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作者簡介】
龔維忠,筆名璞石,湖南長沙人,湖南師范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曾任湖南師范大學出版科學研究所所長、湖南省期刊協會副會長、湖南省科技期刊編輯學會理事長、《科學啟蒙》雜志總編輯。
20世紀60年代初,連續幾年巨大的自然災害,加之大國逼還外債,全國所有物質實行憑票計劃供應。為支持國家建設,全民縮衣節食過上了苦日子。
此時期,剛過五十的父親積勞中風,只能在家自療,母親上班早出晚歸,兩位姐姐先后從衛校畢業且都分到了外地工作。于是,正讀小學四年級的我與父親有一段長達近三年難以釋懷的密切生活交集。
那時,家中“常住人口”就是父母親與我。全家基本生活軌跡單調、重復。通常是每天傍晚母親下班買菜回來,急忙搞晚餐,同時把第二天三個人的中餐飯菜準備妥當。第二天清早,母親就帶著自己的那份中餐去上班了。中風癱瘓、行動不便的父親只能眼巴巴地等著我,午時放學回家把飯菜加熱后,一起進餐。
那時的家用煤爐不僅天天需要干柴重新生火,而且時間稍長一點,煤炭燒盡就自然熄滅了,必須有人適時打理,疏通添加新煤才能保持爐火延續。
為了確保家中的煤爐中午與傍晚都能盡快達到煮飯炒菜的火候,盡管當時父親坐臥活動的范圍僅在方“尺”之間,但是父親在上下午“盡心盡職”燒完兩壺開水后,還須及時通爐出灰,換上新炭,保證家中煤爐用時可旺。
白天時段,我要事先把煤爐、攪和好的濕煤以及燒水壺、熱水瓶等物,放置在父親的病榻旁。床邊的煤爐三九嚴寒尚可取暖,春暖花開還能勉強應對,酷暑秋燥高溫燒烤,坐臥爐旁實際比在戶外烈日暴曬還難受難熬,猶如身在釜甑中。
當時,中午一放學,自己必須盡快拔腿跑回家,所以總是眼饞小伙伴們在放學途中能磨磨蹭蹭地玩耍,并還傻乎乎地以為自己是家中最“累”的人。現在回想起來,確實年少太幼稚懵懂了。無論是精力與體力,每天母親的付出是最大的,而時處中年的父親病中只能臥床和坐立,他內心所承受的痛苦與壓力遠遠超過常人。
然說到物質匱乏的60年代,就像講“天方夜譚”。當時根本無從知曉冰箱為何物,夏秋兩季,家中隔天預留或剩余的飯菜,都裝在瓷碗內,放在竹籃中,設法置于陰涼通風之處,有條件的則懸吊于清涼的水井里,一般大多吊掛在房屋中空氣流通的高處。
我們家通常是將飯菜籃掛于過道晾衣的竹竿上。有時天氣實在太熱,在吃過數次餿飯菜后,索性把剩飯仍留在煮飯鍋內,放在緊依水缸底邊的潮濕地面上。這樣,盡管天熱,第二天吃餿飯的次數倒還略有減少,但沒隔多長時間,又出現了意想不到的狀況。
記得在夏末秋初的一個中午放學后,我急忙跑回家中已是滿頭大汗,熟練完成的第一件事,就是從父親床邊將煤爐移至房外,接著火急火燎地熱好隔夜菜,再到水缸邊端飯鍋,誰知打開鍋蓋,竟看到鍋內黑壓壓地擠滿了“興奮異常”、不停爬動的大小螞蟻,我幾乎同時感覺到端鍋持蓋的兩手癢癢的,原來瞬間螞蟻就爬了上來。我這才注意到,就連黑黑的飯鍋外殼也早被密密麻麻的螞蟻大軍包圍占領了。
當時,自己頭腦中的第一反應是:“飯還能吃嗎?”父親看了后,立馬面帶焦慮地說:“能吃,能吃!倒入冷水,螞蟻就會爬出來的。”反復幾次實施父親傳授的“水攻”浸泡,蟻口奪食“戰術”,仍有不少“置生死于度外”的頑固分子硬是“與陣地共存亡”。
看來鍋內米飯中的螞蟻用水是不可能“全殲”的,加之下午還要上課,時間不允許。于是,仍在父親的指導下,我只好把還黏附著不少螞蟻、被水浸泡得濕漉漉的米飯倒入炒菜鍋中加熱。
在不時地翻炒的過程中,米飯內不斷地爬出一些殘余的螞蟻,可還沒有爬到鍋邊,很快又原路撤回了。在翻動米飯的同時,自己也不停地捻掉了不少“不知所措”的螞蟻。實在覺得根本無法清理干凈了,饑腸轆轆的父子倆也顧不了那么多,最后連同米飯和螞蟻一并吃了個精光。至今還依稀地記得,剛開始父親看到我皺著眉頭,極不情愿地扒著飯時,開朗地調侃說:“螞蟻‘拌飯比餿飯的味道好多了哦!”聽到父親的開導,我也狼吞虎咽地很快就吃完了。
后來我們倆似乎都感覺到有點腹脹。當然,也搞不清是蟻毒的“功效”,還是米飯被水泡發了的緣故。
自從有了第一次速吞螞蟻“拌飯”后,不知是螞蟻有記憶功能,或是螞蟻飯至少比餿飯容易咽下,接下來大凡高溫的日子,全家三口都有多次吃螞蟻“拌飯”的經歷。其實,在那個年代,說出來也沒有人笑話,絕大多數家庭為填飽肚子都有這樣類似的心酸“囧”事。
璞石有話說
從前的苦日子早已離我們遠去。當下全國人民邊抗疫情,邊加快建設祖國,我們是伴隨共和國一起成長的一代老人,也是往事的見證者,對今天來之不易的生活感慨萬千,有責任訴說與告知年輕一代,且行且珍惜,為更強、更富、更美的祖國明天活出民族本真,干出強國真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