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汪曾祺小說《故鄉人》中王淡人的人物形象

馮妍莉

摘? 要：汪曾祺以平視的角度、虔敬的態度抒寫廣大善良無聲的平凡小人物，其文學創作善于觀察發掘民間中真善美的民族心靈和性靈。王淡人是汪曾祺小說《故鄉人》中“釣魚的醫生”的主人公，集中體現了恬淡豁達、樂善好施、心系生民等中華傳統美德。汪曾祺小說《故鄉人》中王淡人的人物形象將從真、善、美三個方面進行了挖掘論述，這有助于探索發掘中國優秀傳統文化的精神內核。

關鍵詞：汪曾祺;故鄉人;王淡人;人物形象;真善美

汪曾祺出生于書香世家，在濃厚的中國古典文化氛圍中熏陶長大，所寫所感都十分接地氣，并且具有濃郁的中國味。汪曾祺的父親汪菊生，字淡如，是一位祖傳眼科醫生。汪曾祺從小深受父親的影響，王淡人的形象在某種程度上是借鑒取材他父親的形象。因此，王淡人的形象更接近汪曾祺記憶中“故鄉人”的形象。同時王淡人是“故鄉人”的群像代表，通過研究王淡人的人物形象可以更深入透徹地認識這個大家所熟悉的、多維的、立體的、可依戀的、和藹可親的中國形象。

一、真

真是由人的學知和實踐中所產生的認知，并以之在思維過程中按具體要求產生實現的方式。真是一個人對自我、對外在的形式意義在時間觀念中的基本確定。人們對現實發生或產生的相對關系結果的感知和作為，能夠與自己的所知定性理念達成統一，在想象和實踐過程中得到預期結果，是善和美的基礎[1]。王淡人通過學知和實踐掌握了一門技能，并領悟了其中的真諦。他用真實的技能、真誠的心去救濟有需之人，同時人們由衷的感謝是對他這份真的肯定和褒獎。

王淡人家中通道里掛了好幾塊大匾，是親友、病家送給祖父和父親的，由此可見王淡人家世代為醫。“功同良相”“妙手回春”“起我沉疴”體現王淡人祖輩醫術精湛;“仁心仁術”“橘井流芳”“濟世救人”展現出王淡人祖輩不僅醫術高明，而且醫德深入人心。王淡人救被洪水圍困的孤村病人，用一條命換一塊匾，足以見一塊大匾背后的分量。想必王淡人祖父和父親一塊又一塊大匾背后，同樣是一段又一段驚心動魄的故事。王淡人祖輩其中有一塊匾子寫的是“杏林春暖”。“杏林春暖”講的是三國時候一位名叫董奉的醫生，他“居山不種田，日為人治病亦不取錢。重病愈者使栽杏五株，輕者一株。如此數年，得十萬余株，蔚然成林。乃使山中百禽群獸游戲其下……”與王淡人的不好意思多收錢，讓病人各憑良心交診費、藥費的行為如出一轍。由此可見，匾上的金字雖然已經發暗，但匾子背后專業的傳承、仁愛的傳承、責任的傳承沒有改變。掌握一項技能，恪守圣潔醫德，給病人一線希望，堅守最后一道防線，除百姓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這不僅僅是個人的品質和成就，更是醫生這一群體一貫而之的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醫生前輩們的形象，就是他們的榜樣，救死扶傷，挽救生命的初心世世代代一脈相承。前輩的言傳身教更具形象性、感染性和可信性，勝過千言萬語，更加刻骨銘心。王淡人、王淡人的父親、王淡人的祖父一代追隨一代，世世相承、代代相傳，沿著先輩們的腳步和背影，一路走來，傳承的不僅僅是醫術本身，還是上下五千年博大精深、源遠流長的中華民族優秀傳統文化和優秀傳統美德。從某種意義來說，王淡人是縱向群體形象的縮影。

同時，作者不惜筆墨地對王淡人的名字進行解釋：“中國以淡人為字的好像特別多”“多半姓王”“大都是陰歷九月生的”[2]157。“特別多”“多半”“大都是”，王淡人名字背后的介紹，暗示著王淡人的形象并不是單個個體的形象，而是一個群體的形象。《釣魚的醫生》是《故鄉人》里的其中一部分，王淡人的形象是多個故鄉人“淡”的形象，是橫向群體形象的縮影。

二、善

善是由理智決定的，是一種選擇，由所知方式理念制約自己的思想行為進行的生活實踐獲得，而且在活動過程中無損于客觀物質存在和他人利益的要求形式，在思想的立意中產生，對不端的意識觀念自行終止，知道如何對待自我或他人相對于客觀物質存在的本質屬性。文中以行云流水的筆法，有意無意流露著王淡人的善，常常被“有人”看作是“傻”，但王淡人不以為然，且執著于此。

在大家對外科醫生都不大看得起的社會輿論氛圍中，王淡人堅守初心，只要有能力治好的病就會全心醫治，不會因為人們對外科的偏見而隨波逐流，看外科的時間也比較多。他淡泊名，也淡泊利。外科散藥里有許多貴重藥，但研磨成粉末后，有經驗的醫生和藥鋪的店伙也不一定能鑒定散的真假成色。他不忘初心，深知“藥到病除，效如桴鼓。”藥到才能病除。他開門做門診，不是來算計藥的成本和收益，而是誠心誠意地為人看病治療。生瘡長癤的孩子走進王淡人家的大門，出來的時候涂了一頭青黛，或是畫著一個烏黑的大圓餅子等，都可以看出王淡人用藥之足，用心之誠。收診費和藥費時，王淡人看到病人的困難就鼻子一酸，心生惻隱，免收診費藥錢。即使收，也是不好意思多收錢、讓人各憑良心。從文中的標點符號變化“或半布袋鵪鶉！”“和炸鵪鶉！”[2]159更是將其真摯地希望他們的病能治好，不圖什么回報，甘于清貧，并且樂在其中的態度展現得淋漓盡致，表現的正是“一庭春雨瓢兒菜，滿架秋風扁豆花”的境界。作者以輕描淡寫的筆法、豁然的態度描寫假清高的內科醫生和表里不一的藥鋪，對比突出王淡人難能可貴的精神品質。縱然大多數病人都是醫室里的匆匆過客，但每個人都是健康所系、性命相托，病人將最大的信任交給王淡人，王淡人也以最大的善意對待每一位患者。

王淡人在文中鮮有說話，作者對王淡人的語言描寫都安排在文章接近尾聲的地方，達到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效果，令人回味無窮。

第一處是王淡人診斷汪炳的病情后說：“你不用走了！”[2]160汪炳的“不用走”，王淡人背負的代價是汪炳吃喝治病還有抽鴉片的錢。對于一位十年都沒有買過新衣服的人來說，這筆賬不是小數。他不在意他人的看法，不在意精力消耗與成本花費。簡短的話語背后可以看得出，王淡人當時說這句話的時候是不假思索的，甚至是斬釘截鐵、毅然決然地讓汪炳留下。而這五個字，恰恰毫無保留地將一個表面平平無奇的普通醫生，內心卻是淡泊脫俗、樂善好施的人物形象刻畫得深入透徹，震撼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