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曉楠/Fan Xiaonan
編者按:于新冠疫情期間策劃、舉辦的“文明禁忌”展,通過作品呈現現代社會衍生出的新現象,共同探討關于人類文明發展中的種種問題,恰逢其時。
展覽鏈接:
“文明禁忌”展
主 辦:悅·美術館
策展人:范曉楠
學術支持:孫振華、唐堯、宋偉光、展望、譚勛
參展藝術家:王鐘、趙展、劉軍、景曉雷、范曉楠
展覽時間:2020年7月25日—8月11日
展覽地點:北京市朝陽區798藝術區797路B06
“文明禁忌”展于2020年7月25日至8月11日在北京798悅·美術館隆重舉行,在疫情期間策劃這樣的一場展覽,作為本次展覽的策展人感慨良多。這次展覽從今年1月就開始籌備,那時疫情剛剛開始,我們本以為遠在武漢的一次偶然事件很快就會過去,沒想到這場疫情席卷整個中國乃至世界,使得每個人在大半年的時間里,都處在惶恐中,數以萬計的人因此而死亡,直到現在我們依然時時處在威脅中。也恰恰是在這樣的背景中,作為策展人,我希望展覽的主題要針對當下的存在境遇,展覽需要探討的問題也變得越來越清晰明確。我們需要通過藝術作品來思考人類所處的種種困境:為何今天的疫情會發生?未來我們還會經歷什么?無論疫情的源頭出自何處,都是源自人類對自然世界無限度的索取和占有,企圖用各種方式征服世界,無節制地掠奪自然萬物,貪婪地對外擴張。
“文明禁忌”展的主題由此確立,并最終確定本次展覽的五位參展藝術家:王鐘、趙展、景曉雷、劉軍和我。此后,我和藝術家們不斷地探討每個人的創作方案,我不希望他們拿以前的作品,希望通過新的展覽激發他們的創造力,既與曾經的作品有內在關聯,又可以與這次展覽探討的議題契合。展覽原定在今年4月舉辦,藝術家們緊鑼密鼓地開始制作作品,然而伴隨疫情的蔓延,北京的形勢越來越緊張,798內幾乎所有的展覽活動都停止了,所以我們的展覽只能延期。但也因此給了藝術家們更多創作和思考的時間。趙展起初有六個方案,每個方案都購買了材料,一步一步地推進;劉軍的方案最初是懸掛的作品,一直在測量和研究悅·美術館的空間承重;景曉雷也設定了很多組合,尋找更適合悅·美術館白色大空間的布展方式;王鐘最終確立了搭建大展臺的布局。正是在和這些藝術家的磨合中,也激發了我創作一件作品的沖動,裝置作品《安全》的方案很快就確定了,但在實施過程中,還是遇到了很多技術問題,幸虧有這些雕塑家們,在他們的指點下,我的作品才得以實現。
作為策展人,好的展覽策劃就是策展人的作品。所以在藝術家創作的整個過程中,我們溝通交流得比較多,展覽開幕式后期藝術家個人的微信推送,展示的就是我和藝術家們交流的過程,我希望在策劃和交流的過程中互相激發創作潛能,在每次展覽中,都使藝術家有更深入的思考,并盡可能推進藝術家現階段的創作。本次展覽在開幕式后得到了很多業內朋友的認可,無論是整個展覽的整體面貌還是每位藝術家的作品,都有新穎獨特的創造,這個展覽80%的作品都是藝術家為本次展覽主題重新創作的作品,可以說他們在最終將作品展示出來后,每個人都因為新作品的呈現而有所收獲。我想這也是展覽策劃工作最有意義的一項成果。
“文明禁忌”展的主題,我是從以下幾方面進行思考的:當人類社會發展建立了合理規則,徹底脫離了叢林法則和弱肉強食的獸性,文明才真正意義上產生。人類具有共同進取的合作意識,同時也有相互殘殺的卑劣天性。人類不但會殘酷殺戮掠奪自然萬物,還會結合親族,甚至國族之間,建立攻守同盟,造成大規模的戰爭。現代科技文明加速了各國之間的利益爭奪戰,使世界時時處在隱匿的硝煙中。而今的疫情愈發使我們看到了科技所帶來的人類生存的危機,裹挾疾病而來的是各國無休止的政治和經濟貿易戰,繼續推進著文明的畸形發展。
本次展覽匯集的五位藝術家,他們通過藝術作品共同探討關于人類文明發展中的種種問題,伴隨科技的發展,現代人再也不會像古代人那樣擁有原始的禁忌,但現代人應具有現代禁忌:藝術家景曉雷塑造著科技時代冰冷的生化機器人,在極速異化中分崩離析;劉軍建構著現代都市廢墟中殘存的文化印跡,這既是城市的廢墟亦是精神的廢墟;曾經在中國傳統文化中被賦予傲骨崢嶸、堅貞不屈的松柏,而今在王鐘的作品中已然幻化成商品拜物的符號隱喻,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王鐘利用廢棄房梁雕鑿的船,指涉著舟與水的微妙關系;紙醉金迷的都市生活依然燈紅酒綠,而趙展作品中錦衣華服的軀殼下,早已不見人的蹤影,日常生活之物中,僅殘留著人存在過的痕跡;文明的都市生活使人囚禁在物質和精神的牢籠中,我的作品中水泥的軀體冰冷而麻木,在防護欄中好似被隔離的動物,人與人之間的交流與關懷蕩然無存,這便是現代人的生存境遇。
趙展根據悅·美術館展廳的空間,創作了三件新的作品,其中包括《規復計劃1#》《規復計劃2#》《……》,他這一系列作品,力圖在尋找一種雕塑化的語言的同時也在探討一種生命與物質世界的共存關系。“規復計劃”并非是癡迷某種秩序或構建秩序標準,而是關注于易于瓦解的狀態及其存在未來性的可能。鍛打、碾壓、疊加、扭曲,一切的物理方式,形成一種“模糊”甚至“混沌”的視覺拼貼,揭示著某種有關生命、身體、精神性的存在與消失,在跡象下尋找一種答案,趙展相信消亡的即刻也是生命的再次延續。

趙展 規復計劃2# 油桶、鋼 60×60×500cm 2020年

劉軍 尾礦·砼 混凝土廢料 尺寸可變 2020年

景曉雷 世·界 不銹鋼 尺寸可變 2020年

王鐘 卻月2 木、木屑、腳手架、透明樹脂、多層板、宣紙 3.8×5×2.6m 2020年
景曉雷本次展出的《世·界》是一件組合作品,他嘗試著做和未來人相關的一系列創作,他認為當下我們能夠看到人類自我提升的方式有三種,一是仿生技術,二是基因技術,三是人工智能,而這三種方式中當下發展最好的就是人工智能,另外兩個由于人文主義的影響,社會不可能大張旗鼓地放開來研究。尤其是基因技術,這就促使他把思考的重心從技術與形態逐漸轉到未來的社會結構與社會秩序上。單一的雕塑的方式很難滿足這一點。所以從《世·界》這組創作開始,曉雷將已經完成的作品,作為下一步作品創作組裝的部件或材料。這意味著它并不是做完就結束的作品,而是后面一個個作品的開始。
劉軍的作品《尾礦·砼》是2019年我在天津給劉軍策劃的個展“拼合的信仰”時,激發并推動他創作的,這一系列作品在其個展開展后受到業界很多專家朋友的高度認可。這一次我策劃“文明禁忌”的展覽,也希望通過邀請他參展,推動他繼續深入創作。劉軍選擇了城市建筑拆遷所留下的廢棄鋼筋混凝土作為創作的材料,嘗試在沉重粗糲的物質材料中尋找物象與精神性的造像。一邊是城市空間的情感與記憶,一邊是在價值的矛盾中嫁接思想與文化,從而試圖達到對公眾的一種視覺干擾和文化暗示。
王鐘這次有三件作品參展,《卻月2》《白滿川》《折枝系列》。王鐘的《卻月2》使用的是廢舊的木梁做成船,他感覺作為棟梁的木頭一生的悲劇喜劇都融合在一起,船和水也是傳統文化精神的隱喻,亦有“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典故。他在展廳搭建了一個大型的腳手架,搭建的長方形體意象地模仿觀禮臺的形狀。上面鋪滿了紅色的木屑,他在船的外面包裹了一層宣紙,同時呈現紙、木、木屑、水、鋼鐵這幾種材料之間的隱喻關系。
我的裝置作品《安全》是在疫情期間獲得的靈感,由于疫情,我們大半年的時間都被“囚禁”在家中,每日被與疫情有關的各種事件轟炸。看到網上有很多人曬圖調侃,戶外有很多自由穿梭的動物,貓狗都上街了,人卻像動物一樣被封閉在家里,天天望著窗外,極具諷刺性。由此我將思考延伸開來,中國的很多家庭都會在窗戶上安置防護欄,所以,當你站在城市里放眼望去,一棟棟樓宇的表面都罩上了各種顏色和花樣的防護籠子,這是城市里的防盜景觀,是城市人獲得安全感最簡便的方式。從中我們更能感受到繁華都市生活中人與人之間的冷漠關系,以及每個人內心世界冰冷麻木的狀態。所以我選擇了用水泥的材料翻制人物,做了四個水泥人,這些人物表情麻木,四肢僵硬,被我安放在各種型號的籠子里,這些籠子我也有意選擇了歐式風格的防護欄花紋裝飾,這是絕大多數中國人的審美情趣,喜歡歐式的款式,打造時尚浪漫的感覺,但實質卻在自己家中唯一可以獲得光明和瞭望遠方的心靈之“窗”上,安置了無法掙脫的籠子。
通過對以上五位藝術家作品的分析,我們可以更深入地感受到每位藝術家對于展覽“文明禁忌”主題的深入思考。現代禁忌與古代禁忌其實是一脈相承的,古代人所禁忌的神,實際上是不為他們所理解的自然力,他們害怕神的報復,其實是害怕自然的報復和人類的毀滅,因而心懷顧忌。現代人類同樣存在著生存與毀滅的問題,為了維系人類文明的良性發展,禁忌需要成為我們審慎自我行為的必要路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