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故事深處已成詩

江蘇·南京

秋天，終究是特別一些。

南京這樣的城市，終究也特別一些。

『日影碎如秋樹下』

2.明孝陵的秋光與石像生

有人說，秋天是南京一年之中最美的季節，我倒是覺得美有萬千種，只有相較之別，無高下之分，所以無關最美不最美，不同的季節有不同的美，而不同季節里的南京，都有獨到的氣息與姿彩。

但秋天，終究是特別一些。

南京這樣的城市，終究也特別一些。

南京的秋天，秋天的南京，因這互文的賦能與雙重的加持，顯得格外值得品味與沉浸。

它低調而厚重，到處是六朝古都的余韻，又時尚兼有動感，大都市的活力和光彩，日新月異。它當然地不僅僅有一面，不能被定義，不愿意被束足，不會停留在任何一個時刻，包括此時此刻。它的靜謐與靈動是絲毫不相違的。好比，這個秋色蘊藉至最濃、最稠、最盛的時節里，天地人物、光影聲色都在共襄盛舉，但每一座塔，湖水，石像，甚至每一棵楓樹銀杏梧桐，也競相顯示，自己是這季節盛宴里的主角。

如果說非要在秋天的南京景點中選出一個最愛的去處，我其實會選城外的棲霞山。它在國內都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賞楓勝地，山上的銀杏也久負盛名，始建于一千五百多年前的棲霞寺就在楓葉的紅和銀杏的黃中隱沒，它和遍布諸峰的其他名勝古跡，都是對時光的到來與流去最優的詮釋者。漫步在秋山之中，遙想金陵之風華，不知今夕何夕。

而城內規模最大的秋林所在，當屬紫金山一帶。酷愛步行的我，曾經把從明孝陵到中山陵，從靈谷寺到天文臺，目測能走到的路，都踏了一個遍，看熟了夾道的梧桐、櫸樹、烏桕，從冬到夏，從春到了秋。棲身于紫金山南麓的明孝陵，尤其被稱為擁有“南京秋天最美的路”，行走在它原本氣質高冷的神道間，秋光和人心會一起蹁躚起舞，不由得忘記歷史和現實的界限，只覺得時光是迷人的，萬物是美麗的，而凡俗眾生是幸福的。道兩旁緘默的石像和葉生葉落早已默契，一起見證更新中的季節與人間。

作為高等學府薈萃之地，南京許多大學也都擁有自帶人文情感的秋景，南大，南師大，東南大學……秋天走在這些校園里，最能喚起人生中至純的記憶和理想，似乎連落葉都是溫暖的，鋪滿一地，如同錦繡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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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還有，秦淮河里的槳聲從秋水中來，秋波瀲滟成低語。站在曾經的烏衣巷口，憑想燕子來年歸返。傳奇的古都無法不文藝。還有，還有，被密林拱衛起來的美齡宮像大自然項鏈中的寶石墜心，只有航拍視角才能發現它隱秘的美麗。頤和路邊百余幢民國時期的公館建筑，也已經和市民們見慣了的法國梧桐相伴多少年。有故事、有歷史的城市從來不會無言于講述。

有一回，在博大精深的南京博物院里不知不覺就逛了一整天，饑腸轆轆，頭昏眼花，但內心里無比滿足。出來后迎面碰見

一棵秋意繽紛的樹，在夕照中那么絢爛奪目。恍惚間，竟覺得它會不會是剛剛才重整了樹冠的顏色？畢竟千年的尺度與言說都還同在腦海里。

說起秋天的色彩層次之多、種類之繁，其繽紛與絢爛，千百年來，和春天都是一樣一樣的。杜牧曾吟詠“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于二月花”，在他眼里，秋天的樹葉比早春二月的紅花還要鮮艷。四季里，秋天也如同一個轉身，一個背影，一次蘊藉與回味的機會，適合思念或者懷舊，適合吟詩與作文，適合情深。

1.東南大學四牌樓校區涌泉池

2.層林盡染，秋意與禪意同在靈谷寺

出生在浙江的散文名家張曉風，回憶起自己幼年時，真正有印象的第一個城市，其實是南京，“很多年都忘不了”。她在《秋天·秋天》里提到的南京有古老的城墻，有美麗的郊野，簌簌落著的梧桐葉子，把許多神秘的美感都一起落進心里。那些記憶中的風景，與她自己的故事相關。如同她說道，自己有流浪漂泊的命運與身體，但心卻跟南京，跟歷史的中國銜接著。

人之所以守著自己的記憶，不僅僅是為著記憶本身，更多的還是因為情感。人生會變成故事，故事會變成剪輯過的蒙太奇，南京也會在某個瞬間變回“金陵”。日影碎如秋樹下。每個人自己關于一座城市的記憶或者體驗，有時候以偏概全，有時候感情用事，都真真切切地發生過。

有一篇激蕩過很多人的情感世界的散文，朱自清先生的《背影》，故事發生地，就是南京的浦口火車站。百年過去，老火車站早已停運，但文學的力量與蘊藉，令它成了動人的風景，是多少文藝青年的必訪之地。秋天這個季節來了復去，去了復來。過去與今天，一天天被兌換，也一次次地，為我們的生命添上新的體驗與審美。

秋天不是南京的面紗而已，是它的衣裳。故事也不是南京的某個表情而已，是它本身。

我，也有自己關于“南京的秋天”和“秋天的南京”的情感和記憶。從2004年那年的秋天算起，去或經過南京城，總不下十幾次了。去往一個不斷熟悉的城市，尤其會想起一些人，一些事。只需簡述，因為并不會比《背影》感人，只是一個曾經的小青年的個人憂歡而已。

十六年前是網友涂先生帶著第一次到南京的我，在中山陵拾級而上，一邊交流人生、暢談理想，一邊拿著塑料袋，一路揀拾那些被游客隨手丟棄在階下、花壇里的煙頭。朋友已經在時間里走失，而我不可能忘記當年眾目睽睽之下的那種羞澀，及驕傲。

也曾在秋陽晃漾的南大里徜徉，幻想自己來年可以在這里開始讀博。高聳蒼勁的銀杏，大約見證了我人生里關于象牙塔的最后一段向往。

當然還有人生的第一次出差，是從上海乘坐與今時的高鐵不可同日而語的四小時火車來到南京，又趕過長江大橋去拜訪客戶。不料迷了路，留下職場菜鳥深深的挫敗感。

1.南京大學的銀杏黃了

還交代過一段感情在這里。盒子底下壓著一些再不會去翻看的合影。

其余在玄武湖邊等車時的片暇獨坐，在湖南路愉悅地尋覓一份咸水鴨、一碗鴨血粉絲湯，包括某次應酬后，乘醉從揚州返回南京，夜色仿佛也微醺，投宿于總統府附近一個帶有民國建筑風情的青年旅舍里，直到凌晨徹底醒酒，重新出來站在秋涼清冽的街頭，神清氣爽……都太日常、瑣碎、個人化。

秋到深處自成詩，有人說。而我想說，故事的深處，也是詩。或許真實并沒有那么多的耐心去沉淀，或許回憶也沒有那么嚴的邏輯去合理，但如同每一片落葉都是獨特的，你與一個城市的交集與羈絆，連帶你自己的成長與悲歡，都獨一無二，無可匹敵。就算你初來乍到，觸目新鮮，也終有一天會釀好你的酒。

時至今日，我閉上眼，能歷歷想起棲霞山上翻山越嶺的楓樹，靈谷寺外簇擁吟唱的銀杏林，再想起我的那些意義不明的往事——它們也已然變成了我自己的故事。風景與故事，也不知道誰賦能了誰，誰加持了誰？但得承認，即便行走了再多的地方，南京于我，終究是特別一些的。

沒有故事的風景，未必不是好風景。

但有故事的風景，終究還是特別一些。

我要謝謝你，南京。

謝謝你，南京的秋。

2.晨曦灑落頤和路

3.秋林環繞中山陵音樂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