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境賭博治理的國際合作

張哲

隨著近年來重拳整治跨境賭博國際合作的持續深入，跨境賭博的高發態勢和賭場亂象明顯得到扭轉。本文擬就治理進展、取得成效的原因及豐富前端治理方法予以淺析。

一、治理跨境賭博的階段性進展

近年來，跨境賭博在中國周邊迅速蔓延。據《世界華人周刊》統計，截至2019年5月，東南亞及東亞共有13個國家和地區開設賭場300余家，共有賭桌約1.6萬張，老虎機6萬多臺。隨著互聯網的發展，網絡博彩開始日漸興盛，如菲律賓已頒發約60張網絡博彩執照;柬埔寨頒發的160余張賭場執照均曾允許經營網絡賭博。周邊國家賭場林立、網絡賭博泛濫已對中國造成極其負面影響。大量資金非法流入境外，嚴重影響中國金融監管和經濟安全，大量人員被吸引參與境內外非法賭博，導致違法犯罪案件高發，損害中國國際形象和社會穩定。中方執法部門對此高度重視，迅速行動，多渠道入手，向跨境賭博“亮劍”，柬埔寨、菲律賓兩國政府也先后表明配合禁賭的積極態度。據報道，今年2月底至6月下旬，中國各地公安機關偵破跨境賭博案件257起，抓獲犯罪嫌疑人11500余名，查明涉案資金2290余億元，打擊治理跨境賭博工作取得明顯階段性成效。

二、新冠肺炎疫情下的跨境賭博犯罪特點

當前，新冠肺炎疫情已席卷全球110多個國家和地區，這場公共衛生事件不僅對各國人民的生命安全構成現實威脅，也導致跨境賭博犯罪手段的發生變化。

首先，跨境賭博“商業”模式發生轉變。疫情雖然限制了人員出境從事或參與跨境賭博，但卻使跨境網絡賭博逆向增長。據一線辦案單位介紹，很多賭博集團為繼續吸引賭客，在疫情期間紛紛采用B2C電商模式迎合“市場”，即通過互聯網直接把產品賣給用戶。其操作手法為：服務器架設在境外，同時開發手機端應用軟件，在國內搜索網站進行推廣，賭客下載后即可直接參與、完成投注及資金流轉等，操作簡單且流水驚人。今年年初，山東淄博偵破的一起某境外網站對中國境內招賭案就是典型一例。經查，服務器位于境外的某體育網站在國內大量搜集具有一定人氣的主播及賽事評論員，然后以重金相誘惑，陸續在國內招募代理4000余人，涉及20余省區市，并通過代理發布廣告推廣網站鏈接，發展參賭人員數十萬人，投注金額高達300多億元。目前，該網站16名招賭犯罪嫌疑人已被抓獲。

其次，跨境賭博技術支持團隊轉場境內。疫情期間，逐漸成熟的網絡賭博團伙離不開非法技術團隊的背后支撐。通過部分案例不難看出，由于出境受限，很多非法技術團隊就地搭窩設點，在國內租用寫字樓，偽裝成高新企業，為境外賭博集團提供遠程技術支持及網絡賭博設備的遠程維護。今年4月，廣東珠海偵破的“4·21”案就是一起為跨境賭博提供技術支持的案例。經查，以劉某為首的犯罪團伙以軟件研發為幌子，為東南亞等境外賭場及網絡賭博團伙提供技術支持，并利用互聯網招賭。收網后，抓獲犯罪嫌疑人80余人，繳獲涉案服務器8臺、電腦106臺等。經深入偵查，該團伙為45個賭場及涉賭平臺提供計算機技術服務，從中收取維護費用1200余萬元。

最后，網絡賭博也滋長資金流轉黑產業鏈，即采用電信詐騙團伙慣用的“跑分”手段逃避資金監管。所謂“跑分”就是利用支付平臺的收款碼，為非法資金進行代收款。境外賭博集團以高回報吸納“跑分”會員，形成“碼農-碼商-代理-支付平臺及通道-盤口”的資金閉環洗錢路徑，利用“第四方支付”為網絡賭博提供非法資金通道，會員以賺取傭金獲利。今年2月，山東棗莊警方接報案，發現有人為境外賭博網站提供資金服務。專案組經調查摸清了二維碼代收款這一黑色產業的犯罪模式，查明了從碼商到支付平臺再到賭博平臺的犯罪鏈條。經查，以劉某為首的犯罪團伙，自2019年起先后搭建錢多多、錢寶等多個支付平臺用于幫助網絡賭博團伙收款結算，每天收款流水達100余萬元。今年5月開展的收網行動抓獲106名犯罪嫌疑人，包括支付平臺老板、股東、技術、客服等，扣押銀行卡、手機、電腦等大量作案工具，涉案金額超10億元。

“跑分”黑產業鏈不僅為公安機關打擊跨境賭博犯罪增加了難度，因其高誘惑吸引年輕人投身其中所引發的社會次生危害亦值得注意。

三、成效顯著的主要因素

（一）維護地區安全的共同意愿是治賭國際合作的動力源

2019年，中國公安部常務副部長王小洪在泰國曼谷出席第13屆東盟打擊跨國犯罪部長級會議和第10屆東盟與中日韓、第7屆東盟與中國打擊跨國犯罪部長級會議，就共同維護地區安全，深化打擊跨國犯罪合作，全力打造中國東盟安全命運共同體發表了重要講話，引起與會國家共鳴。2020年，面對突發的新冠肺炎疫情，中方與有關國家執法部門始終堅持會議共識，密切溝通，持續打擊危害地區穩定的跨境賭博。菲律賓警方僅5月份就打掉四個非法賭博團伙，共抓獲犯罪嫌疑人400余名;泰國警方于6月在湄索搗毀了一個網絡賭博窩點，抓獲犯罪嫌疑人224名;同月，柬埔寨警方在金邊突襲了一個非法網絡賭博場所，并封鎖六個網絡賭博平臺;8月，越南承天順化省警方搗毀一個網絡賭博團伙，涉案賭資約350億越南盾。9月，馬來西亞檳州警方偵破威南縣有史以來最大的跨國黑市股票投資及網上賭博集團，共99人被捕。周邊國家執法部門的共同意愿無疑為治賭合作提供了源源動力，遏制了跨境賭博在地區的猖獗態勢。

（二）優化治理跨境賭博機制是實現高質量打擊的重要依托

當前，中國公安體制改革不斷深入推進，改革成效已在治理跨境賭博中凸顯。跨境賭博跨區域、網絡化、非接觸性的顯著特征以及打擊實踐告訴我們，單純依靠傳統的刑偵或治安力量難以奏效。此次構建的“指揮、專業力量、行動”一體化治賭運行機制，就是遵循“壓縮層級、橫向整合、合成作戰”的改革設計，通過整合刑偵、治安、國合、網安等專業力量，打破警種間壁壘，盤活警務資源，形成執法合力，實現高質量打擊。

（三）跨境賭博的外溢特點要求國家間攜手治理

黃賭毒不分家，博彩業在周邊國家的野蠻發展以及眾多非法從業者、賭客的扎堆聚集，助長了與之關聯的洗錢、綁架、詐騙、拐賣、偷渡、賣淫等違法犯罪。久而久之，一系列社會問題將接踵而至。此次新冠肺炎疫情的沖擊、發酵，讓疏于監管的賭博業給周邊國家帶來的問題愈發突出。在全球化時代，各國的經濟、社會相互連接，很多事務都可能溢出一國范圍，并牽涉到不同法律制度的國家。

實際上，周邊國家網絡賭博造成的危害早已超越國境外溢至中國。2019年8月14日，中柬聯手打掉了一個位于柬埔寨西港的網絡詐騙窩點，逮捕127名中國籍犯罪嫌疑人。8月18日，柬埔寨首相洪森簽發的網絡賭博禁令指出，不法分子通過網絡賭博進行詐騙和勒索，對本國治安、公共秩序和社交模式構成威脅，要求本國執法部門嚴厲打擊各種形式的國內外非法網絡賭博。柬埔寨對網絡賭博的態度從“鼓勵發展”到“下達禁令”再到“聯手治理”，充分說明跨境賭博的外溢特點已超越單一國家治理的能力范圍，唯有國家間通力協作，才能形成治理合力，逐步解決這一棘手難題。

四、綜合施策的宏觀思考

治理跨境賭博是一項綜合性系統工程，其涉及行業、部門范圍之廣是其他犯罪難以比擬的。以下思考或對綜合施策治理跨境賭博提供一些有益參考。

（一）豐富前端綜合治理手段

抓住各領域、各部門重視大數據建設的機遇，強化數據導偵措施。嘗試將社交媒體數據、互聯網搜索等海量數據與公安業務融合，通過云查詢、云碰撞、云比對等應用，甄別涉賭線索和預警高風險人群。積極拓寬民力參與形式。除傳統群防群治外，建議利用好移動通信工具及群眾普遍應用的“微”方式，采用易上手的舉報渠道提升民眾參與度。如中國公安部啟用的跨境賭博綜合舉報平臺以及運營商開發的“騰訊110”平臺，通過指尖輕觸，即可隨手舉報違法犯罪線索，隨時隨地讓群眾參與打防

共治。

（二）完善相關法律法規

通過統一執法思想及治賭實踐，公檢法已形成了一套快偵、快訴、快判的合作模式。如何保持震懾的長期效果，完善立法是一項重要支撐。以刑法方面為例：一是從犯罪預防及社會危害性角度出發，可考慮根據賭資數額和非法獲利數額綜合裁量跨境賭博犯罪的量刑，避免罪責刑不相適應。二是本著對賭博犯罪保持零容忍的高壓態勢，可考慮在賭博罪中增設沒收財產和剝奪政治權利的附加刑，從思想根源上打掉賭博者以牟利為目的想法。三是針對吸引中國公民為賭博客源的行為，是否可借鑒某些國家較成熟的經驗做法，以國籍原則為主確定管轄，擴大屬地管轄原則的適用。另外，鑒于移動通信工具已成為賭資外流的一個重要渠道，可考慮在涉及電信的法律法規出臺前，提議立法機關補充有關禁止利用手機等移動終端設備參與賭博的規定。

（三）用好治理經驗策應截源堵流

以東南亞為例，賭場林立的國家有許多共同點：普遍處于發展中國家行列，寄希望于通過特殊政策引入外資、增加稅收、創造就業，以尋求社會發展甚至政治穩定。然而，貪多求快的無序注入適得其反，缺乏對博彩、投機資本的有效約束，引發的后果非常嚴重。中國作為經濟發展階段性的過來人，在建章立制、城市治理、特區建設、抑制投機、促進社會公平等方面積累了大量經驗，建議多層次、廣渠道與相關國家分享我國發展經驗，推動當地經濟健康有序及多元化發展，逐漸削弱對博彩業的依賴性，策應截堵跨境賭博的“外源”。■

（作者為瀾滄江-湄公河綜合執法安全合作中心綜合部主任）

（責任編輯：張敏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