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棗

徐惠

①上小學時，同村大舅家后院竹園里，一排松散籬笆，與西面一戶人家隔開。就在這籬笆墻中，有一棵棗樹。棗樹說是大舅家的，也可能是隔壁小腳老太家的，兩家人從未說起誰是它的主人。每年青棗掛梢，我和弟弟放學路過抬頭眼饞而瞅，那夕陽墻角熬活的小腳老太就吱出聲來：“看上棗了？這可是我家的棗樹。”我和弟弟加快腳步，哧溜而去。

②當青棗漸次現出紅臉之時，我和弟弟總是瞅準機會，或合圍搖樹，或扳轉緊挨棗樹的高竹刮打樹上的紅棗。每次都會掉下幾顆，遂滿意而回做作業。

③初三那年中秋，刮了一夜大風，門前的草垛被掀，塘邊的柳樹也被折斷，房頂嘩嘩響，瓦片又碎了一些。大人愁悶之中，我心里卻甜滋滋的，耳語同床的弟弟：“那棵棗樹，肯定果子落了一地。明我們去撿。”弟弟也很是興奮，一夜未安眠。第二天我們讓父母吃驚地起了早，匆匆地扒了碗飯就上路了。果然，那棗樹上的棗子，悉數被秋風搖落，竹園里，竹園外的路上，籬笆上，甚至還有幾個可憐地連同枝一起落在小腳老太那屋墻一角。我們幾乎將能找到的都找盡。放入兩個書包，心里樂開了花。我們到教室還向同學炫耀一番，并賞幾個給要好的同窗——那是貧家少年少有的奢華。不過一天，這批天上掉下的東西，就被我們吃完了。夜里，對著窗外，心中陡升起一種空落感。

④第二年春，從斷枝身裂的棗樹下走過，已是初三下學期了，我向最后一學期沖刺：我要考上中專，早跳農門。然而，成績出來我還是受挫。人的命運，與那遭狂風而損的棗樹竟如此相似。

⑤之后數年，棗樹仍頑強地生存，只是掛棗較以往少多了。鄰家老太，也日漸衰老，甚至沒力氣走出屋子呵斥貪嘴的孩子。

⑥讀高三那年初夏，棗樹最頂端一枝丫上，密密掛了四五顆棗，大小不一，好像大戰劫后的余生者，迎著風搖搖顫顫，它們一直不停成長。它們個子大起來了，住校的我偶回家拿米取咸菜路過斜睨一眼，透過鼻梁上的鏡片，棗樹的枝丫也遒勁起來。從純青已演成鴨蛋青、個別已臉蛋微紅的棗兒，像懸起的一串寶石，叮叮當當，快活舞蹈著。久違誘人的唾液，從青春期清俊的臉腮內泛出，酸而甜蜜。已告別貪食少年的我，又禁不住到大舅竹園里逡巡。找來一根死竹，伸向了棗樹的頂端。不夠長，借輕風吹拂，棗兒在蕩秋千，跟我嬉耍。我不服輸，又東找西找，找來一節木棒，用稻草捆在竹竿頭上。夠長了，但越到頂端，棗兒越是躲閃，敲打的梢棒總是不能得力“中的”。手很快酸起來，眼睛也被天光耀得淚眩。歇了一時，撂棄竹竿，我開始搖樹。棗兒跟著枝丫一起搖晃，它們欲墜，卻不落。懊惱中我用腳大力氣踹樹，棗樹在蹬中顫抖，但那寶石還是驕傲地閃亮在高空。

⑦“寶石般的棗兒，多像高考錄取通知書啊。”“它們是生命之果嗎？它們遵循自然，‘瓜熟蒂落。到了秋天，努力生長的棗兒，會全笑紅了臉。會從紅到紫，直到某個夜晚或清晨，風的手指只輕輕一點，它們就落到大地的籃子里。”心中倏然一怔，我默念著，一種溫柔伴著感傷在久久低徊，我不再搖撼了。

⑧不及細想，從風雨老棗樹下我悄然走過，“只問耕耘，不必強求。”即使落榜，人生也會有另外的路可走，生命的棗樹也一樣會掛果。

⑨夏秋之際，我接到了大學錄取通知書。沒有狂喜，離開村子上大學前，拎著行李，我再次來到越來越枯瘦的棗樹前，佇立良久。說不上是感恩，還是告別，在對望中，我們似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聽懂彼此的絮語。

（選自《深圳晚報》2019年12月13日，有刪減）

1.本文按照什么順序展開敘述？這樣寫有什么作用？

答：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2.第③段畫橫線句子屬于什么描寫？作用是什么？

答：?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3.從修辭角度賞析第⑥段畫橫線的句子。

從純青已演成鴨蛋青、個別已臉蛋微紅的棗兒，像懸起的一串寶石，叮叮當當，快活舞蹈著。

答：?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4.從那寶石還是驕傲地閃亮在高空中，作者獲得怎樣的人生感悟？

答：?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遼寧 黃書滿供稿）

【參考答案】

1.本文按時間順序展開行文;不僅記敘了從小學到高中的“打棗”經歷，還從“不墜落的棗”身上悟出成長的道理，不僅層次清晰，而且內容連貫。2.自然環境描寫;通過描寫“草垛被掀”“柳樹也被折斷”等來突出風大，一方面反襯“我”心中的喜悅，另一方面為第二天去撿棗做鋪墊。3.運用擬人和比喻，不僅呈現出棗兒可愛喜人的外形，還描繪了棗兒在風中起舞的快活樣子，使表達生動形象，也增加了“打棗”的誘惑力。4.示例：一是要遵循自然，“瓜熟”才能“蒂落”;二是要有不屈不撓的精神，敢于和挑戰抗爭，不輕言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