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收季（組詩）

人鄰

有樹的院子

有許多大樹的院子，無事之時，

樹蔭下悠閑走走，站站。

尤其春天、夏天，微風何其好；

尤其秋天，幾分斑斕。

大樹下面，悠游片刻，

即便有忽而的小雨，心也是安閑的。

愜意地站一會，看看，想想，雪就落了。

門，有誰敲響？不是門，是木頭。

豐收季

豐收季，滿地曬谷，一片金黃

少許的紅，是喜慶的辣椒紅

人類的生活，可以如此簡單

簡單到似乎不再需要別的什么

哦，可還需要一邊，曬著的南瓜子

那么飽滿，像是小腹漸漸隆起的

孕育著未來的新婚女子

而最幸福的是那些麻雀

多好啊，蹦蹦跳跳，跳跳蹦蹦

鋪滿了稻谷的草席上

這些未曾脫殼的稻谷

還隱藏著生命繁衍的秘密

辛勞的人啊，你們要愛啊

別驅趕它們，別苛責它們

我更要感激那些并不富足甚至貧寒的人

在稻谷脫殼、幸福入倉之前

請給它們多留下一些糧食

在大雪覆蓋萬物之前

請給它們多留下一些

可以讓它們繁衍到來年

這會兒正是普天同慶，它們是來慶賀的

它們的嘰嘰喳喳，是滿滿的喜悅、祝福

它們還可能是你們前世回轉的親人

你們曾經的姐妹、兄弟、孩子

在它們乖巧親切的靠近里

可以看到它們努力辨認的渴望眼神

冬天怎么不下雪了

所居之地，雖然是高寒的西北

雪，也越來越少了

想念小時候，二尺厚的大雪

隨著冬天翩然而降

現在——據說用不了多久

就再也不會下雪了

雪，人們已經忘了，只是傳說

這個世界上還曾經有過大雪

冬天，是下雪的季節

不下雪的冬天，怎么會是冬天

那應時應運的大雪啊

雪不落下，怎么會是桑榆人間

青梅竹馬

總是想起，你小小的

跟著我去找電話的樣子

為了請假，為了那天

不知為何時間就晚了

后來你去你爸媽那邊，擠著去睡

我睡在你的床上

新換的被子，有肥皂的干凈味兒

那一早上，怎么走的，我忘了

那一晚上，怎么睡去的，我也忘了

現在，你睡在我的旁邊

不再青春的身子，依舊少女一樣羞澀

我知道，有些愛就是這樣

命中注定一樣，陰差陽錯

我更知道，不是所有的青梅竹馬都愛過

也不是所有的青梅竹馬

都能再度相逢，少年一樣愛著

兄 長

此時，你在哪里

草原，還是遙遠的大山深處

多想你在，約你喝酒——不，就是喝酒

菜，多余，雜亂，就是一杯清茶，一盞酒

徐徐飲，大口飲，什么都可以說

也可以——什么都不說

不管多難，跟你喝上一場酒就好了

轉身的時候，知道你在背后看著或者不看

但你在，我隨時可以回來

可我知道，我沒有兄長

也許有，也許——但你們要允許我這樣想

我是要靠著這些，才能出門，才能最后走回家去

針

石階上，一根針幽亮

大雨落著，那根針紋絲不動

它細細地

比一根針的本身還要細，還要孤獨

汽車轟鳴而過

汽車接著轟鳴而過

其實轟鳴而過的汽車

比一根針重不了多少

它，它們轟鳴而過

只是為了對得起這一場大雨

但穿過這一切的——是那根針

在大雨里冷靜如斯的針

隨著我迫近的目光

我看見那根針痛苦地尋找泥土

我看見那根針痛苦地穿過了大雨

殺 牛

殺牛是容易的

牛不反抗

至多有眼淚

比它的眼睛還大的

不肯，怎么也不肯落下的淚珠

解牛也容易

無非是庖丁的尖刀

冷風拂過

骨縫的幽暗，忽然間，亮了

而烹煮是不易的

除非

是在秋天

秋天的大樹下

樹葉枯了

一百單八片苦澀的樹葉

黃昏里飄落

飄落在烹煮的鐵鍋里

那葉子也必須是一起

甚至是不假秋風

就順從地落了

落在了水與火里

樹葉落下

一起落下

誦經一般地落下

那牛

忽然

忽然就懂得——秋天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