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鵬鵬
摘 要:“過勞死”進入人們的視線是在20世紀七十年代以后的日本,曾使日本經濟和社會發展深陷“漩渦”。作為現如今世界范圍內在勞動者群體中普遍存在的一個社會頑疾已逐步引起世界各國對于這一問題的關注,各國紛紛通過立法并強化執法措施以期對此加以有效控制。隨著我國經濟體制改革的深入發展,我國社會也被悄然卷入“過勞死”的洪流之中?!斑^勞死”問題正使得我國勞動者生命健康安全面臨著嚴重威脅,但該嚴重問題尚未得到相關立法的有效調整,法律視閾下的理論研究亦是十分薄弱。文章以法治實踐維度對“過勞死”問題現狀進行探析,以期為我國“過勞死”法律調整的構建提供參考。
關鍵詞:“過勞死”;現狀分析;法律調整
一、“過勞”與“過勞死”法律范疇之廓清
(一)“過勞”概念的明晰
“過勞”是勞動者因工時過長、工作壓力過大等工作因素,引發的生理性疲勞,甚之誘發本身急性循環系統疾病。“過勞”實質上仍然是用人單位與勞動者之間產生的具有從屬性質的勞動關系,故對其法律范疇的界定應當基于勞動法原理之上進行。基于相關原理,可對“過勞”的法律范疇作出大致如下的界定:在從屬性勞動關系中,勞動者在勞動合同的約束下,受到用人單位直接或間接的監督與指派,基于“強制自發性”而從事勞動,因超出合理的勞動時間、勞動強度或者不良的工作安排或工作環境等因素形成超常工作壓力,進而引發生理與心理疾病,甚至出現死亡后果。
(二)“過勞死”之因果性聯系
“過勞死”與用人單位向勞動者派遣工作之間的因果關系系“過勞死”相關因果關系之核心所在,對其進行界定與明確是“過勞死”立法完善發展之關鍵所在。將“過勞死”與勞動者從事工作之間的因果關系認定為直接因果關系,未免略顯牽強,但至少可以說是二者之間具備一定因果關系。正是因為二者關系與已經較為完備成熟的職業病認定范式的區別與聯系尚未厘清,使得“過勞死”相關的勞工法益至今缺乏勞動法規范的保護。對于“過勞死”與既有職業病的區分認定雖然具有復雜性,以目前的技術經驗及學科發展程度,尚無法將其加以準確地定型化。以日本為例,其并未將“過勞死”納入傳統職業病行列,而是另行標準加以規制以確認其因果關系?!鞍l癥促進說”是日本勞動省采用的最新“過勞死”因果關系判定標準,其實質為著重判斷派遣作業在疾病誘發過程中的顯著影響,不再選取參照對象、考慮發病前時間限制等要件,只要因工作原因或執行業務,則認定為勞動災害。此說對于我國“過勞死”與工作間的因果關系認定具有重要參考價值。
二、我國“過勞死”規制的法治實踐
自2000年上海靜安區人民法院受理國內“過勞死”第一案以來,我國“過勞死”才真正受到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但對于“過勞死”法律屬性的界定及案件裁決標準,不僅在學界莫衷一是,我國法律實務方面亦存在著立法上的“空白地段”、司法上的認定標準差異等問題,導致“過勞死”規制在法治實踐層面缺乏相應支持,文章就我國當前“過勞死”規制的立法、司法現狀予以實證分析。
(一)“過勞死”規制的立法現狀及問題
(1)“過勞死”預防性立法機制尚不健全。預防性立法機制主要包含勞動工作時間的法律規制、勞動者職業精神健康保護制度等方面:1)勞動工作時間法律規制的不力與休息權保障的不完善。我國現行2018年修正的《勞動法》和1995年頒布實施的《關于職工工作時間的規定》(簡稱《規定》)等法律規范對工作時間予以規定,但是,作為工時制度主干的《勞動法》與《規定》在規范內容上存在不協調的因素,從根本上反映出立法契合度不高、工作時間規定的抽象模糊、缺乏有力保障。2)勞動者職場精神健康保護制度缺失。隨著我國社會經濟的高水平發展,現代社會工作環境下勞動者工作因素引起的疾病已不僅局限于身體機能的損害,由于工作因素引發的精神健康方面的損害日益增長,現有的傳統型的職業健康安全立法已不能完全適應現代勞工職業健康保護態勢。若有關勞動者職場精神健康保護的立法不能及時跟進,則勞工權益“救濟難”的問題將無法徹底解決。
(2)立法層面“過勞死”認定標準的闕如。當前我國勞工保護立法體系中無論是“四支撐”抑或是“四輔助”,各類主干法律規范中,均未形成“過勞死”的明確認定標準,與之最為貼合的《國務院工傷保險條例》也未將“過勞死”納入工傷認定范圍。新中國立法進程中曾做出過貼合“過勞死”認定標準的探索:1996年,原勞動部發布了《企業職工工傷保險試行辦法》,與《工傷保險條例》相比,《試行辦法》所持的肯定態度以及貼合“過勞死”實際的認定標準,有利于保障勞工生命健康權。然而,遺憾的是2004年1月1日《工傷保險條例》的正式實施,《試行辦法》被同時廢止。
(3)工傷認定中備受爭議的“48小時”。我國目前勞動者“過勞死”糾紛實務處理中,受害者家屬主要依據《工傷保險條例》《侵權責任法》相關規定進行救濟。但是根據《工傷保險條例》第15條第(一)項之規定,職工在工作時間和工作崗位上,突發疾病死亡或者在48小時之內經搶救無效死亡的,才能視同工傷,得到相應工傷的賠償;如果超過48小時,就不能按工傷處理。部分學者提出質疑,立法部門給出“48小時”的這樣一個時間段是否有醫學上或者法學上的合理解釋?在現實中,對于生命垂危的病人,勞工家屬可能會為了獲得工亡待遇要求醫院在48小時內放棄治療;用人單位可能會為了少支付工傷賠償費用而維持治療超過48小時?;蛘卟糠謩趧诱哂捎陂L期過勞,身體機能已嚴重受損,已經在超過48小時的時間內停止工作接受治療,倘若無法救治,最終勞動者死亡,48小時認定標準將顯失公允。
(二)“過勞死”司法實踐之困境:基于“過勞死”案件裁決之實證分析
2000年10月16日,上海市靜安區人民法院開庭審理“唐英才過度疲勞致死”訴訟案件,該案系我國首例“過勞死”案,雖然經過兩審判決,唐英才家屬主張唐英才系“過勞死”的訴訟請求未得到法院支持,但二審判決中的以一次性經濟補償原告4.76萬元,已在事實上成為我國首例“過勞死”人身侵權賠償的成功案例,其對社會高度關注和維護勞動者合法權益的問題具有重大意義,并在后續間接推動了法律對工傷認定的更改,可視為我國“過勞死”司法實務歷程中具有重大影響的事件。
通過對相關案例分析得出,我國當事人有關“過勞死”糾紛主要以侵權損害賠償訴訟、工傷認定賠償為主要救濟方式:在侵權責任之訴中多以過勞致死侵害勞動者生命權、身體權、健康權為由提起訴訟,并要求獲得損害賠償;在工傷認定類訴訟中,多為不服不予認定工傷的意見為由的行政訴訟類案件,實質上受害者及其家屬是以認定工傷為救濟方式。針對我國當前“過勞死”相關的司法實務現狀研究,通過分析諸多案例得出如下結論:
(1)損害賠償與用人單位勞動關系認定“脫節”。根據傳統民法的侵權損害賠償理論,賠償遵循全部賠償原則,一方面是彌補受害人損失,另一方面具有制裁違法行為的懲罰性質。具體到“過勞死”案件中,若能夠證明用人單位的過錯造成勞動者生命健康權遭受損害,勞動者可以主張人身、財產、精神撫慰等方面的損害賠償。但是在諸多司法實務案件中,訴訟雙方爭議較大、司法機關認定困難的部分往往是損害賠償的關鍵前提——勞動者與用人單位之間的勞動關系,因而存在損害賠償與用人單位勞動關系認定“脫節”的現象。此類現象的存在促使用人單位盡可能排除自身過錯,爭取僅以填補受害人損失的方式承擔“補償責任”?!把a償責任”相較于“賠償責任”是法律基于公平原則作出的填補性規定?!把a償責任”與“賠償責任”雖同以金錢形式實現,但二者性質差異極大,即承擔補償責任的個體并沒有過錯,因而補償并非否定性評價。認定“脫節”現象最終導致勞動者在生命健康權益遭受侵害后,僅能獲得用人單位給付的具有填補性質的一次性經濟補償,難以彌補受害者及其家屬實際上遭受的損失。
(2)行為違法認定困難。一方面,近年來的非法用工現象逐步轉化為“柔性”的一面,用人單位通過向勞動者進行工作分配、績效考核等形式掩蓋違法行為的實質,“轉移”可能發生的損害責任。此類間接強迫勞動者超負荷加班的違法現象的存在致使勞動者在“過勞”因素發生損害結果后,很難拿出相應的直接證據,導致司法機關對于用人單位的違法行為認定困難,阻礙勞動者合法權益得到及時救濟。另一方面,以過勞導致抑郁自殺或精神疾病為由的訴訟數量大幅增長。抑郁自殺或精神疾病是過度勞動而引起的勞動者心理精神健康發生突變后的嚴重后果,是勞動者對超負荷精神壓力的主動回應與自身選擇結果。這在表面上切斷了用人單位非法用工行為與勞動者死亡結果之間的關聯性,即使勞動者死亡動因中存在工作因素,也難以認定工作與死亡之間的因果關系。此時,再對用人單位的行為進行“違法認定”,對其侵權責任予以追究,則顯得于法無據、于理不合。上述兩方面導致傳統的以勞動者由于過勞導致機體受損為標準的認定方式已難以操作,大大增加了相關案件中受害者一方的敗訴率。
三、結語
當下社會工作環境下的“過勞死”問題正使得我國勞動者生命健康安全面臨著嚴重威脅,文章以多維度對“過勞死”問題現狀進行探析,逐步厘清了其基本法律概念及與其關聯的因果關系,并對國內“過勞死”現狀及學界觀點予以進一步梳理,并通過對法律規范與實務案件的分析窺得“過勞死”案件在國內法治實踐中的現狀,指出存在的部分問題。有關“過勞死”的問題將其作為一類新型社會問題,綜合社會因素、工作因素與個體因素等多方面進行研究分析,以建立健全對其的規制路徑:在立法層面,進一步完善“一核心四支撐四輔助”勞工權益保障立法結構,將“過勞死”法律性質、評價標準等要素明確納入相應法律法規以指導實務;司法方面,充分考慮國外先進實務經驗及國內學界主流觀點,從根本上改變勞工權益保護方面傳統的偏重于事后救濟的趨勢,加強對勞工權益維護的事前預防性保障,采取必要措施,建立事前預防和事后救濟相結合、預防與救濟并存的“過勞死”法律規制體系。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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