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的懷念（二）

伍法同（土家族）

三

又過三天，往往的父母親和二哥南下，經廣州乘船去了臺灣。這是后話……

我隨大姐法禮母女離開長沙沿湘江北上，不久，小火輪開進了縹緲無邊的洞庭湖。看得出大姐的心情一下開闊起來，她對我說：

“同弟，你沒有看見過海吧，我們國家最大的湖洞庭湖你就看不到邊。這里是真正的魚米之鄉，我們很快就要回到我們的老家了，就要看到你的外婆了，你很快就要高興起來的。”

我說：“大姐，我現在想的就是盡快見到清泥溪是什么樣子，見到外婆怎么歡迎我。”

大姐見我心情好了，說：“同弟，我和你一樣，也是希望趕快回到清泥溪，見到外婆，她是一個很慈祥的老人。”

三天后的下午，我們安全回到了澧水河邊的故鄉石門縣城。們首先見到的的是大街小巷滿城都是衣冠不整的國民黨士兵，很多都是倒背著槍，無精打采，后來才聽說是從火線上被打敗退下來的。老百姓也都閃開一條路不敢惹他們。

大姐帶著我和康康避開街上的紛亂，很快來到澧水中學自己已經生活了五年熟悉的家。這時，大姐和康康只見一個穿中山裝年紀和大姐差不多的人笑臉迎上前來，幫大姐提行李。大姐忙對我說：

“弟弟，快來認識一下楊老師，他是學校里最好的歷史和國文老師。”

我這才認真地打量眼前身材不高，有些瘦小的楊老師，并輕聲說：“楊老師。”

楊老師說一口普通話，看他的舉止，對大姐好像并無拘束。他對大姐說：“你們好好休息，我去給你們準備晚飯，今天晚餐吃家鄉的小火鍋燉臘肉。”

楊老師走到門口，回過身又說：“伍老師，校長已經同意了，安排法同弟插班在59班初三班，馬上開學就可以跟班上課。”

我說：“謝謝楊老師。”

大姐小聲對楊老師說：“開學還有七八天，明天我帶著同弟和康康去清泥溪看看外婆。”

楊老師說：“好呀，你們去，路上要注意安全，最近有好幾萬國軍敗兵從澧縣來到縣城及鄉下，經常騷擾老百姓，鬧得雞飛狗跳，不成體統，一幅兵敗如山倒的樣子。”

大姐對楊老師說：“我們會一路當心，不要為我們擔心，弟弟的事你要多操心。”

第二天一早，大姐就帶著康康和我步行了兩天，終于來到了故鄉的外婆家清泥溪。小腳的外婆一把抱住了我，同時也把康康攬在懷里。我從來沒有得到過如此的親熱和慈祥的笑臉，我看到屋外的山清水秀，鳥語花香，一條小溪里有好多魚蝦在游動，我一下就忘記了遠去的父親和哥哥，和康康一道跑出門外，卷起褲腳跳到了溪水中。晚上，我吃到了家鄉的美味臘肉和血豆腐，我的現實生活從這里開始改變……

睡覺前，我突然問大姐：

“大姐，我好像看出來了，那個楊老師對你好，聽說他就是我的國文老師。”

大姐壓低了聲音說：“楊老師是一個很有學問的人，學生都喜歡聽他的課。”

我說：“楊老師有家嗎？”

大姐說：“好像沒有。”

我說：“大姐，我希望有一個新的姐夫和我們在一起。你說我說的對嗎？”

大姐說：“弟弟，你還小，但你人小鬼大。大姐命苦，多少年來都沒有得到過家的溫暖，你姐夫不明不白的走了十年還多，我在人前總覺得矮了半截，但我在別人面前必須像沒有發生任何事一樣，別人有完整的家，我只有女兒康康，這只是半個家，你姐夫被日本鬼子奪去了生命，他的親人默默承受痛苦，把對日寇的仇恨記在心中;現在，你年紀這么小，本應該得到父愛和母愛，但卻必須和更多的親人分開、離別，這又是為什么？人生難道就是在離別中才能生存嗎？同弟，我說的太遠了，我應該有一個完整的家，你不應該沒有姐夫。”

我說：“大姐，我希望你早日有一個完整的家，我也希望父親早一天回來和我們在一起。”

這天晚上，我們姐弟二人好久都沒有入睡。

我們一行三人，在清泥溪住了三天，享受了故土和親人的泥土芬芳、美味佳肴和親切擁抱，然后離別外婆趕回縣城，開始新的生活。

兩個月之后，端我們姐弟收到父母親從臺灣寄來的家信。父親在信中說，他們到了臺北之后，舉目無親，雖然是公教人員，但小小臺灣，一下子涌進上百萬大陸去的老老小小，哪有安居之地，千方百計全家擠在一位朋友不足二十坪的客廳里度日，不知今后日子如何安排。我很快就給父母親寫了回信，報告了自己的學習成績和生活情況。我住在學校的集體宿舍中，打地鋪，就是晚上的臭蟲太多，吃的也差，一個星期才打一次牙祭，很不習慣，我非常想念父母親和哥哥……從那以后，我就再也沒有接到父母親的信了。

再過不到半年，迎來了新中國的成立。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