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盛斌
白草皆藥。湘西的每一座山,都長著采藥女頭發一般茂密的草。
順手采一根,可以治咳嗽。反手扭一枝,可以療扭傷。
夏天備一把,可以祛溽熱。冬天藏一束,可以除冷寒。
馬鞭草,味涼,通脾;鳳尾草,性溫,利隔;吉祥草,味甘,止血;青蒿草,辛苦,清熱……草的性能,你無不爛熟于心。縱然閉著眼睛,也能用手指的嘴巴叫出草們的名字來。
草花、草果、草籽,一如一首山歌的韻,一如一句俚曲的調,一如一則農諺的曲,在季節的仰望中、節俗的期待中,協同著你每個俯身的動作,順風順水地芬芳、壯實和飽滿。
草尖,草莖,草根,一如一天的早、中、晚,一如一個人的頭、身、腳,一如人生的青、壯、老,都恰到好處地在雨水的浸泡、陽光的煎煮之下,讓企圖在身體甚至心理亂竄的痛隱遁得無影無蹤。
采老不采嫩,采片不采全。草,也是你養在山里的另一群子女。當一滴或青或紫或明或灰的草汁,從日子的折疊處漫溢出來,我看到,你的眼角也常常盈滿熱乎乎的淚花。你攤開的手掌,倏然長滿了草的紋脈。而夾著草的清香或微苦的呼吸,就在草的輕歌曼舞中,彌漫成直達遠山的翠綠。
采藥的女子,恰似長在大山的一根草,咀嚼風雨不覺累,啃食晝夜不叫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