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培陽的詩

伍培陽

挨心靈最近

挨心靈最近的花朵，潤澤，溫暖

在山坡，被我一再感激，感動

挪移自己，牛蹄，飛鳥，果園

跟隨民歌，爬山調，融入季節

宛若素描，掛圖，隨筆，游記

村姑淡然，恬靜，純粹，像按捺不住的心跳

被人輕輕疼著的秀美，靈氣

我只想跟村莊提岀小小的要求

合影的時候，和她一起，站在前排

遇見

花瓣從枝上落下，就暮春了

落瓣前，我停住腳步，螞蟻搬運凋謝的容顏

喊著號子，一個季節的尾聲

陽光側過身影，把頭一再仰高

發現：碧瑩瑩的小果，在枝椏上，走響時間的腳步

藍天，山岡，勞動的背影，寬容，包容

另一個季節的心思，牽掛，漸漸坐大

坐在田埂上

坐在田埂上，暮色了，還不回家

腿上的泥，陳舊，新鮮，秋天的顏色

禾茬擠滿收割后的稻田，草垛沉思默想

鐮刀彎曲，疲憊的樣子，辛酸，疼愛

螞蟻搬運食物，從我的身邊走過

從夜幕走過，一條逶迤的山脈，在遷徙里

抵近事物的內部，詞語，和哲學

我在喚叫里戀戀不舍，離去的背影

總感覺被希望和失望糾纏模擬，復制收藏

清明之前

霏霏小雨。路依然滑溜，跌撞

牧童遙指的杏花村，酒旗，在前方

顯擺，招惹，貌似平仄的架勢。水牛神情黯然

調轉頭去，從挨近清明的另一條山道，爬上山頂

佇立懸崖旁，低首飲泣：去年三月

和它相依為命的孤寡老人，匆匆趕著暮色回家

不小心，被擠落懸崖。那夜，雨和雷聲

慟哭喊叫，也沒喚醒過來，淋漓的村莊

在憤怒里鞭笞抽打，也一動不動

至今，水牛的身上和心上，留下的傷痕，仍隱隱疼痛

桃花盛開

山坡溝壑的桃花，鮮潤，引誘，喧鬧

乍暖還寒的三月，有人從驚蟄過來

視野，腳歩，身影，蝴蝶，鳥聲，白云

留連，穿梭，迷戀，陶醉

我在桃林的邊緣徘徊，努力描繪村姑的面影

春天的面影。花瓣亮在顏色和修辭里

反復揣摩，修飾，像村莊的模樣

樸素，方言，羞澀，矜持，明快，沉郁

我試圖將自己藏得深些，不想，有人喊叫我的乳名

說我是挨春天最近的一枚綠葉

拿不掉的名詞，注定和桃花擠在一起

下雪的日子

雪在下著，紛紛揚揚，棉絮的白

我有些激動，居住的山村有些激動

湘西南有些激動，柴門敞開，古樸，清新，平靜，騷

動

穿著紅色藍色紫色，到野外去，在雪地留下記憶，寄

托

冬天溫暖，人間溫暖

披上銀裝的喬木灌木茅草，進入視野遠離視野

讓一些詞，起伏綿延

讓一些心思，流動，氤氳，翔在群山間的鷹

牽牽繞繞，握著喊叫，浩嘆，搏擊和舒展

多想久呆一會，在合適的地方，安頓情緒和靈魂

炊煙告訴我：別忘記回家

回答

最后一枚葉子，從枝上撤離

比視線飄逸，比風沉重，比山林龐大

站在樹下的爺爺，移了移身子

秋更深了，跟隨的孫兒，渾然不覺

他在牛蹄窩里，數著童趣，天真

他在小路上尋找腳步，方向

樹上，一窩窩毛絨絨的呢喃

曾被掏下來，又被放回去

從山上下來的時候，追問爺爺

小鳥不見了，小鳥在哪兒，小鳥還會回來么

爺爺自語：綠葉回到枝椏，鳥聲回到鳥巢

時間回到季節，心靈回到春天……

冬天的盼望

陽光搓著手背，喊痛，喊冷

進門岀門，奶奶絮絮叨叨，埋怨冬季的漫長

離晌午還有許多時間，奶奶靠墻坐下來

樹影傾斜，旁邊的狗蜷縮在沉思里，睜眼閉眼

一一經過踩響的腳步，熟悉陌生的背影

今天大姑回家，屋檐晃了晃，爺爺說暈得很

旋即回到里屋，層層疊疊的山嶺翻過去了

顯現一條進村的道路，奶奶的手牽動額上的溝壑

隱約感覺，敞開的門增大了肺活量

爺爺堵氣的冬天，終于可以自由岀入了

初春的林子

撫慰陽光的酥軟，依戀

鳥聲來，也不為所動，風在遠處守候

剛剛進入春天，雨水還在雨水里醞釀

你靜靜地等待和思考，天空一會藍一會暗

望了望，爺爺感覺經年的咳嗽略顯平緩

枝上的嫩芽爆岀新意，最先在風景里

占據池塘，溪流，河畔的柳樹

把溫暖提升到鴨群的嗓尖，漾起的漣漪

波動著燕子翩躚的翅膀，呢喃

我在林子里徘徊

在你漸漸肥胖的背影里潮動

春天啊，我在等候一枝去年預約的桃花

妻子貧瘠的鬢邊，也該髻上鮮艷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