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書遐
周口店的山坡,
柿子林沉浸在夕陽里,
黑頭頂淡藍羽毛的喜鵲喳喳叫著飛。
無數金黃的柿子被點著了,
它們抓住樹枝比抓光亮緊。
偶爾,一個柿子
劃破微冷的空氣
微醉一般撲向大地。
黃昏深了,
地下的先人們站起,舉著長長的桿子,
擰斷枝上的柿子,
落入遙遠的時間。
更多的柿子仍在枝上,
緊張地望著灰冷的天空,
微涼,沉,柔軟得不能自持。
你向我走來,
抬頭,高高大大的身影。
我已看不到自己。
路旁,紫花地丁開著,達子香顫顫地張著瓣,
初生的紅色、黃色的小蝴蝶
翅膀涼涼的。
我的手也是涼的,不敢握你的手。
我低頭看紫花地丁,
她卑微地貼著地,開一回,一年——
這是苦難的補償嗎?
當我老得透明的時候,
你走過蝴蝶閃閃的涼涼的翅膀,
會一下抓住我的手嗎?
兩艘船,大船船幫破了,小船曬得白了,
棄在枯了的草叢里。
草挺出雪,擋著呼號的風,
浮著它們,
攔截著它們。
前面茫茫的灰色云水。
兩個要沖出去的船,
要卸掉自己的外型,
木板。
月亮照耀我,
照耀安睡的父親。
我似乎望到朦朧月光里的父親,
轉頭瞅我,
我重又感覺挨著他臂膀的溫暖。
永恒的月光,
輕飄的我們,
父親多快樂。
月下黑黝黝的大地
多么寬厚,
給我們足夠的時間,
脫去身體的影子,
和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