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贖（組詩）

隋英軍

救贖

潮水似乎要涌來

闖海人，溺斃者都走過

同一條海岸

有人喜歡在大船上高歌

也有人喜歡在大船上看日落

月光也可以普照，古銅色的臉龐

蘆葦一樣憨厚的漁人

也照耀內心藏匿著水妖

長年住在夜色里的人

天空中一直有一個提燈的人

月光代替他們發出聲響

月光是撒向大地的白銀子

是提燈人遺漏的一絲光亮

是對大海的祭祀，對人間的撫慰

有一塊石頭

它從出生就沒有活過

一直被大海包裹著

一直住在深淵里

丟失了鳥聲

走在雪地上，沒有聽到鳥叫聲

它不應該消失，那么明亮

像甜蜜的草莓

我關心的是它的鳴叫聲

而不是它的羽毛

這一年四季都會發光的聲音

它停止了鳴叫

我就會陷入沉思

而我制造不出這種聲音

我有好多怨氣，身體里

還藏著好多陰影

我順從了時間的安排

比會飛的鳥兒更喜歡一只竹籠子

我為什么不去學一聲鳴叫

羞澀的，沙啞的或者細小的

像不是從自己的身體發出來的聲響

我活得不如一只鳥

如果我把隱藏的喊叫

混入鳥鳴中

我找到了勇氣，就找到了幸福

病中書

友人要沽我以酒，尚可

酒可一醉，千愁解

可我已推柴扉而去高山

讓秋風撫我肌，讓秋風

再撫我骨，甚好焉

花朵已不再風情萬種

美人遲暮，野渡有舟

邀風邀月邀十里春風

仿佛采藥翁，仿佛晚歸者

仿佛去流浪，仿佛歌謠中空無一人

秋風又緊了一些

仿佛我即將沉淪

燥盛則干，我想起了你的琴曲

和老木桌上的青瓷小罐

不要去燃火

人生不僅僅有苦寒

還有火邪引起的亂語和昏煩

去采來黃芩二錢，加梔子二錢

在午夜取水六升，煮取二升

制茶飲

深秋既涼，則燥則涼

我知道自己的癥候

我知道自己身體中的暗語

我知道人生湯湯水水的配伍

我還知道，只有自己才是自己的醫生

那些濕燥和虛實的流向

那些虧乏的水分，近冬之寒氣

像做最后的陳詞

所有的傷痛，都要平息靜氣

用文火，去慢慢療

秋蟲

秋蟲只會低語，低低的

從出生到秋涼，一直在歌唱

它的愛情送給了誰

在瓦礫中尋找你的宮殿

我是悲傷的，唱著唱著

愛情就丟失了，唱著唱著

成了絕響

在自己的身體中迷途，暗夜

是否過于漫長，一生飲露

沒有高過一片草葉，胸腔內的鐵片

就要掉落了，在銹蝕之前

再也發不出一聲回響

一滴清露正在凝聚

死亡不會推遲了時間

一轉身即是深淵

一轉身又將重回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