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
我們繃緊的佇望
像脫韁的野馬
像兩棵在暴雨中
揣著電閃雷鳴
奔向對方的青岡櫟那樣
是否會引發山崩海嘯的
滅頂之災?
別擔心!在這固守的囹圄
我們既是囚徒,也是看守
(注定終生看守“約定俗成”
這座永遠與暴亂絕緣的死火山)
我們以非人的毅力和耐心
等待
那一天,那場死亡的大火
來,將每一塊骨頭
從那牢牢捆縛的整體中
解散——
“每塊骨頭,都該是自由的”
骨灰不甘的遺言,誰能聽見?
有沒有那樣一個房間
像墓穴一樣深一樣黑
你們一走進去
就像飲過忘川的水那樣
忘了塵世的一切
忘了那一個個蓋滿身世的印章
一紙紙身不由己的契約
一副副無力撕碎的紙鐐銬
以墓石的決絕,向世人
關上那扇謝絕打擾的門扉
想喊,就像洪水猛獸一樣
盡情喊,盡情裸亙還原
還原為鴻蒙天地
兩枚無名無姓的
火石
用荒蠻的擊打
重新相認
會有一雙孤兒的眼睛張開
說出這世界遺物般的重量
會有一只狗,一路嗅著
在你騰出的空曠中流浪
會有一棵被星光瞄準的樹
繼續在午夜的腹地冥思
會有一匹預言大雪的馬
在世代的曠野
提煉你純金的靜默
會有,會有一簇野生的雛菊
偎在墓碑的胸前
撫慰你被風雨剝蝕的孤獨
為什么等死后才開始你的信仰?
四月,發情的大地洶涌著
與每一粒種子結合的原始欲望
我聽見萬物貪婪地生長
繁花繽紛的喧囂,即將湮沒——
一座新墳在麥地里凄然隆起的荒寂
和著淚雨,把你送入
悲痛掘開的深土
讓你那扎向來世的根
扎向生生不息的源頭
從此,在四季起伏和五谷搖曳的深處
收獲你悲喜交集的重生
四月的麥田躺著,哭泣著
松弛,柔軟……
而我生命的田疇,已被死亡的犁
深耕:一壟壟閉合的犁溝里
埋著我那永遠哭喊不出來的疼
那永在沉痛中沉降的——
斷層的刻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