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屹軒
太陽真是奢侈,耗費整個晴天,只為從天的這邊,移向那邊。
那時我正騎著單車,抬頭看見了高樓玻璃刺眼的反光,我才恍然驚覺,沒想到這白晝的最后一小時,竟然還能看見太陽。身后天空被燙了個大洞,得以一窺其蔚藍的底色。而身前層云翻滾,堆積如西嶺頂上千秋不化的冰雪。感受著背后的一點溫存,那是陽光的恩典。人也可愛,風也溫柔。
總算明白浮云的心境了,它不知道自己擋住了光芒,它只是想離太陽近一點,再近一點。若世有神明,愿將我變作浮云,用我一生的光陰,去追尋無盡的光明。
陽光撥弄著樹的影子,映在了我的領子,又裝點了誰的裙子?路上的積水是被暴雨拋棄的孩子,澄亮的像面鏡子,又倒映著誰家的窗子?腳踏板連著自行車的鏈子,帶動了碩大的輪子,留下了一行淺淺的印子,又被風兒卷起變成了沙子,在平靜而漫長的歲月里,雕刻了路人臉上的褶子。
吹啊,吹啊,風兒吹不亂來去的車流,吹不慢時間的匆匆。卻把這陽光的酒吹得醇香,醉了人心,連蹬自行車的腳步都慢了下來。看著在斜暉下被拉長到馬路中間的人影子,被泛黃的底色襯著,是家中掛著的老照片里的舊日子,回不去了,當年的小孩子。
如果夏末陽光的酒沒有喝完,就該灑落在初秋的風里,灌不醉世人,灌醉路旁還未葉黃的銀杏也好啊。
將單車停在熟悉的小店門前,走入屋檐,沒有了陽光,但桌子被擦得锃亮。二兩牛肉面,多放辣,少放鹽,老板答應著,眼里閃著光。走出門去,廣場舞大媽們的播放器有光,小孩子手里的玩具亮著光……每個人或在陽光下,或在自己的光中,臉上是久違的笑容,正如幾日暴雨后成都的天氣。陰霾褪去,活成了自己生命中的一束光。
原來有光,便足以跨過生命百年孤獨長夜。
我獨自走進家門,暖黃的墻漆竭力中和著燈泡的冷光。落地玻璃窗前的簾子被晚風吹得鼓起,我將它束上——
沒有通碧的西嶺雪山,只有一抹夕陽的余暉在對面的玻璃上倔強地閃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