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旗手》節選

吳依薇

唐小鹿小心翼翼呵護了那么久的秘密就這樣被黃江路隨口說出，他不但不感激他體恤自己，反而恨他。

唐小鹿像一只被放了大部分氣體的氣球，彈不起來了，蔫頭蔫腦地上學，回家，連錯誤都不愿意去犯。

他感覺同學們對他的態度變了，變好了。

本來一大批人擠在一起交頭接耳地熱烈地說著什么，看見他來了，他們馬上停止說話，對他露出友善的笑容。

早操課下樓梯時，男生總是你用腳絆我，我用屁股頂你，一路鬧下去的。現在，他一來，同學側著身子先讓他過去。

連他英語考試時水性筆沒有墨水了，小氣鬼嚴澤彬主動從第四組跑過來遞給他一支筆。楊好棉還回過頭多余地關照一句：“我這里還有一支。要就跟我說。”

他因為一件小事跟熊加金爭辯得面紅耳赤，很多男生過來勸架，不問青紅皂白地把熊加金拉開，責怪熊加金說：“算了算了，怎么能跟他吵呢？”

唐小鹿：“怎么就不能跟我吵了？”

一男生說：“我們知道你心情不好，算了算了，別吵了。”

唐小鹿：“你們怎么就知道我心情不好了？”

大家看他有點兒無理取鬧，不跟他講，紛紛離開。

以前不是這樣的，以前會吵著吵著分成兩批或者三批，誰都不服誰，爭辯得面紅耳赤。

唐小鹿越來越自卑。他常常幻想，如果那個家還是原來的家，該多好。他付出什么都愿意。

他現在花掉更多時間坐在位置上發呆。

方圓圓找唐小鹿了。同學們認為方圓圓肯定安慰或者開導他。他們都想錯了。

方圓圓說她需要唐小鹿幫個特別特別重要的忙。唐小鹿垂手站立在辦公室，眼睛盯著墻角的蛛網上那只蕩來蕩去玩樂的蜘蛛。方圓圓說：“我跟你說話呢，眼睛看著我。”

唐小鹿瞟她一眼。

方圓圓敲敲桌子：“喂，魂不守舍的，唐小鹿！你還在不在？”

唐小鹿：“你說。”

方圓圓：“要不是認為只有你才能勝任這件事，我才不稀罕跟你說。”

唐小鹿有點兒驚訝方圓圓會看重自己，那么多同學圍繞她身邊，只要她金口一開，同學們領了圣旨般屁顛屁顛忙活去了。

方圓圓交給他一封信，交代他投到桂花村村口郵筒里去。唐小鹿好笑地說：“什么年代了還寫信，打個電話不就行了？”雖然這么說，他還是挺樂意幫方圓圓寄信。

方圓圓一再強調說：“第一，千萬要記得幫我用糨糊封住封口，要不信掉出來麻煩大了。第二，千萬千萬不能偷看喲。”

唐小鹿揣著信向桂花村的郵筒投遞點走去，一路上反復琢磨這封信。信封上的收信人：貴州省貴陽市捕風縣卓影鎮大象村小學五（1）班? 查明明? 收。寫信人沒有留下地址，唐小鹿想方老師也有毛毛躁躁的時候，他便模仿上面的字跡，寫下寄信人地址：廣東省深圳市桂花香小學? 方圓圓寄。

他往信封里瞧了又瞧，只看到信紙潔凈的背面。耳邊回蕩著方圓圓的聲音：千萬千萬不能偷看喲。他心里很納悶，查明明是方老師什么人？她究竟跟他說了什么，那樣諱莫如深？

唐小鹿用膠水往封口一涂，放在大腿上捶了一會兒，確定已經封死了，才放心地投進郵筒。

第二天，方圓圓獎勵給唐小鹿一顆狗熊形的棉花棒棒糖。

唐小鹿像小孩玩撥浪鼓那樣雙手轉著玩弄棒棒糖。回到教室撕了包裝，在同學們大驚小怪的目光中一口咬掉狗熊的一只腳丫，再一口咬掉另一只腳丫。沒有人說話，大家看著他嚼哇嚼。不一會兒他又一口咬掉狗熊的頭，接著一左一右再咬掉狗熊的兩只手臂。狗熊變成了只有身子的狗熊。

班長王蓓蓓忍不住了，說：“快點兒收起來！”

“為什么？”唐小鹿說著，又在狗熊的身子上咬一口。

唐小鹿傲慢的態度激怒了大部分同學，吳全通說：“我們可努力了半個多月了，你也太太太太沒必要這樣做吧？”

同學們紛紛附和吳全通，唐小鹿最后一口把狗熊剩下的一截身子咬掉，舉著糖柄說：“這還要收起來嗎？”

“太可惡了！”王蓓蓓說，“拋棄了集體的人，終有一天被集體拋棄！”學校規定不可以帶零食回校，更不用說吃零食了，被值日生發現班級肯定被扣分。

“我只是吃了老師給的獎品而已，干嗎有那么大意見？扣分也是因為老師。”唐小鹿說。

“老師會獎獎品給你？”王蓓蓓狐疑道。

同學們哈哈笑了。

唐小鹿覺得他們的笑聲不懷好意，充滿取笑和挖苦的味道。他使勁咬著棒棒糖的糖柄，心想：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們笑不出來，讓你們死心塌地對我崇拜！

唐小鹿抽出英語課本，翻到最后一頁，在草稿本上拼命地默寫單詞。他要把這瘸腳的英語課成績提上去。一個課間，寫了密密麻麻的一頁，看著蠻有成就感，可是把課本一合，一個新詞都記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