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不平凡

很多人在寫母親時總有一句“我的母親很平凡”，還有很多人覺得如果一個女人能同時是“賢妻”“良母”“乖女”“孝媳”，就非常了不起了。

我不想從這4種身份寫起——雖然她都當之無愧，因為這樣她就太普通了。媽媽最大的不平凡之處是特別能吃苦。

我不知道專業自行車運動員每天鍛煉量多大，媽媽曾經每天騎行最少31千米，這是我家到一個蔬菜大鎮再到縣城的路程。我小時候也不理解，為什么要跑那么遠的地方買菜。一問才知道，將遠處買的菜運到縣城賣，才能攢夠我和哥哥的學費。媽媽身高不到一米六，體重不到100斤，但是自行車上裝著的蔬菜最少也有一兩百斤。

我記得有些大年三十的早上媽媽還在賣菜，賣完菜再回家做“團年飯”，炒瓜子花生，床上換上干凈的床單被套迎接新年。正月初七媽媽就開始收拾秤桿秤砣和蛇皮袋，她初八就要去做生意了，再遲初十也要開張。

她一年大約要騎行350天，風雨無阻，極少間斷。冬天冷得厲害，農村人手腳和耳朵長凍瘡的不少，媽媽由于頂風冒雪地在冷風中騎行，臉都凍破了。

從20世紀80年代中期我上學開始，到2006年研究生畢業，媽媽這樣騎車往返了大約20年，我工作后她才沒跑那么遠販菜。這樣算來，20年間她騎行了21.7萬千米，繞地球最少5圈。

或許有人會說，“只是持之以恒罷了，其實每天運動量也不太大”。但是，我家還有兩畝多地，責任地要種棉花、油菜，有幾年是種苧麻，自留地要種蔬菜，播種、澆水、除草、施肥、育苗、移栽、鋪膜、間苗、打枝、除蟲、收獲，媽媽都要干。她常常賣菜回到家，隨便吃幾口冷飯腌菜，就扛著鋤頭或背著打藥桶去地里了。她幾乎沒有時間休息。這是怎樣的勞動強度？

媽媽另一個不平凡之處，就是膽子特別大。

因為販菜的地方比較遠，媽媽常常午夜12點就出發了。我常常在早上上學的路上，看見媽媽已經騎著滿載蔬菜的自行車往縣城趕了，爸爸有些年在一個效益很差的小企業上班，那些年里媽媽常常就是一個人，在濃密的夜色中騎行。有一次，她遇到了劫匪，劫匪用一根鐵棍往車輪里一插，自行車被迫停下來，劫匪準備搶車，媽媽臨危不懼，大喝：“放手！我哥就住前頭亮燈的地方，我一聲喊他就來了！”劫匪退去了。

還有一次，媽媽聽說有個農場也賣蔬菜，雖然遠一點，來回要38千米，但是菜好、價廉，每天凌晨也有很多人去那里販菜。她于是騎著車去了，但沒想到，黑暗中幾條黑影狂吠著向她撲來，是站起來比人還高的農場狼狗！她大叫：“老板！我是來進菜的！”但瞬間就被咬了好幾口，鮮血淋漓，狼狗這才被主人喝住。

黑夜中，劫匪與大狼狗，都沒有嚇住媽媽。

我和哥哥都沒有繼承媽媽的這種吃苦精神和無畏性格。或許，媽媽那么吃苦，那么大膽，就是希望她的孩子不用吃苦，不用冒險。

（甘正氣/文，摘自“上觀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