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籠

熊顥穎

2019年。

狹窄但又明亮異常的房間，新型的日光燈不厭其煩地撒著自己僅有的光亮，而光照下，只有一個人、一張床，還有一個藏在角落里的衛生間。

葉無為倚在床頭，修長纖細的手指在空中輕輕一劃，熒光的藍屏被劃到一邊，管家機器人將按時做好的咖啡和國家統一發放的營養液放在托盤里，伴著一只漂亮的仿生花送到他面前。

無為輕輕拿起營養劑，送到嘴邊，目光又不由自主地飄向窗外，黑色的火山巖勾勒出城墻的輪廓，天邊的烏云濃重而緘默，久久不曾移動，熾熱的太陽光似乎想穿過云層，卻被高濃度的二氧化碳反射了回去，絲絲縷縷的光線照到大地上時，也只是把沙丘群照得更加蒼茫炙熱。

沿著一條干涸的河道向北移，就靠近了城墻，城墻內部還有一個玻璃罩子，玻璃主要由微晶玻璃構成，其中還包含著防輻射和熱反射玻璃，微晶玻璃通過熱處理、光照射和化學處理等手段，在玻璃內均勻地析出大量的微小晶體，形成致密的微晶相和玻璃相的多相復合體，再依次反射過多的熱量。從沙漠遠遠看過來，大概就像個漂亮的水晶球，里面蓋著各式各樣的房子，玻璃罩里面的第一個圈層是一些高大緊密的C級建筑群，再往里是一群漂亮的“雞蛋殼”。

無為目光觸及面前這棟白色的公寓時，慢吞吞地收回目光，落在已經被喝光了的精致瓶子上，墻外糟糕的環境不允許人們再隨意外出，“食物”和生活用品都由機器人管家代勞，確切地說，人幾乎一天內24個小時都只能留在屋內。

在不得不出門的情況下，也只是穿過堅固的地下隧道到另一個“玻璃罩子”里。

而墻外的世界，是絕對禁止的。

作為大學教授，葉無為幸運地住在了新研發的“雞蛋殼”里，外層涂上了熱反射涂料，內部主要是細菌自動修復混凝土裂紋技術建造而成的墻體，這樣特殊的混凝土主要用在建筑物的表層和內部結構的建造里，保證出現裂隙的角落能被第一時間修復、并長期保持在一個最佳狀態，防止地震和大陸漂移造成的震動導致建筑物坍塌。

葉無為捧著咖啡，靜靜地看著柔軟輕薄的墻壁上出現了一條醫療助手的提示消息：“無為先生，您現在需要睡眠，減少咖啡因的攝入……”后面還有一串專業化而又僵硬的勸慰，采用金絲和蠶絲編織的文身片植入到人體中，時刻探測監控著人體的疾病狀況，再通過其自身附帶的天線傳到葉無為的個人終端里，并顯示在“墻體”上。

葉無為站起身來，稍稍活動了一下因為熬夜制作授課程序而僵硬的身體，在虛空中向墻壁的方向一按，醫療助手的消息便被最小化消失，顯現出來的是一個完整的個人終端服務系統。建筑物的內部核心技術主要集中于墻壁的高分子納米結構，VR和AR技術直接應用于“墻壁”，再加上新一代的傳感設備與AI專用處理器兩項技術的融合，“墻壁”不再僅僅是墻壁，而是兼具服務、溝通交流、諸多功能的個人終端顯示器，甚至在一定程度下可以代替人類去感知和理性思考，人類的能力將得到極大的拓展和補充。

葉無為是LevelB+的公民，也許再過上一段時間，就可以到A級住宅區，在更高的地方，比百年前1600米的建筑高出了幾十倍。準確地說，是住進飛艇里，外殼用鋁和碳纖維做網架用以支撐其纖維的外層，并充入氮氣使飛艇浮起來，壓縮罐藏著氮氣和空氣，壓縮罐釋放氮氣進入飛艇內使其浮起，船下降則在另一壓縮罐中再釋放空氣，飛艇停留在接近平流層的地方，遠離熾熱的大地。

“滴滴滴！”

突兀的提示音打斷了無為的沉思，“墻體”上又顯現出了幾個大字：

葉無為教授，您好：

您今天的古文化課堂將在十五分鐘后開始，請您連接好智能授課程序，并打開智能終端外設。

感謝您的配合。

教師終端服務器

葉無為打開了個人終端，把機器人管家呼進房間，將已經喝完的咖啡放到托盤里，便進入授課的空間。

機器人管家無聲無息地退出房間關上門，將咖啡杯洗凈后輕觸一面深色的墻體，再將咖啡杯放到墻體內鑲嵌的消毒箱里，才結束了工作。

……

“今天要給大家講一位古代的田園詩人——陶淵明。”

“晨興理荒穢，戴月荷鋤歸……清晨的淡月照著荷鋤而歸的詩人，清涼的晨露從草木尖上悄悄墜落在衣裳上……”

葉無為一邊說著，一邊轉換著從智能終端上投影出來的“田園風光”的視角。

一個男孩突然打斷了葉無為的授課，說道：“葉老師，田園就是I網上的綠植和模擬花園嗎？”

葉無為一愣，下意識地看向窗外，整個世界都灰蒙蒙的，為數不多的色彩都是通過AR技術模擬而成。地球熱帶地區的高溫已經不是人類能夠承受的溫度，而中緯度更是面臨嚴重的沙漠化，極地地區早已因為溫室效應變成了一片汪洋，植物在如此糟糕的環境下無法生存，大多都是仿生植物，少了鮮花和樹木芬芳馥郁或者是蒼翠欲滴的自然之感。

“不，不是這樣的。”葉無為緩緩搖頭。

“同學們，我一直堅信，他們所生活的那個時代，才是真正的地球。”

“相比于現在這個灰蒙蒙的世界，那時的科技水平與現在不可同日而語，但事實上，百年前，就有人推斷出了我們如今可能擁有的生活，但他們所生活過的環境，卻是我們從沒親眼見過的烏托邦。”

“我們生活在一個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

責任編輯：余繼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