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 鷹,孫維筠,魏 曉,何杰旭,趙丹丹,孫 冰,陳 雷
1 長沙理工大學資源環境與城鄉規劃研究中心, 長沙 410114 2 湖南省經濟地理研究所, 長沙 410004 3 中國林業科學研究院熱帶林業研究所, 廣州 510520
生態系統服務是生態系統為人類生存與發展所提供的自然本底條件和功能[1],是人類從生態系統中獲取的各種產品和惠益[2]。生態系統向人類社會提供持續發展所必需的資源和服務,人類對其保持持續的需求和消費,供需雙方共同構建生態服務從自然生態系統流向人類社會系統的動態過程[3]。行政村是農村社區社會經濟的基本構成單位和典型的自然社會經濟復合生態系統,生態系統服務是保障農村經濟可持續發展和環境健康的重要前提和基礎[4-6],產業活動是生態系統服務變化的主要驅動力[7,8]。隨著農村城鎮化快速推進,經濟活動不斷加劇,重點生態功能區的生態系統服務受到一定程度的擾動。在實施鄉村振興戰略背景下,如何協調好生態服務功能提升與農村社區之間的關系,探討生態系統服務與農村社區協同發展模式具有重要的研究意義與實踐價值,有助于鄉村振興戰略與鄉村生態文明建設的雙重推進[9]。
生態系統服務直接關系到人類福祉,20世紀90年代以來,以幣值形式評估生態服務價值成為學術界廣泛關注的熱點[10-12]。聯合國千年生態系統評估計劃將生態系統服務功能劃分為供給、調節、支持和文化4類服務,為該研究確定了理論內涵框架[3],同時眾多學者在生態系統服務模型改進、個案研究和單功能評估等領域積極探索[13-16]。近年來,我國在生態系統服務領域的研究廣度、深度取得長足進展。從研究內容來看,主要集中在生態服務理論評述[17]、價值評估[18]、生態系統服務與土地利用的關聯[19]、功能形成與影響機制[20]、空間制圖[21]、基于生態服務價值的生態安全格局演變[22]等。在研究方法上,主要有經濟幣值法、專家經驗判別、模型模擬法等。如謝高地等[23]在原有評估體系基礎上,針對Costanza估計方法存在耕地的生態服務價值單價被低估,調節、支持服務價值難以簡單用貨幣衡量等缺陷,提出了基于專家經驗的生態服務價值評估法;連喜紅等[24]利用InVEST模型對青海湖流域年產水量、水質凈化等五類生態服務價值進行測度等。從研究尺度與類型來看,主要以流域[25-27]、生態脆弱敏感區[28-29]、城鎮用地變化劇烈地區[30-31]等大中尺度為主。隨著城鎮化的快速推進,傳統農村正經歷劇變,其人地矛盾、人類活動對生態環境影響等問題顯現,國內外學者開始關注生態系統服務與農村協同發展。如Yang等[32]從心理感知角度辨析了延河流域農村與城市居民對生態系統服務的社會文化評價差異,篩選出水凈化、空氣凈化和文化價值等評價指標;Smith等[33]評估了莫桑比克農村經濟開發背景下,土地利用集約化對生態系統服務及居民福祉的影響,提出重視商品作物引種,促進農業集約化、可持續化,提升農村市場包容性的協同發展策略等。總的來看,生態系統服務研究取得了豐碩成果,但研究尺度較多關注大中尺度,而對于鄉村小尺度研究較少。雖然近年來農村區域的生態系統服務相關研究不斷增加,但主要涉及社會文化、土地利用和景觀功能區劃等視角[34],生態系統服務與社會福祉關系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如何將生態系統服務應用于資源利用、生物多樣性保護、區域可持續發展等方面[10],對生態系統服務價值保護與利用及其與農村社區協同發展的研究不多。本文以南方丘陵山地重點生態功能區的農村社區為研究對象,探究生態系統服務與經濟發展、居民福祉之間的相互作用,為重點生態功能區的生態系統安全、服務功能提升及鄉村可持續發展提供依據,為鄉村振興與生態文明建設深度融合提供參考。
南方丘陵山地帶是我國“兩屏三帶”生態安全屏障骨架的重要組成部分,范圍涉及江西、湖南、廣東、廣西、貴州和云南6省市自治區,該區是長江流域與珠江流域的分水嶺及源頭區,對兩流域的主體功能的發揮有至關重要的作用[35]。本文選取地處該地帶重點生態功能區的廣東省樂昌市的8個地形地貌相似、但發展存有較大差異的鄉村為研究對象。研究區在生物多樣性保護、水源涵養功能等方面具有重要地位[36],是廣東乃至全國重要的生態保護區、水源涵養區、生態環境敏感區,又是經濟欠發達地區、少數民族聚集地區[37]。該區林業資源豐富,森林覆蓋率高,其良好的生態環境對維護和保持區域生態服務功能至關重要。本文利用遙感影像和實地調查數據,綜合分析了各村土地利用結構和產業結構,結合生態系統服務分類標準與鄉村小尺度特征,對其生態系統服務價值進行了評估,分析了生態服務商業和非商業價值等情況,揭示當地經濟發展與生態服務功能價值之間的關系,探討生態系統服務與農村社區協同發展模式,以期為鄉村尺度下基于生態系統服務的生態系統管理決策,促進生態系統服務價值保育及鄉村可持續發展提供參考。
研究區域選取粵北樂昌市的漿源村、茶料村、前村、上從村、三溪村、車頭園村、沙田村和石下村,8個行政村地處112°87′—113°49′E、25°18′— 25°35′N(圖1)。該區屬中亞熱帶季風氣候區,水熱條件優良,年均溫為20℃,年均降雨量1500 mm。地形以山地丘陵為主,土壤平均厚度30 cm。主要樹種有杉木、楓樹、毛竹、山桃、山楂、馬尾松、柏輸、槐樹、樟樹等,主要經濟作物有馬蹄、茶葉、奈李、香芋等。

圖1 研究區域位置示意圖
建國初,8個村主要以林業為主,農戶主要收入來源于伐木、種植等。20世紀90年代以來,當地實施一系列生態保護措施,嚴格執行封山育林,控制林木砍伐量,促使鄉村產業轉型,當地引種茶葉、馬蹄、奈梨等特色作物,種植業逐漸成為該地區主導產業。前村、上叢村依托便捷的區位條件及地形相對平坦的優勢,積極發展特色種植,馬蹄、香芋等經濟作物極具規模,同時現代觀光農業等發展迅速。茶料、漿源兩村,依托經濟作物奈梨、茶葉種植,探索開發鄉村旅游,配套餐飲、民宿等服務業日趨發展。三溪村、車頭園村積極探索林果種植業以及特色養殖,其發展初具規模。沙田村、石下村地處核心林區,當地實行嚴格的生態公益林保護政策,退耕還林、封山育林并舉,區內生態服務功能顯著改善,但也出現勞動力流失、產業轉型發展緩慢等問題。8個村的基本情況如表1所示。

表1 8個村基本概況表
(1)產業結構與收入狀況
產業結構、經濟收入情況主要通過實地調查、訪談等方式獲取。包括各村用地結構、主營經濟類型及勞動人口、人均年收入等。通過入戶訪談和農戶問卷獲得生態服務價值種類、數量和農作物的種植面積、單產、價格等。
(2)土地利用分類
考慮到研究對象為小尺度的鄉村區域,且山區地勢起伏大、林地覆蓋率高、地物復雜的現實情況,土地利用分類采用影像解譯和實地調查交叉驗證的方式進行。利用ENVI 5.3對Landsat遙感影像進行大氣校正、影像裁剪等預處理,并結合Google Earth圖像使用監督分類方法中的SVM對研究區土地類型進行解譯,經驗證Kappa系數達到0.85以上,總體精度為95.32%。由于受各村精確邊界數據獲取受限的影響,本文通過實地調研和谷歌地圖信息確定各村范圍,總體上可靠。基于土地利用分類標準(GB/T 21010—2017)的一級用地分類標準對研究區用地類型及面積進行細分統計;以影像解譯結果為基礎,結合調研訪談獲取的土地利用統計數據,將衛星影像難以判別的利用類型(如商服用地與居住用地等)進行了用地分類數據修正和歸類統計。
生態系統服務是人類社會從生態系統中取得的收益[38],即通過將直接影響人類生活的供給、調節和文化等生態服務傳遞到人類社會,提高人類福祉。近年來,生態系統服務相關研究已進行了廣泛探索[39-43],但科學評估生態系統服務價值,在評價方法、指標選取等方面仍存有分歧[44-46]。
當前生態系統服務評價指標主要依據國際通用生態服務分類體系(供給、支持、調節和文化),并結合流域、濕地、森林、草原、農田、區域(城市)等各類典型生態系統特點,形成了各具特色的評價體系。如流域生態服務價值評價指標重點包括水土保持、水源涵養、防風固沙等指標[25],湖泊生態服務價值評估指標有洪水調蓄、地表水資源調蓄等[47],森林山地生態服務價值評估指標有固碳釋氧、林木積累營養物質、保育土壤等[48]。鄉村特別是行政村作為一個小尺度復合生態系統,其生態系統服務價值類型多樣,內部和外部影響因素復雜[49]。因此,應根據鄉村尺度生態系統的結構特征和空間屬性,以及獨特的景觀生態與社會經濟特點構建生態系統服務價值評價指標。由于生態系統服務在不同尺度上,其利益相關方可能不盡相同,且重要性也存有一定的差異。在生態系統服務的評價中,需要分析不同尺度生態系統服務功能的相互關系。一般而言,生態系統產品提供功能往往與當地居民的利益更密切,調節功能和支持功能通常在區域、全國,甚至全球尺度的人類利益相關[50]。鑒于此,在鄉村尺度的指標選取中,既要考慮區域大尺度的生態系統服務功能價值類型(氣體調節、水文調節、水源涵養、凈化環境、生物多樣性保護等),又要考慮對鄉村小尺度具有重要供給、支持、文化功能的價值類型(生物質產品、娛樂游憩、小氣候調節、土壤保育等)。如小氣候調節,對本地居民福祉非常重要,但在大尺度評估中很少提及,因此用小氣候調節指標取代了大中尺度評估中的氣候調節指標[51]。鄉村經濟活動以種植業為主,產業類型較單一,生物質產品需緊密結合農村經濟對土地資源的重點需求進行評估。本文參考國內外學者的研究成果[2,51-53],選取提供生物質產品、氣候調節、生物多樣性保護、文化娛樂等9大類15種生態系統產品和服務功能作為測度指標。同時,在評價內容中對鄉村地域特有的價值予以列入,如生態農業觀光、生態旅游、民宿民俗活動等。評估體系如表2所示。

表2 鄉村尺度生態系統服務價值評估指標框架
生態系統的服務功能依賴在不同空間和時間尺度上的生態與地理系統過程[54],生態系統服務具有強烈的空間尺度特征[55],因此其評估模型及其相關參數和經驗值的取值也表現出一定的空間尺度特征。如大尺度評估一般使用分辨率較小的數據、遙感成果或典型生態系統的經驗值[2,40,56],而對于鄉村小尺度評估,由于文化背景以及生態服務對經濟收入或人居環境的影響,使其利益相關方在不同尺度上對生態系統服務價值認識產生差異。如小尺度空間生態系統的變化對區域某些福利造成的影響可能較小(如局地森林砍伐對當地水源的影響),但在較大尺度上,該變化將產生重要的影響[50],因此鄉村小尺度評估相關參數的取值也較大尺度有不同。在參考相關研究成果[48,51,57-64]的基礎上,本文采用調查、實測以及類似生態系統經驗值的方法確定相關參數值。如對耕地、園地等產生的生物質產品類型、產量、價格采用了對各村農戶走訪獲取的平均值,對森林林木蓄積量和年增長率以同類森林類型統計值替代等[51]。各項生態系統服務價值的內容、類別、計算公式及釋義如表3所示。根據鄉村尺度研究的需要,對部分參數取值、測算公式結合實地調查、訪談予以適當調整,以使測算結果更符合實際。

表3 各項生態系統服務價值計算方法[51]
本研究所用數據分為遙感影像和實地社會調查成果兩部分。遙感影像來源于美國地質調查局(USGS)、地理空間數據云和Google Earth,包括2018/2019年Landsat 8 OLI 影像和Google Earth 高清影像。其中Landsat影像由行列號分別為122/42、123/43、122/43和123/42的云量低于10%的四幅影像鑲嵌合成而來,可以覆蓋整個研究區域。社會調查成果分為調查問卷和基礎資料匯編,以2018年為基準。2019年5月對研究區8個村開展了實地調查,共有效采集村委會調查問卷8份,村民問卷400份。村委會問卷由對重點村干部訪談獲得,包含該村土地利用現狀、常住人口結構、村民收入和受教育情況、集體經濟和產業結構以及村莊基礎設施等信息;村民問卷是按各村人口比例進行抽樣調查,涉及經濟狀況、家庭狀況、用地(耕地、園地、林地等)狀況、住房及基礎設施條件等方面,以此作為村委會問卷的內容補充和驗證;基礎資料來源于從當地鄉鎮政府獲取的村莊土地利用規劃、人口統計、經濟發展狀況統計等數據。因受資料獲取的影響,科研價值(研發單位、機構在當地投入的各項研發經費)未統計計算。
3.1.1土地利用結構特點
8個村自然條件和地形地貌相似,但用地結構差異明顯。8個村土地利用空間分布及類型組成如圖2所示。從圖可知,漿源村在8個村中總面積最大,其中林地所占數量最多,耕地、園地有一定數量的分布;沙田村、石下村總面積居第二、第三位,兩村林地多,且大多為生態公益林,但耕地和園地少;茶料村總面積居第四,其中園地是8個村中最多的,大規模種植茶葉是該村土地利用最大的特點;前村總面積位居第五,其耕地面積在8個村中是最多的。近年來,結合特色種植發展農業旅游等,商服用地有所增加;上叢村面積位居第六,除林地分布較多外,其耕地數量也較多,此外該村屬北鄉鎮鎮區范圍,建設用地面積也較多。三溪村耕地、林地、商服用地均有分布,因位于三溪鎮鎮區,其中商服用地較多。由于該村地處武江上游,水域及水利設施用地有一定比例的分布;車頭園村的總面積在8個村中最小,但水域及水利設施用地、耕地占比均較高,利于發展種植業。總體來看,8個村的土地利用類型中林地均所占數量多,用地結構表現為林地主導型,但隨著農村經濟的發展,土地利用結構有呈多樣化的發展趨勢。

圖2 8個村土地利用類型組成
3.1.2產業結構特點
從產業構成及相應的從業戶數來看(圖3),總體可分為兩類。一類是從事種植業戶數較多的村莊,其主導產業為種植業。茶料村、漿源村主要種植茶葉、黃金奈李、鷹嘴桃、柑橘等。上叢村、前村規模化種植馬蹄和香芋,且上叢村因鄰近市區,從事商業和外出務工的戶數較前村多。前村有少量養殖業戶數,主要養殖雞、鴨等家禽,但規模小;另外,北鄉香樟森林公園、九福蘭花公園位于前村村域內,該村旅游業和商業有一定數量的從業人員。近年來,茶料村和前村結合特色種植業,積極發展山林景觀為特色的生態旅游和特色種植的現代農業生態觀光旅游,并為游客提供住宿和餐飲。如當地每年三月、六月舉辦的“桃花節”、“水果節”等規模較大,吸引了大批游客。另一類是除從事種植業外,從事其他產業的戶數接近或超過50%。如沙田村、石下村地處核心林區,耕地少,種植業占比很低,僅少量種植黃豆、花生、稻谷、玉米、紅薯等作物;兩村外出務工戶數占比較大,是典型的外流務工村。三溪村位于三溪鎮的鎮區,北接湖南省宜章縣,商業有一定的發展,同時也有相當規模務工人口。車頭園村土地面積小,地處武江河谷地帶,耕地比重接近50%,臍橙、紅柚等經濟作種植物具有一定規模,但外出務工比重高。綜上可知,研究區產業結構以種植業為主,旅游業與商業為輔的特點,但總體規模較小,產業結構較單一,第二、三產業發展薄弱。特別是部分村莊在嚴格的生態管控下,原有經濟模式面臨顯著壓力,外出務工人員增多,鄉村產業亟待轉型。但調查中發現,村民從業也呈現綜合性、復合型的趨勢特點。

圖3 8個村主要產業類型及從業戶數
根據表2生態系統服務價值評估指標框架,以及表3中的評價計算方法,對各村9大類15項生態系統服務產品或功能的價值進行評估量化。評價結果如下表4所示。

表4 8個村主要類型生態系統服務價值
3.2.1總生態服務價值
據表4、圖4可知,漿源村生態服務服務價值最高,為16585.17萬元/a,車頭園村最少,為1611.61萬元/a,兩者相差10倍,8個村的生態系統服務價值均值為8791.30萬元/a。具體見圖4所示。從各村情況來看,漿源村土地面積大,林地數量多,其生態服務價值量大,同時種植特色作物,如黃金奈李等,具有較高的經濟價值。前村生態服務總價值居其次(13152.62萬元/a),該村耕地數量多,規模化種植馬蹄和香芋,其提供生物質產品價值表現突出,同時農業生態旅游發展成效明顯,其娛樂游憩服務價值較大。茶料村林地比重較大,同時規模化種植茶葉、奈李等特色作物,并積極發展生態旅游,其生態服務總價值居第三位。沙田村和石下村擁有大面積的林區,有利于提升生態系統的調節氣候、涵養水源、保持土壤等能力,生態服務總價值較高。但因兩村耕地面積少,其提供生物質產品價值少。三溪村、車頭園村的服務功能總價值較低,主要原因是兩村面積較小,且生態服務重要的林地、耕地的面積均較少,導致生態系統服務價值總量較低。

圖4 8個村生態系統服務總價值構成
3.2.2單位面積生態系統服務價值
各村單位面積生態系統服務價值測算結果如圖5所示。相對于總生態服務價值而言,單位面積生態系統服務價值量總體上有相似的格局,但部分呈現一定的差異分布。其中,前村、上叢村較高,分別為8.739萬元 hm-2a-1、8.0808萬元 hm-2a-1。究其原因在于,兩村林地有一定數量的分布,且耕地占比較高,規模化特色種植提供的生物質產品價值量高,進而導致單位面積生態系統服務價值較高。沙田村、石下村分布有較大面積的生態公益林,單位面積生態系統服務非市場價值量較高,但由于耕地少,提供生物質產品價值較少,進而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整個村域單位面積的生態服務價值。

圖5 8個村單位面積生態系統服務價值比較
3.2.3生態系統服務價值組成
從生態服務價值構成來看(圖4),各村生態服務的商業/非商業價值占比雖有所不同,但總體上非商業價值均大于商業價值,比重超過總價值量的50%。究其原因在于,研究區地處南方丘陵山地重點生態功能區的核心區域,近年來有效的生態保護使其生態服務功能(調節氣候、涵養水源、凈化環境等)得到了較好的維護和提升。需要說明的是,上叢村、車頭園村的生態服務商業價值高于非商業價值,原因在于其總面積不大,林地數量不多,但耕地占比高(在8個村中是最多的,達40%左右),通過大量種植有較高收益的經濟作物(香芋、黃金奈李、臍橙、紅柚等),其提供生物質產品商業價值突出。總的來看,在服務功能層面,非商業價值主要體現在涵養水源、保持土壤肥力、生物多樣性維護等能力上,商業價值主要以提供生物質產品為主。林地面積是影響生態系統服務價值構成的重要因素,有大面積林地的村莊生態系統服務價值非商業價值占比都比較大,且與林地面積成正比,如漿源村、沙田村、石下村等。同時,發展規模化特色種植以及生態旅游對生態系統服務價值構成也有重要影響。如前村、上叢村、茶料村和車頭園村等,其“提供生物質產品”等市場化價值量大,占比高。
為了比較各村的經濟發展狀況,基于實地調查和生態服務價值評估,統計了8個村的人均經濟收入和從生態系統服務中獲得的福利。結果如圖6、圖7所示。

圖6 8個村人均年收入構成

圖7 8個村人均從生態系統服務中獲得的福利構成比較
總的來看,8個村的人均年收入差異明顯。前村、上叢村、茶料村、漿源村的人均總收入較高,分別為2.87萬元/a、2.77萬元/a、2.07萬元/a、1.90萬元/a,沙田村、石下村人均年收入較少,分別為1.18萬元/a、0.82萬元/a。從收入構成上看,種植業收入占比大,其次是外出務工,旅游業、商業等收入較少。前村的人均收入高,這主要得益于該村種植業的收入較高,當地大規模種植的香芋、馬蹄等特色農作物,具有較高的經濟價值,也帶動了當地特色種植(農業)觀光旅游等,旅游收入占總收入的20%左右;茶料村、漿源村主要依靠種植茶葉、黃金奈李等,給農戶帶來了可觀的收入;上叢村除從特色種植中獲得較高的收入外,因靠近鎮區和市區,從事商業以及就近務工也有一部分收入。石下村人均收入低,在實施嚴格的生態保護措施下,其生態服務非商業價值總量高,但林業經濟、林下經濟發展緩慢,商業轉化效率低,同時耕地、園地面積少,種植業收入少,該村農戶收入主要靠外出務工;沙田村和石下村同屬于五山鎮,土地利用類型和產業發展情況相近,人均收入總體較低。由于擁有一些旅游資源(“龍王潭”等景點),當地居民有一定的旅游收入,人均總收入較石下村略高;車頭園村近年來通過發展特色水果種植等,人均收入水平提升明顯。但由于人多地少,據實地調查,外出務工比例有增加趨勢。
在各村居民從生態系統服務獲得的福利中,通過發展特色種植業,并積極發展生態農業觀光、山林景觀生態旅游業等,其貢獻在人均市場化生態系統服務價值和人均經濟收入發揮較重要作用。如前村、上叢村、茶料村、漿源村等獲得的生態福利較高。由此可以看出,調整與優化產業結構一方面可以減輕人類活動對生態系統的影響和干擾,維護與保持生態系統服務價值,另一方面也可促進生態系統服務利用效率及轉化效率的提高。通過將間接的非市場化生態服務價值轉化為直接的市場化服務價值[51],如將文化服務轉化為生態旅游(游憩娛樂)產品,以此促進經濟結構的改善,并增加居民的收入。
研究表明,經濟發展模式與生態系統服務的響應關系具有以下兩個特點:①通過優化經濟發展模式,以此減輕產業活動對生態系統的壓力,同時加強提高生態系統服務價值的市場化利用效率,以及將非市場化調節與支持服務價值轉化為游憩娛樂商品,從而提高生態系統服務總價值。如前村、茶料等村的“特色種植+生態旅游”的經濟發展模式總體效果較優,促進了生態服務價值提升和農民增收。前村人均收入在8個村中較高,一方面通過因地制宜做大做強特色種植(如香芋、馬蹄等),發展高附加值農業項目,特色農業收入不斷提高,另一方面積極拓展農業觀光、生態旅游的發展,旅游業收入比重由此增加,一定程度上提高了農戶的收入。通過產業結構優化調整,土壤保育、水源涵養等生態服務功能得到維護和提升,這種經濟發展模式較好地保護和利用了當地的生態環境。②通過調整產業結構提高生態系統服務的非市場化價值。如沙田村、石下村等,林業原為其主導產業,由于嚴格的生態公益林保護及生態管控的實施,砍伐量持續減少,鄉村產業結構由此調整變化,如發展特色養殖、林果經濟等,生態系統服務價值涵養量高的林地比重不斷增加,促進生態系統服務的非市場化價值持續提升。因此,優化經濟發展模式與土地利用結構,減輕人類活動對生態系統的干擾和影響,是提高區域生態系統服務價值,促進生態環境與農村經濟協調發展的重要途徑[51]。
總的來看,在經濟發展方式上,各村根據自身特點,在生態系統服務保育和利用上形成了差異性的發展模式。前村、茶料等村以特色農林產品種植、生態旅游為經濟發展特色,形成第一、三產業復合發展模式,促進生態服務非商業價值向商業化轉換,經濟發展模式使得當地經濟發展水平、農戶收入與生態系統服務功能得到“雙提升”。沙田村、石下村等實施嚴格的生態保護工程,生態系統服務非商業價值價值持續保育和提升。但由于產業轉型較慢,并未形成較優的經濟發展模式。受產業支撐能力有限的影響,其非市場價值轉化為市場價值并進入產業收入效果不顯著,農戶增收不明顯,并出現勞動力外流的現象。這說明這類鄉村生態優勢未能很好的轉化為經濟優勢,因此加強提高對生態系統服務的利用效率、市場化能力和管理能力,合理利用優良的生態條件促進農村社區的經濟發展是當務之急,也是實現鄉村經濟與生態環境協調持續發展的重要環節[14-15,66]。同時,加大對這類重點生態功能區域的生態補償(財政轉移支付)力度,是保障農戶收益,持續做好生態建設,促進鄉村可持續發展的重要舉措。
鄉村是小尺度復合生態系統,影響其生態系統服務的內部和外部因素多樣復雜[49],鄉村經濟與生態保護協同發展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利用生態優勢助推經濟發展。隨著生態文明建設的深入推進,生態服務功能的不斷提升,擁有良好的人居生態環境成為共識,農村社區居民自發參與到生態保護之中。依托生態環境優勢,積極打造生態旅游業,通過旅游業驅動力將生態服務功能中非商業類的環境調節、產品供給等價值轉化為生態旅游商品,進而直接提高生態服務價值的商業化轉化效率和農戶經濟收益。由此可見,依托生態優勢,推進“一、三產”種植+旅游的融合發展,并提高生態服務功能的轉化效率和商品化水平,從而實現生態服務功能與農村社區經濟社會的協同發展。二是以產業優化促進生態服務保育。通過調整產業結構,在著力提升生態系統的供給服務功能同時,優化土地利用結構,增加生態系統服務價值涵養量高的土地利用類型的面積,減輕土地利用的強度,既促進了當地經濟發展和農民增收,又有效提高了生態服務功能價值總量。如前村、茶料村等,通過優化種植產業結構,摒棄損耗資源、犧牲環境的經濟開發模式,積極打造“桃花節”、“奈梨節”等文化旅游品牌,適度發展生態旅游業,形成“特色林果+生態旅游”和“特色農業+農業觀光”等低影響經濟發展模式。產業優化促進生態保育,即農村社區通過因地制宜發展特色種植業和生態旅游業,以產業結構優化調整推動生態服務功能的維護與保護,提升生態系統服務總價值,從而促進生態環境的保護與農村區域的發展。
但值得關注的是,部分農村地處重點生態功能區的核心區,在實行嚴格的生態保護措施下,生態服務功能非商業價值提升較大,但農村經濟發展滯后,且當地居民部分林業收入(如伐木收入等)減少。近年來,重點生態功能區和重要生態屏障帶的生態補償持續推進,因此應充分利用重點生態功能區轉移支付財政政策,保障農戶收入。同時地方也需配套專項資金及相關扶持機制,如提供特色種植、養殖等技術培訓,提供護林崗位等,幫助農戶改善收入來源結構。同時,還應加快培育新的替代產業,優化產業結構,充分利用各種資源,深入推進林果種植、林下經濟、林產品加工以及森林生態旅游等復合生態產業的構建,發展林區立體經營模式。通過發展林下經濟以及山林景觀為特色的生態旅游等,加快生態系統服務非商業價值向商業價值的轉變,促進農民收入增加,改善居民福利,提升區域可持續發展能力。
基于上述分析,實現區域生態系統服務功能提升與農村社區協同發展,在制度保障層面,要加強完善重點生態功能區的生態補償制度,加大財政轉移支付力度,在產業轉型層面,要加大探索推行低影響產業發展模式,有效降低對生態系統服務,尤其是調節、支持類等功能的不利影響,實現生態系統服務提升與農村社區協同發展,促進農村社區生態文明建設與鄉村振興戰略深度融合。結合8個典型村的研究,以及實地生態服務的需求調查,提出以下三種發展模式:
①特色林果經濟+鄉村民俗文化+森林生態旅游+山地丘陵水土保持涵養功能提升發展模式。該模式適用于茶料村、漿源村、三溪村等為代表的山地丘陵農村社區,該類村莊林地、耕地面積較為可觀,且具備良好的水利灌溉條件,水土保持和水源涵養是該地區重要的生態功能;該模式也適用于丘陵地區園地較多的鄉村,有較好的果樹、茶葉等種植資源基礎,并具備良好的交通區位條件、穩定的勞動力資源。應加強提高特色林果等產品的品質,打造具有地域特點的地理標志產品,提升產品知名度與產品效益。同時,加大利用優美的山水景觀、森林資源以及特色林果種植、少數民族(民俗)風情等,重點發展生態觀光、休閑度假、節慶旅游等專項旅游產品,鼓勵農戶發展民宿、生態農莊等經營活動,提高居民在旅游業的參與度,增加農戶經濟收入。
②特色農產品種植+農產品加工+生態農業文旅觀光+低山丘陵土壤保育與生物質功能提升發展模式。該模式適用于以前村、上從村等為代表的低山丘陵農村社區,該類村莊地勢較為平坦,鄰近城區或鎮區,其區位及交通條件良好,且耕地數量較多,特色農產品規模化種植;應大力發展農產品精深加工,加強農產品加工業的引入與發展,優化生產組織模式,依托特色農產品生產基地,培育和壯大加工型龍頭企業和合作組織,延伸加工產業鏈,提升農產品附加值;加大基礎設施的投入建設,創新農產品流通模式,強化電商平臺以構建便捷的農產品流通體系,推動農業特色化和產業化的發展;通過提升現代農業文旅產品的設計和質量水平,做大做強生態農業觀光體驗式旅游業。
③特色林下經濟+林竹產品初加工+森林生態旅游+山地公益林生態功能提升發展模式。該模式可應用于以沙田村、石下村等為代表的鄉村,該類村莊受林業生態保護的影響,原有經濟結構由此變化,由于產業轉型緩慢或不優,經濟發展滯后,農戶人均收入偏低,農村空心化嚴重。應加大通過生態補償財政轉移支付、提供部分護林崗位等,保障農戶收入,持續有效保護林地生態功能;充分利用林業資源優勢,發展特色林果經濟、林下經濟(中藥、菌類種植等),積極拓展林產品加工等產業發展。加快建設以毛竹(散生竹)為主、叢生竹為輔,材用竹、筍用竹和筍材兩用竹并舉的竹木產業基地,并培育生產特色名貴樹木等[67]。依托林業生態資源,積極發展森林生態旅游,打造康養休閑生態產業,吸引勞動力及人口回流,促進生態系統服務良性循環利用與保護以及鄉村可持續發展。
本文以南方丘陵山地重要生態功能區的粵北樂昌市的8個地形地貌相似、但發展存有較大差異的8個村為研究對象,分析了各村的土地利用特征和產業發展狀況,評估其生態系統服務價值,并探究生態系統服務與經濟發展之間的關系及其與農村社區協同發展的典型模式。研究表明,通過優化調整產業結構可以提高生態服務功能的市場化利用效率、商品化水平,并影響土地利用方式、類型和開發強度,提高生態系統服務價值以及對農村經濟社會發展的貢獻。本文選取南方丘陵山地鄉村尺度開展生態系統服務與土地利用、經濟發展的關系研究,探討了經濟發展模式對生態系統服務價值利用與保護的影響,以及生態系統服務的響應差異,可為深入研究小尺度生態系統服務受經濟發展模式和土地利用變化的影響機理提供思路與案例,為優化鄉村產業結構與布局,促進鄉村振興戰略實施下生態系統服務提升與農村社區協同發展提供參考。
生態系統服務從提出到發展豐富,其評價形式包括物質量評價、價值量評價、能值分析評價以及上述多種方式結合的評價等。生態系統服務評價的根本目的是要保持和改善生態系統提供物質量的服務能力,進而促進和保障可持續發展[68]。但生態系統服務物質量評價和價值量評價的目的、應用場合是有一定差別的,對某一生態系統分別進行物質量評價和價值量評價,其評價結論往往會產生差異,甚至是相互矛盾[69]。因此,采用不同的評價形式或方法,其結果會有所不同。由于各種類型的生態系統服務其功能與作用不盡相同,具有不可替代性,同時各類服務之間存在相互影響、相互關聯的特征,在生態服務價值量評價中對于各種服務之間的關聯性和不可替代性可能未予以完全反映或考慮。另外,在生態系統服務價值量核算中,其市場價值往往受供求關系的影響較大,而生態系統服務的非市場價值總體上是潛在的,一般不通過市場實現。因此,評估中可能存在重復評估、評估不全面或不夠精準等風險,對價值評估的精確性均產生一定的影響。
當前,大中尺度生態系統服務價值評估理論體系及方法已較完善,且實證研究豐富,而對于鄉村小尺度的評估,由于其空間的復雜性和人地關系的特殊性,其生態系統服務的評估方法及實證仍需要加強探索與完善。本文基于前人研究成果,并結合研究區域的實地調查,開展鄉村尺度的生態系統服務價值評價是一次有益的探索。但受研究方法、數據獲取、參數取值等因素的限制,在一定程度上影響生態系統服務價值評價結果的精確度。如鄉村尺度生態系統服務產品/功能指標可能不盡全面、針對性有待加強;部分參數取值來源于村干部、村民的調查訪談,受人為因素的影響較大,涉及經濟收入等敏感指標可能有所保留;一些參數未能緊密結合南方丘陵山地或南嶺地域予以選取參照;林木經濟收益除受木材蓄積量影響外,還受采伐指標的限制;土地利用數據、經濟數據等應結合農村土地確權、土地流轉、林權等,林業數據還應細分樹種及林分結構等。另外,本文僅在靜態的時間節點上,對各村生態系統服務價值進行估算,而單一時間點并不能完全反映生態系統服務貢獻、福利以及供需狀況;同時,采用經濟評價方法,其相關因子受市場、政策等影響較大,探討生態系統服務與區域社會經濟的協同發展,應從長時間序列上對各類生態服務價值(物質量)予以分析,以此反映生態系統服務能力的變化態勢,探尋兩者之間的響應變化。因此,優化完善小尺度生態系統服務價值評估方法,加強結合實地觀測、實驗監測和模型分析,提高生態系統服務價值評估的客觀性、精確度及其結果的實用性、應用性是后續有待加深的研究方向。此外,調查中發現,大部分村民從業呈現綜合性特點,加強探討從業內部差異性及其與經濟發展、生態系統服務保護與利用之間的關系,深入研究生態系統服務與鄉村發展影響機制,合理調整土地利用結構與產業結構以及如何持續地將生態系統服務價值轉化為市場價值,進一步挖掘與提煉協同發展模式等,還有待更深入的研究,以此為農村經濟產業規劃與生態系統管理及生態服務功能的保育和提升提供科學依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