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伴鋒
我還沒來得及去細細體會秋天的細膩和唯美,在小巷的轉角,冬天便吹鼓出了季節的寒流。
談起海南的冬天,她來得也是悄無聲息,不曾給過一絲征兆。漸日降低的氣溫并不明顯,這個過程極度緩慢;和秋天一樣在晶瑩而絲絲涼的雨滴的陪同下,冬天就這樣悄然“盛裝出席”,叩響這一年中最后一個季節的窗欞。
進入冬天的海南,時間刻意放慢速度,似乎是想讓人們去察覺到這個季節的一些細微變化。往常的六點鐘,天空已經推開了門窗,露出斑駁的魚肚白;而今天的天色,懷揣著一些慵懶,晨曦姍姍來遲,許久才掀開了黑夜的簾紗。
海南的冬天沒有北方那樣子的大雪,但這風也是比較涼的,卻不似北方的那種狂傲及魯莽。這風一串一串的穿梭在大街小巷里,時不時發出“吁吁”的輕吟。海南冬天的風,其實是比較溫柔的。
一抹嬌小的風悄咪咪地從黯淡的夜色里擠進窗臺,與我正面相遇。我詫異于冬天居然來了。我傻傻地分不清楚冬天的風和秋天的風。因為在我看來這沒有區別,都是微微涼的。
窗外除了怯生生的風,還有羞答答的雨水。海南的冬天不算冷,但它有另外一個特點,就是雨水多。這里的雨多指的不是雨勢很大,而是這些雨水來得很頻繁,隔三差五就來一趟,排著隊有目標而來的。雨勢略小,“啪嗒啪嗒”,雨珠也是小里小氣的,如同一位小家碧玉的姑娘,除了初遇冬天的悸動之外,這雨更多是端莊和冷靜,不急不緩地降落在這半個清晨,終于在地面上敲出了一聲接一聲輕柔的樂符。窗臺的綠葉反復彈起來往的風和活躍的雨滴,搖晃著翠綠色的枝葉,將冬天的禮物都彈到屋里。
我住的地方在一個縱橫交錯的社區里,四通八達,各種小巷拐拐繞繞。我出門的時候,天還是灰蒙蒙的,藍色中摻和著一點淺淺的灰色,四面八方的樓層,那一扇扇狹小的窗戶里,已經點亮了人間的煙火。“咕嘟咕嘟咕嘟……”我聽到了隔壁住戶煮粥的聲音。那種聲音就像是在迎接這個季節,我從窗戶那里經過時感受到絲絲縷縷的熱氣——用熱乎的食物向冬天表達敬意。
我輕握著一把傘出門。雨水落在傘上時,躍出了一種類似手敲琴彈奏的聲音,“叮叮當當叮叮當當”,聽著聽著,不知不覺中倒是聽出了節奏感來。這冬天的雨水都有它獨特的生命,一定是那種活潑而俏皮的,在地面上各種舞蹈和跳躍,用自身宣誓對冬天的歡喜,在我即將離開時,最終戀戀不舍地跳到我的腳上。這雨絲絲涼涼的,在皮膚上化成一丁點小水漬,包含了這個冬天的冰涼以及綿柔。
我是算計好了時間才出門的,和往常一樣在公交車站等車。這個時候來往的人倒是稀少。灰蒙蒙的天給這個季節增添了一點淡淡的雅韻,這似乎是冬天刻意留下的一些證據。筆直的路從我這頭一直延伸到那頭,一排排過去,路燈竭盡所能比肩黎明,在粗糙的地面上撒下一片片暖黃色的燈光。
我所在的公交車站這里,有一棵很大的樹,粗壯的枝干形同傘骨撐開,不是那么繁茂的枝葉零零散散、飄飄晃晃,一股涼風輕拂而過的時候,極少數綠色的葉子互相推擠,發出輕柔而愉悅的細細的聲音。凝掛在葉尖的露珠被風摘落,在小水洼上發出一聲“滴、答”的聲音,撥開了連綿的水紋,把這個冬天又給模糊了一遍。
這也許是一首歌,但在我看來,這是冬天刻意留下的證據,向海南人訴說,現在已經是冬天了。每個季節的風聲是不同的,吹動葉子的聲音也是不同的,細聽能辨得出來。春天的風,是沒有聲音的,或者說它太低調,很難捕捉到它的聲音;夏天的風,骨子里有一種奔放的熱情,它或許來自草原;秋天的風,便是經常聽到的那種“簌簌,簌簌”的聲音,這樣子的風中規中矩。
最值得一提的是冬天的風。海南冬天的風就像是個剛出閣的嬌羞女子,一舉一動都怯生生的,蘊含著幾絲嬌羞和猶豫,路過的時候,只是輕輕地掀起了樹上的綠葉,又輕輕地放下,也只是輕輕地留下自己的一點痕跡,一聲聲輕細的“吁吁”聲。
這樣子的風在我看來相當溫柔,每當我靜靜地走在路上的時候,她也靜靜地在我身旁,與我同在,鼓起腮幫子吹動我的發梢,拂動我的臉頰,刻意提醒我她的存在。她在我耳邊輕語,我聆聽著她講述冬天的故事。
公交車站的對面,是一家早餐店,層層疊疊的白煙從蒸籠里鉆出,洋溢著世俗的美味,一層層白霧縈繞在早餐店里。吃早餐的人很多,在這還算冰冷的冬天,在這快節奏的今天,坐下來吃一碗熱乎的早餐也是不錯的選擇。這大致也是一種不錯的享受吧。來不及坐下品味的人們,選擇排入一條隊伍,買包子或饅頭或一個三明治。我也經常在這家早餐店買早餐,我喜歡吃這里的油條和豆漿,油條熱熱乎乎的,外邊略脆,內里柔軟,和海南冬天的風一樣,以為很粗獷,卻是溫柔而羞怯的;豆漿握在手里暖乎乎的,味道淡淡的,有一絲絲的甜,可以嘗出很濃的黃豆味。油條和豆漿搭配,恰到好處。
在坐公交車去往學校的路上,我習慣坐在靠窗的位置,注視著遠方的魚肚白,那里掀開了一條口子,熹微從那里鉆出。不起眼的雨簾也可以是朦朧的紗布,一點一點,緊緊相連,把晶瑩的玻璃糊上了一層水霧,但這并不能夠阻擋我用欣賞的眼光去看世界。
晨曦是順著時間這條繩索一點點爬上湛藍的天,將黎明冉冉鋪開,鋪就了一片洋洋灑灑的細膩的光輝。云朵清清白白,一層接一層,距離合適,分布有致,像一支向遠方遷徙的隊伍。那些玻璃上雨水灑下的證據,倒映著清澈的光,那么晶瑩,那么透明。從我眼前緩慢消散的花、草、樹也都鍍上了一層薄薄的熹微。冬天,這是多么與眾不同的季節。
空氣是濕漉漉的,路面是濕漉漉的,天上緩慢流動的云朵也是濕漉漉的。路旁成群的綠植色彩明亮,精神抖擻,也是濕漉漉的。世界是藍色和綠色的交織,干凈而清新,這些都是雨水灑下的結果。這只是這個冬天其中之一的韻味罷了。
這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在我呆呆地望著窗外發呆的時候,雨水悄無聲息地收起裙擺,只在地上留下一些可構成優美句子的詞語和標點符號。
海南冬天的空氣有一種凜冽的清香,在雨后,這種氣息更加濃重。剛下車,我便可以清晰地感覺到空氣的變化。
到了中午,海南的冬天就暖起來了,相較于清晨,中午的氣溫確實升了一些,盡管這個變化并不明顯。這也許是初冬的原因吧。這樣子的陽光算不得明媚,卻是溫和而親切的,讓人樂意享受與沉醉。
下午,回家的路上我又碰見那棵大樹,樹上微黃的葉子中夾雜著翠綠的新生命,這種顏色和冬天的黃昏相差甚遠。冬天的黃昏沒有太多華麗的修飾,至始至終只是一派淡雅和端莊。說起黃昏,我還是更喜歡秋天的黃昏,而在冬天,我更樂意親近這個季節的風,她微冷、輕柔、俏皮、討人喜歡。樹下凋零著一片片形只影單的落葉,這些葉子的每一片紋理都仿佛在向我陳述一句話:秋天其實已經過去了,現在是冬天的季節。倘若不是看日歷,我還當真分辨不出來這兩個季節。
晚上,天氣預報說起明天可能有雨,氣溫還會下降。牽掛遠在老家的奶奶,我給她打了個電話,叮囑她多添一些衣服,說天冷了。奶奶反問我,天冷了?她都沒察覺到。
從奶奶的話語中我得知,原來在我的家鄉還是一派春天時的景色。其實,只要是在海南,一年四季,隨處都可以見到生機勃勃的一片綠意盎然。這也算是海南冬天的一種特色吧。
海南的秋天和冬天其實沒有多大區別,除了雨水多、時間緩慢、黃昏黯淡和冬天的風羞怯之外,很難再分辨出來這兩個季節的區別。海南的冬天再來的時候并沒有給世人太多顯著的線索,走的時候也不打一聲招呼。
海南的冬天特別短暫,來得悄無聲息,去得也悄無聲息。我還沒來得及辨清她的模樣以及感受她所帶來的淡雅,她已經悄然離去,不再留下一絲痕跡。
那時,春天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