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世河
閑,大體可分為兩種。一是清閑,無事可做抑或不愿做事,皆屬此列。另一種是偷閑,譬如閑情逸致等等。兩種閑最大的區別是,前者“閑”乃常態,亦稱常閑,而后者“忙”才是常態,正因為忙,才偷,所謂忙里偷閑是也。
許多物事但凡成了常態,又因為唾手可得,大都會日趨變得乏味甚至無聊,最后淪為消磨。而偷來之閑,因為難得,自然倍加珍惜,一珍惜便頓覺美好。試想,一個“偷”字本身就十分生動,何況偷來的又是美好,生動加美好,自然趣味無窮。而更微妙的是,那種偷閑之趣,那種“閑時與你立黃昏,灶前笑問粥可溫”的恣意,那種“掬水恰有月在手,閑來弄花香滿衣”的怡然,實乃常閑者所無法企及的。
除了常態和非常態,這“閑”里還大有乾坤,最絕的當屬識人。因為人在有閑的時候才最像是一個人。這個最像,其實就是最接近本色的意思:不裝不假,不遮不掩,胖就胖,瘦就瘦,高就高,矮就矮,如此才是最真實的自己。
一個人的格局有多大,優秀與否,甚至能否深交也盡可以在他閑下來的樣子中一目了然。《呂氏春秋》中說,判斷一個人是否值得去深交,關鍵看五點,其中之一便是“止則觀其所好”——“止”就是閑暇時,通過一個人業余時間的愛好,就能看出這個人的品行;看一個人喜歡把精力投入到什么上頭去,就能窺見他心之所向,人生格局。
大千世界,萬種奇觀,蕓蕓眾生用來打發業余時間的方法自是五花八門。有人愛喝茶閑聊,有人愛醉酒度日,有人愛上網神游,有人則蒙頭酣睡。也有人愛讀書學習探索新知,研究美食花藝,抑或陪家人旅游看景增長見識,更有人借此機會苦練業務技能,或者發展業余愛好,從而讓自己不斷成長,更豐盈了人生。如何打發時間,往往與人生的計劃和目標有關。
最要命的是常閑,也叫太閑。《菜根譚》里說“人生太閑,則別念竊生”;羅曼羅蘭也說過:“生活中最沉重的負擔不是工作,而是無聊。”無聊最容易讓一些閑愁閑緒泛濫,繼而亂了心性,亂了人生。況且,最無所事事的人,往往也是最能來事的人,正所謂閑生是非。
“閑”還有身閑與心閑之分。整日身閑的人貌似輕閑,實則最累;而心閑的人,身體雖鮮有得閑,卻十分愜意。漫畫家方成先生89歲高齡時,身體依然十分硬朗。一位澳大利亞漫畫家向他討教養生之道,方老只說了一個字:“忙”。后來,他又為自己畫了一幅自畫像,題字就是:“生活一向很平常,騎車畫畫寫文章。養生就靠一個字:忙。”
這個“忙”就是一種最好的心閑狀態,也是忙與閑的最美融合。
所以,心閑并非不做事,不想事,而是心無塵染,不為外物所累,不管晴天雨天,心皆不隨境轉。雨來觀雨,雪來賞雪,榮辱不記于心,得失順其自然。這個閑是心里的一份寧靜,是灑脫達觀,更是一種難得的境界。正所謂“但得心閑到處閑,莫拘城市與溪山。是非名利渾如夢,正眼觀時一瞬間。”
選自《北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