜年賀歲、男婚女嫁、化解矛盾、祭祀慶典等等，柑桔這一涂上厚厚民俗色彩的吉祥物都會被派上用場，這在國內其他地方是極其少見的。新年前夕，有機會接觸到幾位祖籍漳州的彼岸鄉親，聊及柑桔話題，大家興趣尤濃，沏了3泡工夫茶，侃了大半天仍沒完沒了，仿佛品嘗了柑桔，齒頰留香。

漳臺柑桔根連根

“臺灣柑桔根在海峽西岸！”這是我們聊談中不用爭辯的共識。筆者翻閱《臺灣風物志》，其中就有史實印證：“臺灣柑橘種類極繁，皆非本地原產，大多是閩粵移民攜來的種苗。……至清末已幾乎遍及全省各縣，有些品種比原種更佳。”晚清時期，福建的柑苗幾乎遍及全臺，有些品種甚至比原種更佳，如臺灣云林的“西螺柑”果大肉紅，甘美多漿，清代道光年間已成全臺名產。晚清福建巡撫王凱泰（1823～1875）有詩贊美：“霜柑品類八閩多，番北東西各號螺。每到歲寒風味別，個中甘苦竟如何？”意思說福建的柑橘“西螺柑”比原種還甜美好吃。毋容置疑，漳州就是臺灣柑桔的原產地之一。

柑桔是美食，是藥物，又是觀賞物，它那枝葉四季長青，養眼怡神，花朵潔白如雪，吐芳沁脾；果實色如黃金，形似燈籠，就連它的名字都讓人感到吉祥可愛。漳臺人特別喜歡這觀賞和實用價值俱強的嘉樹美果，他們把柑桔視為“福吉”“大吉”。新春歲首，大多數居家的庭院、廳堂喜歡擺放四季桔，寓意“四季大吉”，象征吉利平安。自古以來，漳臺人一直對柑桔情有獨鐘，表現得“愛定情堅”。不但喜歡享受柑桔酸酸甜甜的果味，而且利用它黃澄澄的果實、青翠翠的枝葉來美化生活，讓幸福的日子過得充滿芳香，充溢情趣。過年應景的水果最多的當數具有“甘美、吉利”象征意義的柑桔。無怪乎，漳臺人都看重柑桔，并廣而種之賞之。

昔年盼桔何其難

別看柑桔雖小，它也有命運，且與國運興衰成敗維系一起。難忘改革開放前“以糧為綱”的大集體年代，那時，不溫不飽問題困擾著漳州人。“民以食為天”，大多數田園山地都用來種植能夠裹腹的作物，盡管有得天獨厚的氣候和地理優勢，但是水果少之又少。我老家東山島，特產風沙，缺水也缺果，柑桔竟比大米還稀缺。翻閱民國稿本《東山縣志》，地理卷中的“青果類”竟覓不到柑桔，只有桃、甘蔗、枇杷、香蕉、番石榴等十來種水果。海島人視柑桔有如珍珠般可貴，1975年新年前夕，我到浙江出差回來，買了幾斤黃巖產的大柑，家里三代人個個露出驚喜的目光，幾個妹妹像對待寶貝似的，又撫摸又親吻，一時舍不得吃。我祖母還叮囑：“柑皮不要扔掉哦，曬干可以留著煮糖粥。”當晚最小的妹妹像抱小皮球似的與柑同眠，凌晨我祖母忽然感到身邊濕漉漉。寒冬臘月，老人被凍醒過來，氣得擰了小妹一把“猴崽，是不是尿床了？”卻原來，是小妹把那粒大柑給壓成柑餅了。愛柑慕桔的故事一時半刻真說不完，眾所周知的是，那個年代出生的人，名字中“柑”的印記最為鮮明，一個鄉村不難找出好多不能吃的“柑”：“阿柑”“大柑”“細柑”“紅柑”“柑女”“柑丁”“柑皮”“柑香”……

家藏一本42年前《星洲南洋東山會館40周年紀念特刊》（1938～1978），這本紀念特刊在《島嶼的綠化》一節透出當年信息：“石埔林果場種出成片珠柑，皮薄籽少，汁多而飴，兩年來連續獲得好收成，打破海島不能種柑桔的錯誤論斷。”此文還配發一張當年采收柑桔場景的照片。可見當時東山島人將本產柑桔豐收當作分娩雙胞胎一樣高興的喜事。倘若將這些陳年往事說與“新新人類”，他們會認為這是炮制的假新聞。殊不知，那時東山島人要買到柑桔絕非易事。1983年改革開放已進入第5個年頭了，由于農業生產結構尚未合理調整好，人們仍然望“桔”興嘆。我在這一年的日記中寫到：“春節期間，居民每戶供應柑桔1斤。”看清楚，是一戶而不是一人！如果是個大家庭，那不是要分瓣品嘗么？也是從這一年開始，東山島農村才撤銷生產隊建制，全面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

隨著農村改革不斷發展，產業結構調整，農民有了責任田，可以喝令土地“俯首貼耳”服從安排，農家人實現華麗轉身，涌現出不少職業“果農”。農林、科技部門先后從美、日、泰、荷等20多個國家和對岸臺灣省引進芭樂、草莓、黃皮（黃旦）、金蘋棗、西番蓮、金黃芒果、軟枝楊桃、釋迦鳳梨、印度蜜棗、夏威夷木瓜、黑珍珠蓮霧等高優新品種水果苗木經過試驗后推廣種植，取得優異成果。東山島成為福建唯一的“創匯農業試驗區”和福建唯一的“全國（50個）生態農業建設試點縣”。東山島水果不但滿足供應，還源源不斷銷出島外，東山島無論沙地還是山地，所生產的“珠柑”，以其皮薄、汁多、味美而遠近聞名。現在，每逢節假日，海島人自駕私家車攜家帶口上山下鄉，到農民開辟的觀光果園游覽休閑、采摘水果嘗鮮。車子奔馳在綠色盈目的鄉間山野，猶如馳騁在詩情畫意般的芳馥大公園。漫游海島街市、超市，一年四季柑桔飄香，昔年夢寐以求的“四季大吉”終于成為現實。

吉祥瑞果入民俗

在漳臺民間，人們崇柑愛桔表現在生活中的方方面面，操辦喜事時處處可見桔影、可聞桔香。《臺灣風物志》中也有記述：“花轎到男家，要待新郎之弟端一盆桔子出來迎接，新娘才能出轎門，取‘吉迎之義”。喜慶宴席擺的冷盤習慣選用柑桔，有的別出心裁在上面蓋上一張醒目的紅紙，開席時揭開，取其“見紅大吉”好意頭。傳統婚禮中，柑桔扮演著不可缺少的角色。傳統婚禮中有一道隆重的拜茶禮儀，不容忽略。新婚翌日上午，新郎新娘要捧著放有金桔（亦稱“金棗”）的閩南工夫茶，連同吉語恭獻長輩們，謂之“拜茶”，這是傳統婚俗不可忽視的大禮。記得1979年我結婚時，新加坡的親人未能出席婚禮，我便仿效鄉人傳統做法，買了一包糖制金桔，連同一盒漳州茶廠出品的“鐵觀音”，通過郵政局寄給定居異國的長輩，盡管郵資比金桔和茶葉高出許多，但是遙寄“桔茶”表達的是無法用金錢衡量的深摯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