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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 土 魂

2020-11-14 02:40:49
電影文學 2020年1期

1.雙河縣城街道 黃昏

一支治安巡查隊伍走門入戶,肆無忌憚。

領隊是保安團的偵緝隊長巴三春和湘軍偵察排王排長,他們小聲地說著什么。

矮胖、臉有疤痕,人稱“疤隊長”的巴三春:老兄,貴軍陳營長下令秘密戒嚴,今晚有啥特殊任務?

王排長:不知道,上峰只讓隨時待命。

巴三春:哦……

前面街巷傳來小鼓的敲打聲,巴三春和王排長循聲走近,駐足觀望。

居民圍成一圈,聽著坐在中間的一個黑眼盲人“唱號音”。號音聲伴著鼓點,如訴如泣:

小鼓一打咚咚響,各位老表聽端詳。

今天不把別的表,唱唱雙河虎與狼。

虎狼爹叫田友章,出身軍閥好張狂……

巴三春聽得疤臉一抽一抽的,上前分開眾人,舉起馬鞭朝黑眼盲人抽去。

盲人手中的小鼓滾落在地。

巴三春怒吼:唱什么唱!造反啦?給我抓起來!

兩個保安團丁沖上去,卻被眾居民攔住。

眾居民:算了算了,不唱就不唱。他一個盲人就是討口飯吃,長官就放了吧……

一個老嫗蹲身撿起小鼓,小心地牽著盲人離開,回頭對大家說:散了吧,散了。

王排長走過來:他是什么人?唱的什么?蠻好聽呢。

巴三春掩飾道:噢,這盲人從永新過來的,叫高朵黑子。也沒唱什么,盡是些亂七八糟的。

2.縣城民居廳間 夜

圍著一盞忽明忽暗的小油燈,中共雙河縣委正在秘密召開會議。

縣委書記劉真奇:同志們,下面,請省委巡視員給我們傳達中通49號文件……

大門“砰”的一聲開了,門哨慌張跑進來:快跑!白狗子來啦!

劉真奇迅速吹滅面前的小油燈。黑暗中,一陣桌凳的聲響,人們沖出屋去。

劉真奇一把扯住巡視員往后門跑:跟著我。

田家鳳奔上來,擁著劉真奇:老劉,快走!

劉真奇急切回頭,壓低聲調:巡視員,巡視員……

田家鳳使勁將劉真奇推出門外:你快跑,讓我來。

手電筒光和烏黑的槍口在黑暗中左右閃動,號叫聲聲:不準動!老實點……

3.河邊沙灘 黃昏

秋風悲鳴,狂亂地舞動著灘涂的蘆葦。四周布滿全副武裝的國民黨士兵和保安團丁,如臨大敵。

沙窩下站著幾個五花大綁的人,是剛逮捕的雙河縣委宣傳部長黃申、組織部長朱宜、團委書記汪一淇和省委巡視員張道中,還有婦女部長田家鳳。他們后邊不遠處,立著一列荷槍實彈的國民黨士兵。

士兵奔來兩匹坐騎,在刑場前停下。先下馬的是雙河縣保安團司令田家駒。隨后下馬的是湘軍148旅陳營長,人稱陳瘋子。

田家駒跟陳瘋子耳語,陳瘋子點頭,走到行刑士兵旁耳語一番,便揮動手臂:預備——放!

槍響了,槍口吐出火光……

4.保安司令部門口 日

大門口掛著一塊“國民政府雙河縣保安司令部”木牌。門崗兩旁立著荷槍實彈的保安團衛兵。

一輛軍車在門崗前停下,從駕駛室走下保安團副官田伍。

田伍回頭,恭恭敬敬地攙扶田家鳳下車:小姐,您當心。

5.保安司令部房間 日

田家駒面無表情地端坐在房中。

房門輕輕推開,田伍小心地探進頭來:司令,小姐帶到。

田家駒:進來呀。

田伍讓了讓房外的田家鳳:小姐,您請!

田家鳳闊步進入房中,田伍小心地掩上房門。

田家鳳:田家駒,行啊!你咋不槍斃我呀?

田家駒:槍斃你何難!你是我親妹,我要對得住爹的囑咐。

田家鳳:爹囑咐什么啦?你告訴我呀!咋不說話呀?

田家鳳在房中轉一圈,見里間臥室床上放著她的洗換衣物:怎么,打算軟禁我?

田家駒:你還想咋樣?該收心啦,好好在這兒反省反省!

田家駒臉有余怒,摔門而去。

6.九隴山波陽祠 日

房門推開,雙河縣委秘書李百亮闖進來:劉書記!

坐在辦公桌前的劉真奇站起來:怎么樣,打探清楚了嗎?

李百亮喘了口氣,點點頭:幾個巡視員都被田家駒處決了。

劉真奇急切地:家鳳呢?

李百亮:家鳳同志據說已從監獄出去,在田家駒那兒。

劉真奇:好,把回來的同志召集起來。田主席呢?快把他叫來,我們商量下一步行動方案。

李百亮:好,我就去通知。

7.保安司令部房間 日

田家鳳躡手躡腳拉開房門,伸頭向外探望。

兩個團丁面無表情地站立門外。

田家鳳生氣地:你們干什么?

團丁甲挺了挺身子:奉田司令長官命令,在這里保護小姐您!

田家鳳:滾!我要吃飯。

團丁乙:小姐進屋稍等,飯馬上送到。

田家鳳:誰叫你進來?紿我滾!你去告訴田家駒,讓我乳娘過來。

團丁乙諾諾而退。

8.民居廳間 日

雙河縣蘇維埃主席田向貴站廳間,眉頭緊鎖地吹奏著短笛。

李百亮敲敲開著的門,進來:田主席,劉書記請你過去一下。

田向貴忙放下短笛:百亮,你回來啦,城里情況怎么樣?

李百亮:很不好。幾個巡視員被處決了,只有家鳳同志還拘押在縣保安團里。

田向貴心有余悸:李秘書,要不是家鳳同志把我隱藏在稻草堆里,我也沒命了。真要感謝家鳳啊!

李百亮:是啊,家鳳是位好同志!

9.波陽祠堂會議室 日

參會人員陸續走進祠堂會議室。

天井旁邊,早來的田向貴與河東四縱二支隊長郭士萬小聲交談著。

田向貴:老蔣這次提出“清赤禍,剿匪患”下了血本。他用心腹大將——湘軍魯胖子,取代滇軍朱培德,一來就給我們個下馬威,雙河縣委被他們端去一半!今后你得小心些。

郭士萬笑道:老師放心,我始終記住您對我的教誨——“識時務,知進退”。

田向貴:你的部隊現在哪里?

郭士萬:分散隱蔽在武功山。

田向貴點頭說:那就好。自從魯胖子派成光耀進駐鷺州城后,就全力鎮壓革命,僅我雙河就派駐陳瘋子一個加強營,外加一個炮排,到處亂抓亂殺,制造白色恐怖。

郭士萬:可不是!陳瘋子還未進城,就帶隊伍先來我河東清剿,我只好避敵鋒芒,讓部隊分散隱蔽。

田向貴:看來,今后我們得轉變斗爭策略啦。

劉真奇從房間出來:怎么轉變呀?老田,等下你先說,大家來商討一下。

會議桌前,劉真奇莊重地說:我提議,會前首先為縣城犧牲的同志默哀三分鐘!

大家肅然起立,低頭默哀。

默哀畢,劉真奇說:今天縣委會議,除犧牲的同志,缺席的還有轉戰在外的四縱隊長曾文述和被捕的田家鳳同志。現在開會,請向貴同志先發言。

田向貴:我認為,目前軍閥混戰告一段落,統治階級內部趨于緩和,必然要全力對付革命。在敵強我弱的情況下,為了保存實力,我們得轉變斗爭策略,不能硬拼,要避敵鋒芒,分散隱蔽,分開游擊。

河西區蘇維埃主席羅霄漢:不行不行!田主席,這是下策。要我們避開鋒芒,不跟敵人去拼,不就是放棄斗爭了嗎?

土地財政部長張禾山:是啊,我們分散隱蔽,分開游擊,既瓦解革命斗志削弱自己的戰斗力,又助長敵人的反動氣焰。的確不可取!

郭士萬:那你們說,咋辦?難道用雞蛋去碰石頭?

劉真奇:士萬同志,其實也不是讓我們去硬碰或者死拼。關鍵是,我們對目前形勢要有個清醒認識。剛才老田說了,眼下軍閥混戰告一段落,統治階級內部趨于緩和,必然要全力對付革命,這不錯。但就這一點,還不夠。只有認清了我國被世界帝國主義列強視為可爭奪的殖民地的現實,即知軍閥混戰不會真正緩和,而是一天一天在擴展。只要軍閥混戰在擴展,農村破產,民不聊生,農民的革命斗爭就會一天一天擴大。不知老田你是否認同?

田向貴頻頻點頭:當然,當然……

劉真奇:所以說,只有認清形勢,才能明確前進方向。因此,我們下一步工作,就是要去壯大農民武裝,鞏固和擴大蘇維埃區域,堅決消滅以田家駒為代表的反動勢力,奪取土地革命斗爭勝利!

祠堂內響起一片熱烈掌聲。

10.保安司令部房間 日

田伍領著乳娘進來,田家駒示意田伍出去。

乳娘恭敬地站在田家駒面前:少爺。

坐辦公桌前的田家駒:家鳳回來了。

乳娘欣喜地:是嗎?我好多年沒見到小姐了,老爺過世,她也沒回來。少爺,我能不能見見小姐?

田家駒:可以啊!不過,上次跟你商量的事,你考慮得怎么樣了?

乳娘:是要我把老爺分給她的田產簿、房產田契交出來嗎?少爺,老爺臨終親口說,要我到時候一定交到小姐手里。聽說老爺寫給小姐的遺囑在你那里,也有交代呀。

田家駒:什么“到時候”!哼!我看她到什么時候也不會回心轉意。

乳娘:會的,會的!少爺,你好好勸導勸導小姐啊,放著這么好的家業不要,偏到外面提心吊膽地過日子,不值呀!

田家駒:她想一條道走到黑,勸還有用嗎?當年爹不知勸她多少回,如果有用,她就不會領共匪打開自家的谷倉,將糧食分給那些窮鬼,更不會幫助共匪去害死自己的叔父……真不知爹是怎么想的,明明叔的死跟她有關,還要將我叔的田產留給她。

乳娘:少爺,你爺爺生下兩弟兄。你叔無后,老爺只有你們兄妹倆,你接了爹的家業,你叔的家產就分給了小姐。

田家駒:可她不稀罕呀!乳娘,既然她不想要,你也不要對別人說,把田產簿和田契文件都交給我。今后,她若回心轉意,我會交還她。

乳娘:少爺!我可以向你保證,分遺產的事,包括小姐絕對不會說出去。不過,那些東西不能交出來,老爺交代過。

田家駒立刻變臉:那你是不想見她了?

11.保安司令部門崗 日

乳娘邊走邊喃喃自語:我咋不想見她呢?這么多年,做夢都想見到她,這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啊!

乳娘來到門崗前,瘋一般要往大樓里沖。衛兵上前將乳娘拖出門外:你想干什么?

乳娘:我要見我家小姐!她是田司令官的親妹妹……

衛兵甲:田司令官有令,誰也不準見!

乳娘又要往里沖:我就是要見!

兩個衛兵又將乳娘拖回來,按在地上。

衛兵甲:你瘋了嗎?再胡攪蠻纏,把你綁在柱子上!

乳娘就勢倒在地上:你綁呀綁呀!

兩個衛兵正要動手,田伍走上前:你們放開她!

田伍將乳娘扶起,拂去她身上的塵土:乳娘,不必為難這些當兵的,你要見小姐,還得少爺準許。

12.保安司令部廳間 日

田伍:少爺,乳娘硬要往里沖,怕影響不好,把她帶上來了。”

田家駒:你讓她沖啊,有本事就沖進去!

乳娘聞言掉頭就走。

田伍趕忙上前攔阻:乳娘,別急,好好跟少爺說。

乳娘:少爺,我不曉得你要那些廢紙破字有啥用?如今我在河東,所收的田租款項,不全交你了嗎?小姐分毫沒得呀!將來,小姐若不回心轉意,她的河東家產還不都是你的嗎!

田家駒氣惱地:我說過要她的家產嗎?

乳娘:少爺,你是沒說過。既然不為她的家產,這些廢紙破字由我保管有啥不行呢?好歹我也是她沒名分的親娘吶。

田伍走近田家駒:少爺,說到這份上,不妨讓她們……

田家駒:你懂什么!萬一說出去呢?

乳娘:你放心!我再次向少爺保證,見到小姐絕對不提遺產半個字,說了,你撕爛我的嘴!

田家駒:不行就不行,撕爛嘴有啥用?

乳娘毅然決然地:這樣總可以吧——

乳娘閉著眼睛狠命將舌頭咬下來,滿嘴鮮血直流……

13.保安司令部辦公室 日

田伍匆匆走進來:少爺,乳娘送軍醫室搶救了。她舌根脫落半邊,無法縫合,已做切除手術。

田家駒:生命有危險嗎?

田伍:聽醫生說,命可保住,怕不能再說話了。

田家駒:好哇,讓她徹底閉嘴!

田伍笑了笑:少爺,您……殘忍了吧?母女多年未見,讓她們聚聚也是人之常情呀。

田家駒:誰叫她不把田契文書交出來?讓她們見面,萬一說出去怎么辦?還有,一旦得到那些田契文書,這敗家精說不定會將田地分給窮鬼們,我不能不防哪!

田伍:少爺思慮周全。

田家駒:你還不知道吧,要不是這次把她抓了,她就要跟劉真奇舉行婚禮呢!你看看,她都走到了這一步,我還能把叔的家業交給她,讓她毀了嗎?

14.保安司令部房間 日

田家鳳:田家駒,為什么不讓乳娘見我?有啥瞞著我?

田家駒:不是告訴你了嗎,她病了。你放心,我讓你以前的小丫頭喜妹來照料你。

田家鳳:乳娘病了,我更要去看看!

田家駒:她在河東,不在縣城。你現在什么都不要想,靜下心來,好好反省自己。

田家鳳:噯!我說哥,我沒做錯什么,你叫我反省啥?

田家駒:你還沒做錯?那年,你是不是幫助共匪處死了自己的叔父?

田家鳳:不全是……不過,我也有責任……

田家駒:是不是你領著共匪打開自家的谷倉,將糧食分給那些窮鬼?

田家鳳:是啊。

田家駒:虧你說得出口!殺自己親人,毀自家財物。作為田家子孫,你對得住親人、對得住祖宗嗎?這叫大逆不道!按宗法早該沉潭處死,你還不該反省自己?

田家鳳:哎呀哥,這是誤會了我。叔父死雖與我有關,但他是該死!當年,你在國民革命軍不知道,他在河東干了些什么。私設公堂,吊打百姓,欺男霸女,橫行鄉里!就他宣布擁有的“初夜權”,禍害了河東多少女子和家庭,鄉親們都罵他是條惡狼,恨不得剝他的皮,抽他的筋!連爹也罵叔是孽障,盡干禽獸那事兒……

15.逍遙宮門口 日(閃回)

一座宮殿般的建筑,門上方懸刻“逍遙宮”三個大字。

可憐巴巴的香草跪在大門口。路過的田家鳳回過頭來:香草?你怎么跪在這兒呀?

香草流著淚:家鳳姐,我爹重病在身,被田老爺吊起來了,會打死的呀。求求你去救救他,放他出來吧!

香草在田家鳳腳下拼命地叩著頭。

田家鳳扶著香草的雙臂:你起來!告訴我,什么事?

香草:家鳳姐,年關來了,我爹病重,一時實在還不起田老爺的租債,田老爺就逼著用我去抵債。我爹告訴他,我已許配人家,就要成親。可田老爺說好哇,只要成婚前讓他享有初夜,租債全免。可我未婚夫死活不肯,說如果這樣,他就與我雙雙投河。這不,田老爺就把我爹吊起來拷打。你說我咋辦啊,家鳳姐!

田家鳳:好辦呀!你答應他過初夜。

香草哭笑不得:家鳳姐,咱倆從小是好伙伴,這個時候你還拿我開心。

田家鳳:我沒跟你開玩笑!你跟我進來,我叫我叔把你爹放了,你親口答應他過初夜就行。后面的事嘛,我幫你處理。記住,婚期哪天聽我安排,你只管跟你心愛的人去結婚,聽懂了嗎?

香草使勁兒點頭:懂懂懂。

16.田洋家刑房 日

香草爹被綁在刑架上,垂著頭。

田洋手執皮鞭:李老倌,你到底答不答應?看在你女兒長得標致,我才免你今年所有租債。別給臉不要臉,自討苦吃!

田家鳳跨進刑房:喲!我說叔,你給誰臉不要臉呀?

田洋尷尬地笑著:嘿嘿……我漂亮的鳳兒今天咋來啦?

田家鳳:李老爹,你也是,我叔真金白銀,給你這么大面子,你咋就不領情呢?

香草爹艱難地抬起頭,瞪了田家鳳一眼。

田家鳳:你不是重病在身嗎,何必吃這些苦呢?不就是讓香草過個初夜嗎,人家香草愿意,你還犟什么呀你!

香草爹無力地望望香草:草兒……

香草:田老爺,我聽家鳳姐的,愿意。

田家鳳:叔,還不把李老爹放下來?

田洋忙去解開香草爹身上的繩索:放,放……

17.逍遙宮大門口 夜

嗩吶、鑼鼓吹吹打打地走在前面,后面跟著一頂花轎。

花轎停下,站在大門口的田洋喜笑顏開,趕忙走下臺階迎接。

田洋掀起轎簾,大驚失色:鳳兒?怎么是你!

坐在轎內的田家鳳雙眼蒙著黑布,嘴里塞塊爛布條,雙手反綁著。

田洋趕緊給田家鳳松綁,扯下眼罩、爛布條:你說!到底咋回事?

田家鳳喘了口氣,說:叔,今晚你不是迎親嗎,我幫你把香草送過來。到前邊小樹林里時,突然一伙男人躥出來,將我綁起來塞進轎子,把香草放了。

田洋:香草呢?在哪兒下的轎?

田家鳳:不是說了嗎,小樹林。(閃回完)

18.保安司令部房間 日

田家鳳:誰知叔找香草心切,拔腿就往樹林子跑,我拉也拉不回。結果……據說,是香草男人邀受害女人的丈夫,一齊來向咱叔尋仇……

田家駒:詭辯,就會詭辯!

田家鳳:不是詭辯,是事實。再說開倉濟困的事兒吧,那年大旱,田里顆粒無收,鄉親們有的逃難乞討,有的餓死街頭,咱家谷倉糧食都發了霉,爹卻照常收租逼債,這不是沒天理嗎!我打開谷倉救濟窮人怎么啦?哥,當年你立志投軍從戎,不也是為保國護民嗎?可革命還沒成功,你咋一下就變節了呢?

田家駒:你還說!我不就為咱們這個家嗎?當年,我和弟兄們從廣州打到湖南,轉戰河南、江西,一路出生入死,可你們共匪卻帶著窮鬼在后面抄我們的家……

田家鳳:這就是咱倆的區別,我舍得,你舍不得!噯,哥,我就不明白,你要這么多家財有啥用。人每天不就是三餐飯,一張床嗎?多了也是累贅。你往遠看看,世上還有多少吃不上一口飯,睡不到半邊床的窮人,他們會咋想?

田家駒:你想赤化我呀?告訴你,這些赤色宣傳,對我沒用!我勸你呀,還是遠離赤匪頭子劉真奇,免得越陷越深!

田家鳳:劉真奇怎么啦?我聽說,北伐時他與你同在一個戰壕并肩戰斗過。攻打汀泗橋,敵軍憑借天險死守待援,你帶領先鋒營連續沖鋒數次,傷亡重大。多虧劉真奇帶領當地游擊隊,沿著高山小路繞到敵后開火,你才趁機正面攻擊大獲全勝。要是沒有共產黨發動、組織和武裝的工農民眾跟你們并肩作戰,北伐軍能所向披靡,節節勝利嗎?

田家駒自感沒趣,站起身來:你知道個啥呀?道聽途說!還是靜下心來,好好反省吧你。

田家鳳望著田家駒離去的背影,說:理屈詞窮了吧?那次戰斗,還多虧老劉救了你的命呢,忘啦?老劉才是鐵骨錚錚的漢子呢,你田家駒就是個忘恩負義的小人!

田家鳳緩緩走向窗前,凝望著窗外飄飛的云彩,深情地:老劉,你在哪兒?

19.波陽祠堂 日

房間里,劉真奇坐在桌前,手中拿著他與田家鳳的結婚照片,靜靜地凝視著田家鳳甜美的笑容:家鳳,你還好嗎?

(畫外音)田家鳳咯咯的笑聲:好啊,明天結婚,今天就照一個吧。

(畫外音)劉真奇:行,今晚開完會,我們趕回縣委,明天在波陽祠把婚禮辦了!

(畫外音)田家鳳爽朗的笑聲……

見有人進來,劉真奇忙將結婚照塞進抽屜里。

羅霄漢進門就火急火燎地說:劉書記,山那邊已經開始打土豪了,對田家駒這只攔路虎也該動手了吧?再不干,群眾情緒就會受挫哇!

李百亮、張禾山隨后進來,在一旁先后坐下。

劉真奇看了看羅霄漢、李百亮與張禾山,說:別急,老謝你坐下,我想先聽聽你的意見。

羅霄漢:劉書記,你說吧,天天喊打土豪分田地,我們河西區放著這么個大地主、大土豪,卻沒動他一根毫毛,讓他逼租逼債,公然吊打群眾,魚肉百姓,群眾敢怒不敢言!如今,他又仗著國民黨湘軍,當上了雙河縣保安團司令,氣焰更是囂張。周圍大大小小的土豪劣紳,都在看著他。不打他,就助長了反動派的反革命氣焰啊!

劉真奇望望羅霄漢,低頭沉思。

羅霄漢:那天會上,有些人只看到反動派的囂張氣焰,看不到群眾高漲的革命熱情。其實,河西群眾,就當田家駒是一只紙糊的老虎,只等我們去點燃這團烈火,掀開斗爭的序幕呀!

劉真奇緩緩道:把田家駒當成紙老虎,在戰略上藐視他,這是對的。但戰術上我們必須重視,畢竟他手上握有一個保安團的兵力。如今你要注意的是,隨時摸清田家莊院的兵力部署,做到知己知彼。

羅霄漢:據我們偵探報告,目前田家莊院,除一百來號護院家丁外,只有從縣城派來的一個警衛班,負責前后門崗護衛。如果干起來,不算群眾,單河西赤衛大隊足以對付。

劉真奇:要是保安團與湘軍大兵增援呢?這些情況都要考慮進去。田家駒不打不行,要打,就必須打勝!

羅霄漢看了看李百亮與張禾山:我們采取突然襲擊,來個速戰速勝怎么樣?

劉真奇搖搖頭:這事急不得。老謝啊,當前擺在我們面前的首要任務,就是要爭取群眾!在斗爭中,有的群眾會害怕。要把土豪為什么富,窮人為什么窮的道理講清楚,要告訴大家不要怕,天下窮人是一家,團結起來力量大。只要大多數的窮人團結起來,就一定會戰勝田家駒的!我想以縣委名義先發個文件,你們有什么意見嗎?

羅霄漢、李百亮與張禾山一致說:我們贊成。

劉真奇:百亮,你先起個草,等田主席回來再商定。他什么時候可以回來?

李百亮:不知道,你讓他去河東二支隊處理問題,一直沒有返回的消息。

劉真奇:是啊,二支隊反映士萬同志不少問題,說他獨斷專行,鬧個人意氣。老田原是東河小學老師,士萬是他的得意門生,很聽他的話,他又兼二支隊黨代表,我想讓他抽空去解決問題。再說,眼看戰斗在即,二支隊不能總在山里藏貓貓吧,要拉出來加緊政治、軍事訓練,提高戰斗力呀。

張禾山:是啊,二支隊存在的問題,一直沒得到解決,的確需要好好整頓整頓。

劉真奇:對了,百亮,四縱怎么樣?文述現在哪里?叫你派交通去聯絡,去了嗎?

李百亮:去了。縱隊長帶領一、三支隊在贛東游擊,已轉戰到贛南,向紅四軍靠攏。據交通員說,縱隊長正準備攻打興樂縣城。一旦城破,原來經黨組織安排,潛伏在興樂縣任靖衛團教練的田夢荷,就要重新歸隊啦。

劉真奇:“田猛婆”?好哇,她可是田家的老仇人,冤家啊!

劉真奇說著,不禁與張禾山相視一笑:禾山同志,你清楚,講來聽聽。

張禾山:他們的冤仇,可要從田家駒爹——田老虎田湖說起啊。田老虎一生信佛,平日說話和氣,平易近人,喜歡修橋補路,災年施粥賑濟窮人,在人們眼里他是個大善人。可是,他見不得鄉親們的好田地,只要見到,就會千方百計地巧取豪奪。

劉真奇:嗨!這就是地主土豪的共性,對土地的貪婪!

張禾山:原本,夢荷家有“十六籮”拿鍬放水的肥田,跟田老虎家是上、下丘。田老虎心早癢癢,一直想找機會下手。后來機會來了,夢荷的父親身患重病,他假惺惺去探望,對臥床不起的夢荷爹說:“老弟,有病怎能不治呢?沒錢的話,你可以跟我說呀!”說著,從衣兜里掏出五塊銀元。夢荷爹知道他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死活不接。他便硬將錢塞進夢荷娘手里。可后來,夢荷爹的病越來越重,錢花光了,人還是死了。

李百亮:夢荷爹的靈堂上,田老虎乘人之危向孤兒寡母逼債,夢荷氣不過,用斧子砍傷田老虎,差點被沉潭。要不是禾山不顧安危解救了她,沒有今天的田夢荷了!

張禾山:也不全在我。逃出去的小夢荷流浪在外,走南闖北,走上革命的道路,也是她的造化。

20.興樂縣靖衛團訓練場 日

田夢荷走進訓練場:大家抓緊點,不準偷懶!

田夢荷來到平衡木訓練架前,傳來“哎喲”一聲,皮皮從平衡木上摔下來。

皮皮使勁叫著:哎喲,哎喲——傷到骨了,哎喲……

田夢荷趕忙走上去扶起皮皮:傷哪兒啦?

田夢荷上下捏著皮皮的腳關節骨,然后在他的屁股上拍了一掌:你這個小調皮,學會了偷奸耍滑。給我老實點,繼續訓練!

田夢荷望著前方:羅七,誰讓你坐下?站起來,帶大家繼續練!

羅七:教練姐姐,你就饒了我吧!這么高的障墻,叫我怎么越過去?你看,我手掌都扒出血泡了。

田夢荷:越是過不去就越要練。翻墻攀崖是戰士的一項基本功,想掌握別無他法,只能靠苦練!

羅七:教練姐姐,那你就示范示范,讓我們見識一下你的基本功吧?

訓練場一片起哄:是呀,是呀,讓大家開開眼界呀……

田夢荷:老七,你想出我的洋相是吧?好!我就給你示范示范。

田夢荷脫去外衣,活動筋骨,然后小跑向前,左腳用力,身子輕輕一騰挪,猶如飛燕般雙手抓住墻頭,翻身越過墻頂,兩腳緩緩著地。

訓練場上的團丁們都看呆了。

張翠蓮走過來,在田夢荷耳邊暗語:四哥夜歇東方,十二點起程。

田夢荷:好,你和老七幾個密切監視鐘老魁。我在東門,有事報告。

21.興樂縣山頭上 傍晚

“江西工農革命軍第二師第四縱隊”的紅旗作前導,縱隊長曾文述帶領一、三支隊徐徐上山。

部隊悄然集結在樹林里。山下隱約可見興樂縣城輪廓。

樹林里,戰士們忙著戰前準備:有砍伐毛竹的,有制作長梯的,有捆扎火把的……

巖石旁,縱隊長曾文述與副政委胡銘、副縱隊長左益堂,召集支隊領導布置作戰任務。

曾文述:這次攻城,城內有夢荷做內應。所以,我和胡銘、益堂同志商定,采取突襲的辦法,主攻東門。進攻時間定在夜里12點,點火為號。三支隊作主攻,分散敵之火力;一支隊一、三中隊佯攻南門;二中隊留作預備隊。我和胡銘副政委的位置在東門,左益堂副縱隊長的位置在南門。總體要求是速戰速決!記住,左臂扎白布條,明白嗎?

眾人:明白!

22.興樂縣政府廳間 夜

靖衛團長朱天順:報告!

鐘老魁:進來。

朱天順:鐘縣長,你找我?

鐘老魁連忙起身:朱老弟,你坐你坐。

朱天順:鐘縣長,不客氣,有什么事嗎?我正在巡查呢。

鐘老魁:是得加緊巡邏,靖衛團弟兄們辛苦啦!最近,風傳共匪曾文述有意進犯,有啥動靜?

朱天順:報告縣長,消息風傳了很久。不過,一直沒啥動靜。

鐘老魁:那好。不過,朱團長,你可不要放松警惕啊。

朱天順敬了個禮:是!

23.興樂縣東門城樓 夜

守城團丁來回走動的身影。

一個團丁趴在城垛上打瞌睡。

朱天順帶著靖衛團一行人上了城樓:有啥情況嗎?

帶班團丁慌忙一腳踢醒瞌睡團丁:報告團座,沒啥情況!

瞌睡團丁突然睜大雙眼,手一指:有,有情況……

前方無數火把在朝前游動,隱約聽得海嘯般的人潮向城下涌來。

朱天順不禁大驚失色,命令道:全體官兵迅速進入陣地,各就各位,準備戰斗!

24.興樂縣東城門前 夜

扛著長梯,沖到東門城墻腳下的三支隊戰士,相繼架上長梯,奮勇當先地往長梯上攀爬。

有戰士把黃麻繩鐵鉤甩出,掛住城頭,攀繩而上。

守城團丁對爬長梯和攀繩的戰士進行射擊。

曾文述指揮地面機槍火力支援。

攀爬長梯的戰士向城樓敵人甩出手榴彈。機槍聲、手榴彈爆炸聲交織在一起……

25.興樂縣城樓下 夜

朱天順指揮和督促隊伍進入戰斗陣地:快,東門!快上!

傳令兵急跑過來:報告團座,南門吃緊,共匪就要攻上城樓,請求兵力支援!

朱天順:哪來這么多兵力?給老子頂住!走,我去看看……

田夢荷腰束寬皮帶,肩扛大刀走過來,對趕上來的幾個團丁命令道:快,南門!上南門,快!

田夢荷招呼城門口的幾個守衛:你們還愣著干什么?不知道南門吃緊嗎?快去支援啊!

城門守衛猶疑不決:我們……我們,有任務呀……

這時,張翠蓮奔過來,小聲道:鐘老魁要溜了。

田夢荷:你來得正好。南門吃緊,你替他們守城門,讓他們趕緊去支援!

田夢荷瞪著城門守衛:你們看著我干嗎?快去啊!

城門守衛:好好,我們去,我們去。

26.興樂城內大屋前 夜

田夢荷怒目橫刀站立路口。

鐘老魁如驚弓之鳥,奔逃中撞到田夢荷身上。他抬頭見手握大刀,橫眉怒目的田夢荷攔住了去路。

鐘老魁:田夢荷?你……你要干什么?

田夢荷:鐘老魁,你賄賂軍閥剛當上縣長,就活埋了貧協鄭主席一家七口,我是替他們來討還血債的!

鐘老魁:田夢荷!你當靖衛團教練,是我親自安排的,你咋恩將仇報呢?

田夢荷:少廢話!我跟你們這些土豪劣紳天生有仇,哪來的恩呀?

說著,田夢荷一刀劈過去。

鐘老魁慌忙反身往屋里逃。

27.興樂縣東城門前 夜

槍聲密集,爆炸聲陣陣,攻城戰斗激烈。

一個長梯被團丁用長鐵叉推倒,長梯上的戰士一個個掉落在地。

長梯上,戰士跟城樓團丁搏斗。團丁被戰士一把拉住拽下,那戰士用力過猛,被倒地的長梯甩出,撲倒在指揮戰斗的曾文述前面。

曾文述連忙起身,跑過去搶救戰士。

警衛員郭誠發現城垛后一團丁正舉槍射擊,急忙沖上去擋在曾文述前面。槍聲響,郭誠仰面倒下。

曾文述急忙反身扶住郭誠,大喊:衛生員——

28.興樂縣東城門口 夜

突然,城門洞開。副政委胡銘率部隊沖進城內,追殺殘敵。

29.興樂城內廳間 夜

衛生員撕開郭誠內衣,腹部現出一大片蜂窩狀創傷,數不清的小鐵砂霰彈嵌入了肌膚。

衛生員望著身邊的曾文述,為難地:首長,怎么辦,要剜嗎?沒麻藥,小郭受得了不?

曾文述突然轉身問警衛員小楚:楚楚,你不是說內急嗎?

小楚楚惶惑地點點頭:是,我想拉……

曾文述:那就快去啊!

小楚前面跑,曾文述緊緊跟上去。

衛生員望著二人背影,一臉的迷惑。

不一會兒,曾文述急急跑進來,將雙手捧著的一泡大便敷在郭誠肚皮的傷口上。

衛生員忙捏住鼻子,后退幾步:首長,這么臭!是什么藥哇?

曾文述:不懂了吧?別怕臭,快用紗布包裹好。

30.興樂城內廳間 夜

鐘老魁逃進大屋內,慌慌張張地沿著木梯爬上二樓,反身又將木梯抽走。

田夢荷追到屋內,見鐘老魁放下樓門,蓋住樓口。她放下大刀,飛步踏上方桌,身子輕一騰挪,雙腳撞開樓門,翻身上了二樓。

鐘老魁趴在三樓房梁上,向田夢荷開槍。

田夢荷翻身躲避,反手拋出一把匕首,打掉鐘老魁的手槍。

田夢荷一躍而起,攀上三樓房梁,與鐘老魁在房梁上打斗。

鐘老魁漸漸不支,忙掀開瓦上椽條,上了房頂。

田夢荷踩著瓦椽,在屋頂上追殺鐘老魁。

追至屋檐邊,鐘老魁無路可逃,被迫從高空往下跳。田夢荷隨之跳下,緊追不舍。

31.后院城墻前 夜

從地面爬起的鐘老魁,拼命往后城墻逃奔,抬頭卻見威風凜凜的張翠蓮手執大刀,守住了城門。

追上來的田夢荷大叫一聲:張翠蓮,拿刀來!

張翠蓮將大刀拋出,田夢荷一手接住,手起刀落,鐘老魁的人頭落地。

田夢荷望向天空:鄭主席一家安息!

32.城內廳間 日

曾文述靜守在病床邊,安然入睡的郭誠發出輕微的鼾聲。

胡銘從外面進來,小聲道:好些了嗎?

曾文述:好多了,敷兩次便將鐵砂子吸出來了。我看再換幾次,就沒問題了。想不到這廢料,還真成神藥了!

說著,二人相對笑起來。

醒了的郭誠,臉上也蕩出了笑意。

曾文述:我找你來,是想征求你的意見。真奇政委對我們這次打興樂取得的勝利很滿意,指示我們要擴大武裝隊伍,組建四縱第四支隊。我打算把這項任務交給夢荷,以她在靖衛團手上幾個可靠兄弟,再從一、三支隊選調些骨干組成班底。隊伍嘛,以興樂現有的地方武裝和剛從縣大獄救出來,并愿意留下的二三百號窮苦弟兄為基礎,不知你的意見如何?

胡銘:擴建第四支隊完全有必要,我沒意見!聽說真奇政委要對田家駒動手了,正急需這樣一支武裝力量呢。

曾文述笑了笑:心有靈犀呀,我們想到一塊了。不過,我想讓你去協助夢荷,擔任四支隊黨代表,有意見嗎?

胡銘立馬站起來,挺胸敬禮:縱隊長,保證服從分配!

曾文述親切地拉著胡銘坐下:我們坐下談。不久前,國民黨福建與廣東軍閥狗咬狗,在廣東打起來了,駐防這里的滇軍增兵去了廣東,湘軍又一時顧不上。看來,我們在這里還有一段時間,我想按照紅四軍前委和真奇政委的意見,在這里盡快召開工農兵代表大會,幫助成立興樂縣蘇維政府,發動群眾,開展打土豪、分田地。我已讓夢荷對新兵先著手進行軍事訓練。這段時間,你也同時抓緊對新兵進行政治訓練,一旦需要,你們可以盡快投入戰斗!。

胡銘:是!

33.波陽村廳內課堂 夜

一塊黑板上寫了個“田”字。

羅霄漢:昨天晚上教的這個字,你們還認識嗎?

坐在課堂上的大伙兒齊聲答:認識。

赤衛隊長龍黑蠻詼諧道:我早就認得,田家駒的田!

大伙兒一陣哄笑。

羅霄漢又在黑板上寫了“富”字:這個字認識嗎?

大伙兒齊聲說:不認識。

羅霄漢:這叫“富”字,地主富農的“富”。大家說,地主富農有沒有田呀?

大伙兒回答:多得很呢!

羅霄漢點點頭:你們看,“富”字下面有個“田”字。那些土豪劣紳之所以富,就是因為霸占了我們窮人許多田,又拿這些田出租,賺到錢就放債,這就是剝削!

龍黑蠻忽地站起來:是啊,大前年二月,我爺爺去世,爹向田家借10塊花邊,按田老虎高利貸“驢打滾”的算法,到年底連本帶息要歸還他85塊。逼得走頭無路,我爹只好賣掉我大姐還債。

人稱“二勘輿”的二花子深有感觸:這田家租債猛如虎!我家在河西鄉田無一垅,地無一角,父親只好租種田老虎祠堂前的退耕田“十四籮”。可租田要先交押金,父親交了多少押金我不知道。但父親一死,田老虎除按“四六分成”交租外,還要我再付一擔半干谷做押金。我哪交得起呀,所以,押金滾利息,本利再加息,結果沒多久,便欠田家50塊花邊。我還不起,只好跑出來做勘輿混飯吃,活像個叫花子。

說到田家的租債,大伙兒都搖頭嘆息,一個老婆婆禁不住哽咽起來。

羅霄漢:我們河西的窮苦農民,受盡了田老虎的壓迫和剝削,要不要和他們做斗爭呀?

大伙兒齊聲喊:要!打倒土豪劣紳田家駒!

34.波陽村街口課場 夜

大樹上斜插著兩截松樹明子,樹下八仙桌上點著一盞菜油燈,桌后場地上,站著、坐著黑壓壓一片人群,在聚精會神地聽課。

劉真奇:昨晚我給大家講了“中國農民運動如何興起”,大家都懂了,這完全是封建軍閥統治的結果。因為軍閥政治建筑在剝削農民身上,其賴以維持政權的最大餉項,即田賦、鹽稅、雜稅、厘金四項,完全是直接或間接由農民負擔。那么接下來,今天我要講的題目是“軍閥與土豪劣紳的關系是什么”。有誰知道?先回答一下。

一個教書匠模樣的人舉起手:政治關系,土豪劣紳是軍閥的政治基礎。

二花子:應該是上下關系吧,軍閥在上面,土豪劣紳在下面。不是嗎?

龍黑蠻:不,我認為是虎狼關系,軍閥就是土豪劣紳,土豪劣紳就是軍閥,他們是一窩子豺狼虎豹,就像田家駒!

劉真奇點頭:你們回答得都對。軍閥的根子在地方、在農村,離開了地方和農村財政及人力上的支持,軍閥的統治就必然瓦解。軍閥就像這棵大樹,其根子就是地方的土豪劣紳!就拿田家駒一家來說吧,爺爺田友章是軍閥,他也是土豪劣紳。爹爹田湖是土豪劣紳,同樣也是軍閥的樹根。而田家駒呢,過去參加北伐打過軍閥,如今這個雙河最大的土豪劣紳,變成了軍閥這棵大樹的最大樹根!說到底,所謂軍閥,不過是最大的土豪劣紳罷了。我們這場農民運動所針對的就是軍閥統治的根子,革命要成功,就要打倒像田家駒那樣大大小小的土豪劣紳,徹底鏟除軍閥賴以生存的樹根!

大伙兒呼著口號:鏟除軍閥樹根!搗毀田家莊院!

口號聲中,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從場地上悄悄溜出。

羅霄漢警惕地盯著前面遠去的背影。

35.波陽村小路 夜

劉真奇:你從背后看清是誰了嗎?

羅霄漢:沒有,不像是當地人。據龍黑蠻說,今天清早赤衛隊在操場下操時,有兩人偷偷在林子里觀望,因為霧大看不清,其中一個好像是田太歲。

劉真奇:田太歲?他是我們的同志呀?

羅霄漢:他人是入了黨,但身上的臭毛病改不掉,好賭,又抽大煙!

劉真奇深有感觸:是啊,這充分說明我黨的自身建設,任重道遠。

羅霄漢:劉書記,我懷疑田家駒派來了探子,我們要早下手為強啊!

劉真奇:你放心,我早防他這一招,已通知新編四支隊火速趕回,正張網等著他呢。這樣,你接著再加一場戲,明天讓赤衛隊員在祠堂駐地喝酒、打牌,讓他見到赤衛隊松松散散,沒有一點戰斗力的狀況。

羅霄漢興奮地:知道了。

36.興樂縣大路上 日

一支跑步前進的隊伍由遠而近。前面打著“江西工農革命軍第四縱隊第四支隊”的紅旗。

跑在前頭的支隊長田夢荷揮動著手臂:快,快……

行軍中,一雙雙奔跑的草鞋。隊伍中,不時發出粗重的喘息聲。

隊伍后面的黨代表胡銘邊跑邊動員:趕到指定集結地,跟上,快跟上!

37.保安司令部大樓廳間 日

田伍:少爺,莊院來人啦,說最近那邊風聲越來越緊,劉真奇不斷煽動河西的窮鬼起來暴動,看樣子要對莊院下手了。我想,那邊一個警衛班可能不夠,是不是加派一個營去,以防萬一?

田家駒點點頭:我早有打算。原計劃近期跟陳營長去河西清剿,如今匪情有變。旅座已從鷺洲派出湘軍一個營去防堵,雙河也抽去了一個連。現在陳營長手里,除固守河東防御赤匪二支隊的連隊外,守城兵士僅剩一個連。城內基本空虛,唯有我團可作機動,故一時也派不出去。

田伍:那怎么辦呢?不能讓劉真奇抄了田家的老底啊!

田家駒:別急,我已讓巴隊長先去摸摸情況再說。

門外傳來巴三春的聲音:報告!

田家駒:你看,說巴隊長,巴隊長就來了。進來!

巴三春一臉諂媚的樣子:司令,你事前分析得真對,料事如神吶。這兩天我親眼看見,共匪正加緊赤化河西,每晚都對窮鬼們上課洗腦。我還親耳聽到劉真奇講演,煽動攻打田家莊院。司令,是時候了,該去清剿收拾他們啦!要不,讓他們先動手就晚了。

田家駒:他們武裝的情況摸清了嗎?

巴三春:清楚呀,除了少先隊兒童團的棍棍棒棒外,就是赤衛隊的六十多個人,四十多條槍,外加一挺破輕機槍,不夠我一壺喝的。尤其赤衛隊員精神狀態極差,紀律松散,住在祠堂里喝酒、打牌……一看就知道,不是上戰場的角兒。動手吧,司令!

田家駒:你剛才說,赤衛隊統一宿營在一個祠堂?

巴三春:是啊。

田伍:那少爺,我們今晚來個突然襲擊怎么樣?悄悄包圍祠堂,吃掉這支武裝,豈不更好?

巴三春:對,好主意。不用興師動眾,只要一個營就夠了。

田家駒:你能確認,河西周圍百里沒有什么武裝隊伍嗎?

巴三春:沒有。我也問過田太歲,他說可以用腦袋擔保,周圍百里就是一些零星的赤衛隊、少先隊什么的。

田家駒:好!今晚你帶路,領一個營前去奔襲,我率團在莊院接應。若有不測,可以支援。如順利得手,我要乘機掃清河西共黨!

巴三春:是!

38.田家莊院門樓前 夜

門樓上方,鑲嵌著一塊牌匾,上書“田家莊院”四個大字。

門樓前大操場上,悄無聲息地站著排列有序的保安團士兵。

騎在馬上的田家駒,在大門樓前下了馬。迎候在門樓下的副官田伍,把田家駒引進樓門。

39.山坡小道 夜

黑夜中,借著星光,保安團第一營在悄悄急速行進。

一營長趕上巴三春,壓低聲:怎么樣,快到了嗎?

巴三春小聲回道:快了,下坡就是馬鞍坳,再走兩三里到了。

一營長招呼隊伍:快,加速前進!

40.波陽馬鞍坳 夜

當保安團一營全體進入馬鞍坳時,一顆信號彈劃過夜空。頓時火光沖天,無數群眾點燃火把,站在坡頂兩邊吶喊起來。

擔任總指揮的田夢荷手持駁殼槍,喊了一聲:打!

埋伏在兩面和前方高地的四支隊戰士立即火力齊開,敵人紛紛倒下。

忽來的三面打擊,讓敵營長一時蒙了,趕忙躲避在大石下組織反攻:一連左面,三連右面,都給我上!二連——跟我往前沖……

敵營長帶二連剛沖到出口處,站在機槍后指揮的黨代表胡銘叫一聲:打!

馬克沁重機槍吐著熾熱的火舌,頓時掃射倒了一大片敵人,其余的保安團丁紛紛往后退。

敵營長在后面揮舞手槍,喊叫著:前進,前進!不準后退,老子槍斃你!

沖上右面山坡的敵三連,緩慢地爬上了一層梯田,被指揮員羅七組織的密集火力,壓倒在田埂下不敢抬頭。

左面敵一連,剛沖上半山腰,就被張翠蓮帶領的戰士們發起反沖鋒,趕了下來。

敵三面受阻,像無頭蒼蠅,暈頭轉向,有的開始往來路逃竄。

劉真奇發現,手指著對身旁的羅霄漢說:快,關門打狗!

羅霄漢起身喊道:龍黑蠻,跟我來!

龍黑蠻抄起赤衛隊僅有的那挺輕機槍,領著赤衛隊員跑上前面高地,封鎖路口。

在一旁指揮的羅霄漢發現巴三春像只受驚的兔子,躥到大樹底下企圖逃跑,便對其開了一槍。

巴三春翻身倒下,從對面的山坡上滾落下去。

田夢荷審時度勢,命令道:司號員,吹沖鋒號!

候在一旁的小皮皮立即吹響了沖鋒號。

號聲中,兩邊掩體里的戰士聯合出擊,猛虎下山般地沖了下去。

戰士們端槍揮刀,奮力搏殺。敵人死傷不斷,四處潰逃。來不及逃離的,便跪下求饒,繳械投降。

劉真奇、田夢荷和胡銘一同走了下來。

胡銘一手提起一個投降兵士:田家駒呢?你們的田長官在哪里?

兵士抖著身子:田……田司令沒來哩,在、在莊院等我們的好、好消息……

劉真奇對田夢荷會心一笑,說:消息好,可惜沒人送啰!夢荷同志,麻煩你去一趟,怎樣?

田夢荷:好哇,我去集合隊伍。多年不見,還真想見見他呢!

劉真奇:好!胡銘同志,你帶赤衛隊、鄉親們負責打掃戰場,我跟夢荷去莊院,直搗老巢!

41.田家莊院廳間 拂曉

田家駒在大廳里焦躁地來回踱步。他看了看懷表,很不耐煩地:田副官!前方咋還沒消息?

一旁的田伍惶惑地:司令,我已派人去打探了。

大廳門開了,一頭撞進來的巴三春捂著受傷的右手臂:不好啦,司令!曾文述打回來了,我們中了他的埋伏!

田家駒:曾文述!怎么可能呢?快說,一營呢,在哪里?

巴三春哭喪著臉:全都包餃子了,出不來啦!我負了傷,拼死才出來給您報信。

田家駒氣極,一個耳光打過去:沒用的東西,你是報喪!

巴三春捂著臉,賠著笑:是是是……司令,我們快撤吧,曾文述就要打過來了!

田家駒疑惑地:真是曾文述?

巴三春:四面包圍呀,赤衛隊哪有這火力?我親眼看見田夢荷在陣地上指揮呢!

田家駒一驚:田夢荷回來了?

巴三春:是啊,快撤吧,要不就來不及了!

田家駒思索良久:這樣吧,田副官,你去處理一下莊院的內務,能帶的家私全部帶走,要快!

田伍急了:少爺,就這樣走,田家這大家業就不要了?

田家駒:先走再說!我看誰敢動我的家業?誰動,日后叫誰加倍吐出來!巴隊長,你帶弟兄們先撤,我隨后就到。

巴三春剛要走,田家駒喊一聲“回來”,從口袋掏出兩根金條遞到他手上,說:你找到田太歲,交給他,說我謝謝他。

巴三春猶疑地望了望田家駒,挺起胸脯:是!

田家駒久久地站立著,左右顧盼著看看富麗堂皇的大廳,一片茫然。

42.田家莊院內 清晨

田夢荷第一個沖進田家大院。偌大的院子,空無一人。

田夢荷機警地搜尋著。她來到后院馬廄,見一駝背老人正在喂草。

田夢荷上前:大爺,看見田家駒了嗎?

駝背老人抬頭望了田夢荷一眼,冷冷地:剛騎馬走了。

田夢荷二話沒說,急急解下栓馬繩,跳上馬背,往外奔去。

院門前張翠蓮遠遠望見,跑上前:支隊長,你去干嗎?等等,我跟你去……

田夢荷已騎馬遠去。

43.通往雙河縣城大道上 晨

馬蹄聲聲。騎在馬上的田夢荷飛奔著。她的腰間斜插著兩支駁殼槍。

白霧彌漫中,前方有一乘騎緩緩地奔跑著。

飛奔的田夢荷與前方距離越來越近。

透過薄霧,馬背上的田夢荷看清了前方坐騎上的田家駒。

田夢荷高喊:田家駒,我來了,我是田夢荷!

田家駒回頭,見追上來的是田夢荷,頓時慌了,揚鞭策馬,飛奔起來。

田夢荷:你不要跑!你不是在你父親面前立誓要殺我嗎?今天你我二人可以做個了斷!

田家駒只管策馬狂奔。

田夢荷:田家駒,你父親是我綁上山的,被我吊在大樹上三天兩夜。要不是家鳳乳娘送來一萬銀元,帶人背他回去,即使你趕回家,也見不到他的……對了,那年遭遇大旱,遍地餓殍,你家的谷倉也是我砸開的。不過,是你妹家鳳領我去的。這些仇,你不想跟我了斷嗎?

田家駒聽到這里,氣惱地勒轉馬頭:田夢荷!你以為我怕你嗎?你說咋了斷吧!

田夢荷勒住馬頭,面對著田家駒:你我跑馬射擊,一顆子彈決生死。如何?

田家駒:好哇。

田夢荷、田家駒同時取出駁殼槍匣,將彈匣的子彈一顆顆彈出,向對方出示僅留的一顆。

田家駒:田夢荷,你身上不能有兩支槍!

田夢荷拔出腰間的另一支駁殼槍,丟到地上:當然。

二人同時勒轉馬頭,在場地轉著圈,尋找著置對方于死地的時機。

當田家駒的馬跑到田夢荷丟槍的地方,他突然做個撿槍的假動作。

田夢荷趕忙開槍。可子彈射出時,田家駒的馬已跑出老遠。

田家駒哈哈大笑,揮著手槍,得意地追著田夢荷在場地跑:該我啦,你去死吧!

田夢荷怒轉馬頭,朝田家駒迎面撞來。

田家駒一驚,慌亂中開了槍。

田夢荷藏到馬肚子下,躲過子彈。

不料,田家駒面目猙獰,突然拔出藏在身后的手槍,掉過馬頭,開槍追殺著田夢荷。

田夢荷跑上大道,躲避著槍擊。回頭怒道:田家駒,你卑鄙!

大道上,張翠蓮騎馬飛奔而來。

田夢荷大喊:翠蓮,拿槍來!

張翠蓮將駁殼槍拋出,田夢荷一手接住,勒轉馬頭,向追來的田家駒開槍。

田家駒吃驚地捂著被子彈擦過的頭皮。軍帽飛落在地。

聞聲跑步上來的保安團警衛,急忙向田夢荷、張翠蓮阻擊。

田夢荷、張翠蓮邊打邊退。

巴三春走上來,撿起田家駒飛落的軍帽。

軍帽上方,有個被子彈打穿的大洞。

44.保安司令部廳間 日

田家駒怒氣沖沖地將軍帽甩到桌上,一屁股坐下生著悶氣。

田伍進來,將一頂新軍帽放在桌上,欲把破洞的舊軍帽拿走。

田家駒:別動,就擺在桌角上,讓我每天看到它。

田伍笑笑:少爺,您何必跟她生悶氣?她這次回來,想必也是來尋仇的。

田家駒:來吧,我等著!我一定要殺了她,為爹報仇!(閃回)

田伍:聽說,這次打興樂,她為赤匪報仇,一刀砍下鐘縣長的頭。這田夢荷可是出了名的“田猛婆”,跟她不能來硬的,你要小心些才是。

田家駒:總有一天,我要親手砍下她的頭,去墳上祭拜爹!

田伍走近惆悵、懊惱的田家駒,小心地:少爺,剛才喜妹來說,小姐想要見你。

田家駒惱怒地:不見不見!她是想看我的笑話。

45.田家 晨

后院,張禾山把著一盞寫有“田家”的大燈籠,在前面引路。后面跟著劉真奇、田向貴。他們一路走來,可見圈養的雞、鴨、鵝成群,豬、牛、羊滿欄。

大燈籠一路照去,進到樓下一間寬大倉庫。

倉庫長條木板上,堆放著無數棉被,布匹,毛、皮、綢緞等衣物。墻左邊并排三個大水缸,里面裝滿茶籽油,墻右邊鐵架上掛著一排排臘肉。

穿過外屋間,是成堆的犁、耙、鏟、鍬、水車等物什。

張禾山:這些都是窮人家的,欠了田老虎租債,被逼送來典押的。

劉真奇:這些地主土豪連窮人家的生產工具都榨干了,讓他們怎么活?

田向貴:是啊,連簡單的農具都沒有,咋干活?

46.田家倉樓 晨

大燈籠照著踏上木板樓梯的一雙雙腳。

倉樓門鎖開了。在燈籠的照耀下,并排的六間倉房裝滿了黃澄澄的稻谷。

劉真奇回頭問身后的田向貴:老田,你估算一下,有多少?

田向貴:我看,不少于20萬斤吧?

劉真奇搖著頭。

張禾山:老田,難怪是書呆子!這是10萬斤谷倉,滿滿六個倉房,你說有多少萬斤?

劉真奇:禾山,年關快到,你是土地財政部長,要盡快把糧食、衣物發放下去,今年要讓河西群眾過個好年!

張禾山:我已讓工作人員摸底造冊,接著去動員群眾,來挑谷分果實了。

田向貴:噯,老張,咋只見糧食衣物,沒看到金銀財寶?田湖家的金銀財寶可不少呀!

張禾山:這就要去問在他家多年的老長工湖北佬了。

47.田家暗室 晨

湖北佬把劉真奇、田向貴、張禾山帶到暗室前。

這暗室鐵門封得嚴嚴的,沒一點縫隙,和四面墻壁的顏色完全一樣,看不出兩者有何區別。只有敲敲聽聲音,才知道門是鐵的。鐵門前,既無門鎖,也沒門鈕,無法進去。

張禾山領著龍黑蠻和一位赤衛隊員過來,他倆肩上扛著油槽上打榨的大木錘。

張禾山:來,大家幫一下,撞!

經過一番撞擊,鐵門終于開了,用燈籠一照,大伙兒驚呆了:銀元堆滿一地,無法伸腳進去。

張禾山舉起燈籠,領劉真奇、田向貴踏著地上的銀元進屋。

一張桌上放著一大一小兩個紅漆樟木箱。

劉真奇掀起大箱蓋翻了翻,看到的全是賬本、田契和窮人的借據等文書,塞滿一大箱。

田向貴打開那稍小的箱子,不禁“哇”地叫出聲來,見箱內放的全是金子:有金磚、金元寶,足有上百斤,還有金葉子、金墜子、金耳環、金戒指等各式各樣的金首飾。

劉真奇:禾山,金銀首飾要分別登記造冊,專人保管。窮人的借據文書及農具等物,是哪家的,由哪家拿回去。這賬本、田契拿出去一把火燒了。對了,窮困人家,我們要親自上門送些銀元濟困。這金子,稱出10斤作為黨費上繳黨中央。上面通知說,中央特派員要來了。

張禾山:記住了。

48.田家莊院門前 日

莊院門前鑼鼓喧天。門樓上空飄著一面鮮艷的紅旗,旗下掛一大橫幅,上書:“慶祝馬鞍坳大捷,鏟除軍閥勢力!”

鑼鼓聲中,群眾從四面八方涌向莊院門前的大操場。

羅霄漢站在莊院前臨時搭起的小臺子上,面對操場上的人群演講:鄉親們,鄉親們!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我們工農革命軍昨夜在馬鞍坳,打了一個大勝仗,全殲了田家駒保安團一個營,繳獲機槍3挺,步槍300多支和不少彈藥,還趕走了地主土豪、反革命分子田家駒,搗毀了反動巢穴田家莊院,我們勝利啦!

下面群眾雙手高舉:勝利啦!勝利啦——

羅霄漢:現在,我以河西區蘇維政府名義宣布——凡借了田家錢物的借據文書及典押在田家的農具等物,可以自己領回;凡受田老虎壓迫剝削的農民群眾,可以分到勝利果實。鄉親們!田家莊院已回到咱們自己手里,你們可以進莊院領糧食、衣物啦!

喜笑顏開的群眾唱著,跳著,歡呼著。

49.田家莊院圍墻下 日

一群人中間高朵黑子在唱“號音”,號音聲伴著鼓點,如訴如泣,時而悲壯,時而激昂。

虎狼爹叫田友章,出身軍閥好張狂,

敲骨吸髓農民血,搜刮餉銀千萬兩。

斂財還望子孫昌,偏偏孽生虎與狼,

虎占河西大田莊,狼霸河東花姑娘……

在高朵黑子的號音聲中,出現以下畫面——

操場中央新搭一座大舞臺,上方掛一橫幅,上書“河西區蘇維埃百里八鄉祝捷游行集會”。

舞臺兩邊有對聯,“打倒土豪劣紳,土地分給農民”。

一隊隊游行示威隊伍由紅旗引導,走在田野上、大道上、小街上……

每支隊伍的男女老幼手執一面小紅旗,間或舉起小旗呼口號。

革命軍第四支隊,區、鄉赤衛隊、少先隊、兒童團均佩帶武裝,有扛槍、扛刀、扛梭鏢、扛棍棒的,各式各樣。

百里八鄉的一支支隊伍,從四面八方匯集到大舞臺下……

50.操場群眾集會 日

河西區百里八鄉上萬群眾列隊坐在操場的草坪上,秩序井然。

操場中間是佩帶各式武器的武裝隊伍。田夢荷從隊伍前面站起來,面向武裝隊伍,拍著手:注意啦,開始拉歌。我們先唱——“革命軍人個個要牢記”,預備,唱!

操場上空立即響起了雄壯的《三大紀律 八項注意》的歌聲。

歌聲一停,田夢荷示意著鼓動起來:下一個——

武裝隊伍鼓掌:河西鄉!

田夢荷配合著掌聲節奏:快快快!

河西鄉蘇維埃主席木根叔紅著臉站起來:我們就唱個《當兵就要當紅軍》吧。“當兵就要當紅軍”,預備,唱!

河西鄉的合唱歌聲嘹亮。

唱畢,羅霄漢走上舞臺:好,現在開會了。下面,請雙河縣委書記、中國工農紅軍第六軍政治委員劉真奇給我們做報告,大家歡迎!

會場一片熱烈的掌聲。

劉真奇洪亮的嗓音:剛才,河西鄉蘇維埃的歌唱得好啊,當兵就要當紅軍!今天,我向大家報告一個喜訊,在紅五軍主持召開的于田會議上,江西工農革命軍第四縱隊,已編為中國工農紅軍第六軍,我們河東二支隊和河西四支隊,都升編為紅六軍第二、第四縱隊啦。

會場立刻掌聲雷動。

劉真奇:當前,我們的任務就是要大力擴大紅軍。為了保護勝利果實,在這里,我號召雙河縣的有志青壯年們,要積極踴躍地報名當紅軍!

臺下不少青壯年立即響應,一個個站起來:我報名!我要當紅軍!

舞臺下嚷嚷成一片。

劉真奇揮手向下壓了壓:好了好了,要當紅軍的,等大會結束后,到各鄉蘇維埃參軍報名點報名。今天,我要強調的是,有了革命武裝,才能保衛紅色政權,有了紅色政權,才能擴大和深入土地革命。大家說對不對?

聽眾齊聲道:對——

劉真奇:土地是農民的命根子。農民世世代代想的,就是要有一塊屬于自己的土地。要鞏固蘇維埃政權,擴大工農武裝,動員農民支援紅軍,最根本一條,就是要解決農民的土地問題!從現在起,各鄉、村黨的組織、蘇維埃政權和軍隊,都必須積極行動起來,深入開展土地革命,打倒大大小小的地主土豪,迅速將土地分給農民!

51.保安司令部房間 日

田家鳳:田家駒,見你就這么難嗎,為什么請你都不過來?

田家駒:干什么,笑話我嗎?

田家鳳:莊院丟了好,莊院財產遲早要還回農民,還有農民所有的土地。

田家駒:你請我來,就是聽你說這個?

田家鳳:田家駒,你為什么不讓乳娘說話?有啥瞞著我?

田家駒:你乳娘不說話能怪我嗎?是她自己將舌頭咬掉的。

田家鳳:那是你逼的!爹的遺囑呢?

田家駒驚愕地望著田家鳳:你還知道什么?

田家鳳:你還要瞞我多久?

52.河西鄉村口高臺 日

木根叔站在高臺上,用粗獷的嗓音說:同志們,今天,我們河西鄉要打土豪了,對象是土豪笑面虎。他外表總是一臉笑意,可心眼狠毒,吃人不吐骨頭!在場的不少人,都吃過他的苦,受過他的壓榨,今天就拿他開刀!

臺下的赤衛隊員、少先隊員、兒童團員和挑著谷籮的鄉親們,頓時激動起來了。

一個赤衛隊員說:這個老狐貍,早該打倒!

一個少先隊員舉起紅纓子梭鏢帶頭呼口號:打倒土豪笑面虎!

木根叔:好,出發——

53.笑面虎家 日

站在家門口的笑面虎遠遠望見木根叔領著一隊人朝他家奔來,趕忙走進住房從箱子翻出補丁疊補丁的衣服穿上,迎上前去。

笑面虎作揖打拱:主席、鄉親們,辛苦了!請到屋里坐。

木根叔:我們不是來做客的,是找你清算來的!

木根叔一招手,赤衛隊員們一起涌進屋里。

笑面虎滿臉堆笑:好說,好說……我家有什么,全共產就是了。

搜查住房的赤衛隊員出來報告說:值錢的東西,啥都沒有。

搜查樓上的赤衛隊員下來說:什么也沒有。

搜查后院的鄉赤衛隊長柳鐵手一攤:沒有。

木根叔:谷倉查了嗎?

柳鐵:查了,空空的,沒一粒糧食。

木根叔怒了,一把抓住笑面虎胸前的衣服:不老實是吧?

笑面虎老婆從屋里跑出,倒在地上打滾:我的娘啊,爹啊……

一陣豬叫聲傳來,老長工黎老倔從屋棚里趕出兩頭大肥豬:木根,東家昨天藏在我家的,交你吧。

木根叔指著笑面虎:好哇,你個老狐貍!同志們,跟我去屋背后搜!

屋背后一棵大樹下拴著一條黃牛牯。走上山坡的木根叔一眼就認出來了:這不是黎老倔耕田的那頭黃牛牯嗎?鄉親們,山坡、山坳大家仔細搜!

大家四散搜索。年輕人跑在最前面。

幾個赤衛隊員跑到坡頂上,忽然聽到鴨子和鵝的叫聲,便循聲過去。

撥開亂草篷,可見深處藏著一排裝滿雞、鴨、鵝的竹籠子,還有幾木桶茶油。

兩個少年在山坳里喊了起來:快來呀,發現寶貝啦!

木根叔帶大家趕過去,見少年從古墓里拖出兩只黑色大皮箱。

木根叔逐一打開。一只箱子裝滿綾羅綢緞等貴重衣料,另一只箱子裝的是銀元首飾。他信手翻了翻,從銀元首飾中翻出一把鐵鑰匙。

木根叔凝神看了看鐵鑰匙,起身對柳鐵說:你負責把所有的東西運下去,我去找黎老倔!

54.暗倉 日

木根叔手里拿著鑰匙,跟著黎老倔走進暗道。鄉親們挑著籮緊緊地跟在后面。

來到暗倉前,木根叔開鎖推門,眼前是滿滿一庫房金黃的稻谷。

木根叔對大家宣布:鄉親們,這都是我們用血汗種出來的,要多少裝多少!等下雞鴨鵝等東西也分了,沒油吃的分油,沒衣穿的分衣服。那頭黃牛牯是老倔精心喂養出來的,就分給他。兩頭肥豬,有隊員提議,一頭送紅軍部隊,一頭送紅軍醫院,慰勞馬鞍坳戰斗中負傷的戰士們。大家同意嗎?

鄉親們:同意!

55.莊院門前大操場 日

哨響后,由紅六軍四縱隊組成的宣傳工作小分隊迅速集合。

四縱隊政委胡銘站在隊伍前做動員:同志們!我們的軍隊是工農子弟兵,是專門幫助窮人的革命軍隊。每個紅軍戰士既是戰斗員,又是宣傳員。為了爭取廣大群眾,擴大和深入土地革命,今天,我們組成八個宣傳工作小分隊,深入河西區各鄉村進行群眾宣傳發動。現在出發!

八個隊列在紅旗引導下,戰士們唱著革命歌曲,依次從操場離開。

56.河西區田南村口 日

羅七帶領小分隊趕到田南村時,村口空地上聚集著不少群眾在議論紛紛。

群眾甲:這個豪紳真可惡!貧協還沒打他的土豪,他竟敢先開槍,打傷我們的貧協主席!

群眾乙搖頭嘆息:唉——十個土豪五雙惡,窮人不打不好活!

群眾丙:他仗著有幾桿槍,囂張得很!當初就威脅貧協說,“鏟田呀?腦殼伸長點來,不怕遭人命”?如今果然應驗。

小皮皮聽著,從一老者身下搶過一條長凳,往上一站,高聲說道:老表們,你們不要怕!別看地主土豪表面氣勢洶洶,只要你敢打他一個耳光,他就會往桌子底下爬。地主武裝有什么了不起?有一兩條槍打他,就會尿褲子。如今,紅軍帶了幾十條槍來,你們還怕什么?現在大家跟我走,只要我扔顆手榴彈,他虎皮大賊就會乖乖從院子里爬出來!

全場的群眾使勁地鼓起掌來。

羅七一把將凳上的皮皮拉下來:你這一通演講,咋就沒見一點臉紅?

57.虎皮大賊門前 日

小皮皮將一顆手榴彈拉開弦,甩進了虎皮大賊的院子里,“轟”的一聲,彈片、塵土飛揚。

大屋里的虎皮大賊及其家人,個個膽戰心驚。

小皮皮在外喊話:虎皮大賊!我們是工農紅軍,趕快投降吧!

虎皮大賊:我投降!我投降……

皮皮對群眾大聲道:老表們,你們的谷籮呢?跟著我去挑糧啊!

在場群眾熱烈呼應:挑糧啰——

58.田南村口 日

羅七手提石灰桶在村口磚墻上書寫宣傳標語,一個戰士精心制作著宣傳畫。

59.會議室 日

二花子:不是……是、是這樣,不是我不想干,是我不能干!

群眾代表甲:你啥意思?而今河西鄉分田地,就缺個能寫會算的。你二花子年輕時讀了幾本書,又做過勘輿先生,就想翹尾巴?

二花子極力申辯:不是,不是!

群眾代表乙:不是什么?二花子!全鄉群眾選你當土地委員,既信任你,也抬舉你。還不樂意?

群眾代表丁調侃道:土地委員這個官不小吶,二花子委員。

二花子苦笑道:各位代表,千萬別取笑。我家在河西田無一垅,地無一角,就是因為還不起田老虎50塊錢租債,才逃出去的。如今搗毀了田家莊院,不還租債,還分地分房,鄉親們又這么抬舉我,我咋會不干呢?只要是窮人翻身的事,就是肝腦涂地,死不足惜!

木根叔:二花子,有你這話就夠了!今后你是蘇維埃干部,我們不再叫你二花子了,就叫土地委員!

群眾代表異口同聲:對,土地委員,土地委員!

木根叔含著笑:還不將土地委員抬起來?

甲、乙兩群眾代表立刻聯手,抬著土地委員往上拋。眾群眾代表也圍攏過來。

土地委員眼眶里盈滿了淚花。

60.曬谷場 日

鼓鑼喧天。土地委員帶領工作人員將幾個裝滿老賬本、田契紙和借據文書的籮筐抬出祠堂。

老賬本、田契和借據文書等,被倒入曬谷場旁邊的土坑內。

木根叔下令:點火!

土地委員劃著火柴,將坑內文契紙張點燃。

群眾一張張喜悅的笑臉。

鞭炮齊鳴,烈火熊熊。

61.保安司令部廳間 日

巴三春:河西的分田運動如火如荼,有燎原之勢。

田家駒在廳室來回踱著步:你繼續說。

巴三春:還好,河東眼下沒多大動靜。

田家駒:田夢荷呢,有什么動向?

巴三春:大動向倒沒有。只是湘軍清鄉時,她帶匪部去河東援助,可雙方尚未接觸,湘軍聞訊就退了。不過,她升編為紅軍第四縱隊后,不斷在赤區擴軍備戰,下設四個支隊都已滿員,如今每天都在加緊訓練。我建議司令官要高度重視,不能讓她翅膀硬了。

田家駒點了點頭,說:你先去吧,有啥情況及時報告。

巴三春:是!

62.田家莊院廳間 日

田向貴:二縱隊給養困乏,我帶他們去袁河一帶游擊,是正常的呀,有什么錯?

劉真奇:你知道群眾是咋說的嗎?逃跑!可恥!

田向貴:怎么是這樣呢?

劉真奇:我不說你逃跑吧,起碼也算是有意躲避。我們革命武裝干什么?是保護人民群眾利益的。眼看敵人對群眾燒殺擄搶,我們應該與群眾站在一起,跟敵人戰斗,去保衛群眾!可你卻置人民群眾的利益于不顧,唯恐避之不及,讓群眾大失所望!

63.河東區山嶺上 晨(閃回)

數千群眾聚集在山嶺上,他們手握大刀、梭鏢,有的扛著松樹火炮,等候著二縱隊的到來。

大家眼巴巴地望著山下,心急如焚。

山下烈焰滾滾,房屋被燒。湘軍正對人群開槍。

腿部負傷的老奶奶往前爬行,抱起撲倒在地的小孩。小孩雙眼緊閉,滿臉鮮血。

群眾甲望著山下,焦急地:二縱咋啦!還不來呀?

有人喊:看,紀松回來了!

河東鄉農協主席曾紀松飛跑著上山,有兩個匪兵在后面開槍追趕。

奔上山的曾紀松氣喘吁吁地對大家說:鄉親們!別等了,二縱隊都開拔走了!敵人已發現我們,快散了吧,散了!

聽曾紀松一說,大家群情激憤。

群眾甲:二縱隊丟下我們逃跑?可恥!

群眾乙:曾主席,我們主張解散二縱隊,把武裝分給農民協會,讓我們自己保衛自己!(閃回完)

64.田家莊院廳間 日

劉真奇:老田啊,你們帶著部隊除了武裝暴動、攻城外,長期只打土豪不分田地,不武裝工農群眾,不建立蘇維埃政權,嚴重脫離了群眾。

田向貴:老劉,你這話我不愛聽。過去我們隊伍在外游擊,長期被敵人追著屁股打,好容易逮著機會攻下個城鎮,屁股還沒沾地,敵人就包圍上來了,怎么去分田地,建政權,武裝群眾?

劉真奇:武裝斗爭就是要與分配土地結合起來……

田向貴:今年我們也開始做了呀,在河東擴大了工農武裝,逐步建立起鄉村政權,進行了分田。

劉真奇:你們分田,提出“以生產力者——即耕牛、農具與勞動力為標準”進行分配,不按照“平均分配”的原則是不行的!

65.河東區二縱隊駐地 日

田向貴站在廳間,眉頭緊鎖地吹著短笛。竹笛聲嗚咽低沉,如怨如訴。

郭士萬進門:老師,我一聽,準知道你心里有啥不痛快的。

田向貴放下短笛,嘆了口氣:你就別提了。今天被劉真奇數落了一通,說我們這也不行,那也不是。說什么——過去我們只打土豪,不分田地。現在分田,又不該提以勞動力為標淮……反正,我們什么都是錯,他說什么都對!

郭士萬:老師,他說他的,我們有自己的實際情況,不去理他。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田向貴:啥好消息?

郭士萬:那天在袁州,我忘了告訴你。我聽說,涂振先老校長作為黨中央的特派員,要來我們雙河縣了。

田向貴:真的嗎?

郭士萬:老師,聽說老校長在東河小學時,還是你的入黨介紹人呢。

田向貴低著頭,陷入沉思。

66.保安司令部廳間 日

田伍:少爺,我去看過小姐了。她還在發脾氣砸東西,問少爺您還想關她多久,讓干脆殺了她。

田家駒:我想,乳娘也已通過喜妹告訴她,爹留給她的那些田產文書了。

田伍:所以,少爺,您覺得繼續關押小姐還有必要嗎?

田家駒瞥了田伍一眼:你想說什么?

田伍:我想問,作為敵人,少爺會親手殺小姐嗎?

田家駒怔怔地望著田伍,不吭聲。

田伍:如果您不想親手殺,那小姐留在這兒是個累贅。放回去,倒是一著好棋。

田家駒:此話咋講?

田伍說:放小姐,就好比放風箏,線在你手里。你不是怕小姐把田契文書交出去將田地分了嗎?其實這不取決于小姐,也跟田契文書沒關系。河西的田地,沒有小姐不也分了?至于河東的田地,如今看來,您倒可以用它,跟這個人去做做文章。

田家駒:誰?

田伍附在田家駒耳邊說著什么。

67.田家莊院門前 日

兩個腰扎紅帶子的兒童團員手握紅纓梭鏢,押著個低垂著頭的姑娘進了莊院大門。

68.田家莊院會議廳 日

劉真奇:我們今年要在莊院熱熱鬧鬧地過個喜慶年。百亮,你把院內的戲園子好生布置一番,請當地戲班子來演一場,喜慶喜慶!

李百亮:好嘞,我要多剪幾個喜字……

走在前頭的兒童團員進門喊著:報告!我們抓了個女探子!

后頭的兒童團員將“女探子”推進大廳。

大家抬眼一看,驚呼起來:啊!

田夢荷首先奔上去,緊緊地抱住那姑娘:家鳳,你咋成了女探子哩!

田家鳳:這兩個小可愛說我沒路條,不準進村,我只好承認是探子,他們就把我押過來了。

劉真奇臉上綻放出欣喜的笑容,面對家鳳張開了雙臂。田家鳳噙著淚,一頭撲進劉真奇的懷里。

69.田家莊院戲園子 夜

明晃晃的汽燈將舞臺照得如同白晝,戲臺上方掛著橫幅“河西區慶新春文藝晚會”,左旁下方立一“三角班劇社《南山耕田》”的牌子。

舞臺上正在演出,臺下前面幾排坐的是各級干部,工人、農民代表,后面擠滿了看戲群眾。

劉真奇一邊看著戲,偶爾跟一旁的土地委員聊著什么。

李百亮疾步過來,附在劉真奇耳邊說著什么。

劉真奇從座位上站起身來,急匆匆地離開戲園子。

70.會議大廳 夜

室內座無虛席,站在主席臺上的劉真奇:突然請你們過來,是因為軍情緊急。據前方報告,已增兵的雙河湘軍和田家駒保安團正蠢蠢欲動,企圖對我河西進行全面清剿。因此,我們要做好各項應敵準備。

劉真奇的畫外音:為了粉碎敵人的清剿,我們要利用九隴山這一天然屏障,堅決、有力地打擊和消滅來犯之敵,保衛土地革命的勝利果實。我們要充分發動群眾,堅壁清野,將牲口、吃用的東西隱藏起來。各鄉村的赤衛隊、少先隊、兒童團要加強對邊塞要隘的警戒,晝夜襲擾、疲憊敵軍。要組織偵察隊、交通隊、向導隊、運輸隊和擔架隊,動員群眾起來參軍作戰。所有年老體弱、孩童孕婦要疏散隱蔽,保護上山……

畫外音中,出現以下畫面——

羅霄漢身背干糧,手提燈籠,腳蹬草鞋,冒著雪花走在泥濘的小路上。

田夢荷帶領部隊在前沿山崗上修筑加固戰壕工事。

木根叔站在高臺上,對臺下數千群眾做戰前宣傳和動員。

田家莊院的糧倉里,張禾山、田家鳳往運輸隊員的籮筐里裝稻谷。

九隴山上,一支長長的挑糧運輸隊伍在山路上前進。

羅霄漢將一擔稻谷倒進以木料、樹皮修建的大型囤糧倉棚里。

胡銘組織戰士們在墻上書寫宣傳標語,畫著壁畫。

土地委員二花子在指揮群眾堅壁清野,讓群眾將牛、豬、羊等牲口趕進山里。

71.二縱隊山溝營地 日

田向貴將中央特派員涂振先讓進營房:請進,請進!見到老校長非常高興!

跟在后面的郭士萬說:是啊是啊,老師聽說老校長要來,天天在盼著呦!

涂振先一身富商打扮,他摘下頭上的帽子,拍著身上的塵土,抱怨道:咋躲進這么個茅割耳朵石烙足的山溝溝,讓人真難找呀!

田向貴解釋道:老校長有所不知。田家駒勾結湘軍正準備清剿河西,怕我們打援,從鷺洲調來一營湘軍沿河東設防,才逼著我們進了這山溝溝呀。

涂振先瞪起眼睛:那是你們沒有擺脫農民意識,取消城市工作造成的!

田向貴討好地:是、是……老校長批評得對。趕了一天的路,餓了吧?先吃飯,然后在這兒好好休息幾天。

涂振先:不,明天你就跟我去河西,我要早點跟劉真奇見面。

田向貴:明天?不行啊老校長。如今田家駒封鎖很嚴,沿途增設哨卡,怕連蒼蠅也飛不過去,等清剿過后吧。

涂振先:清剿過后?那要等到啥時候呀!黨中央就要召開全國紅軍代表大會和全國蘇維埃區域代表大會了,任務很重。我們繞道吧,趁夜從后山繞過去。

田向貴:那您就先吃點東西吧,晚上我詳細跟您匯報一下工作。

72.山路 夜

夜色漆黑,雨嘩嘩地下著。田向貴領著涂振先迅速跑向后山。

突然,田向貴警覺地發現前面布哨的兩個人影,拉了涂振先一把,鉆進了旁邊蘆葦蓬里。

田向貴、涂振先在蘆葦蓬里艱難地行進著,手、耳、臉多處劃傷。他們剛貓腰鉆出,前面傳來巡邏團丁的腳步聲,忙匍匐在地。

聽腳步聲走遠,田向貴、涂振先才悄悄鉆了出來,急急往前趕路。

到了虹村,眼看要過封鎖線。田向貴正想下去找交通員護送,不料,隱蔽在山坡下的暗哨突然問:站住!口令?

田向貴一驚,拉著特派員往回就跑。

守哨團丁沖上坡來,在后面緊追,一邊開槍,一邊高喊:站住,站住!

田向貴護著涂振先向前奔跑,一顆子彈打進他的左臂,他趕忙用右手捂住,對涂振先說:老校長,快!從左邊林子往回跑,過封鎖線!我掩護您,把敵人引下山!

說著,田向貴故意捏痛受傷的手臂。他“哎喲”一聲,從右邊山坳跑下去,團丁隨后緊追不舍。

逃至河邊,眼看無路可走,田向貴跳進河里。黑暗中,團丁向河中胡亂放槍。

躲在河岸蓬草里的涂振先,看看追趕自己的團丁已經離去,正要上岸趕路,回頭見田伍的槍口正頂在自己的腦袋上……

73.河西前沿陣地 晨

通訊員小馬跑來:報告縱隊長!敵人已分三路殺來,正面敵人離這里不到二里地。

田夢荷移開眼前的望遠鏡,將它遞到劉真奇手中,說:知道了!

劉真奇從望遠鏡中看到——前方的村莊濃煙滾滾,田家駒率保安團沿途燒殺,已接近陣地。

田夢荷:政委你看,這些保安團膿包在前,湘軍遠遠落在后面。我想趁他們立足未穩,帶前衛支隊去打個沖鋒,收繳些槍支彈藥。

劉真奇思考著點頭說:要快,不要戀戰!得手后迅速撤回九隴。

田夢荷:是!

田夢荷向后面一揮手:都跟我來!

張翠蓮和戰士們沿戰壕貓腰跟田夢荷向前跑去。

戰壕下面,保安團丁在緩緩推進,一個個戰戰兢兢、左顧右盼地上了山嶺。

掩體里的田夢荷命令道:沖鋒號!

小皮皮:是!

嘹亮的沖鋒號在山野回響,保安團丁膽戰心驚,面面相覷。

機槍手向敵人猛烈掃射。一支隊長張翠蓮帶前衛尖兵跳出掩體,沖了下去。

張翠蓮沖鋒在前,舉槍高喊著:沖啊——繳槍不殺!

一個保安團頭目向山頭紅軍射擊。

張翠蓮身邊的一個紅軍戰士中彈倒下。

紅軍戰士扔出密集的手榴彈,在敵群中爆炸。

敵人鬼哭狼嚎,抱頭鼠竄,紛紛丟下武器彈藥,向坡下潰逃。來不及逃離的,便舉槍投降。

張翠蓮帶領前衛尖兵向前猛沖,將敵人趕下山嶺。

田夢荷命令:停止進攻!

小皮皮吹起收兵號。

軍號聲中,張翠蓮轉身,指揮戰士們撿拾敵人沿途丟下的槍支彈藥,押著俘虜迅速后撤,隱沒在山路口。

山嶺下,田家駒下馬,氣急敗壞地抽打潰退團丁:不準后退!誰叫你們退……

湘軍營長陳瘋子帶領隊伍趕上來,狠狠瞪了田家駒一眼,嗷嗷叫著:前進,追擊前進!

74.田家莊院內 日

田家駒帶著副官田伍急匆匆跨進莊院大門,一眼見院墻上的紅綠標語,氣咻咻地撕了起來。

田家駒氣惱地:田副官,快去倉樓看看糧食!

田伍:是,司令。

田家駒來到后院,站在田家鳳臥房門前,見房門上貼著一個大大的雙喜,怒火中燒,又要去撕。

外面跑進一個人:司令,我來,我來撕!

田家駒回頭望著來人:你是……

來人一張暗黑干瘦的臉,鞠著躬:噢,田太歲,田太歲……

田家駒驚喜,親切地握住田太歲手:太歲!感謝你當年把我爹從九隴山背回家,要不,我跟爹見不上最后一面。本早該面謝,可一直無緣,只好請巴隊長代為致歉。

田太歲打著躬:司令太客氣,情領了,情領了……當年乳娘對我有恩,不過效犬馬之勞。

田家駒:好啊,我們是一家人了,今后咱倆就是兄弟!

田太歲:不敢,今后司令有事,只管吩咐,盡當效力。

田家駒緊緊握住田太歲的手:兄弟,一言為定!

田伍跑了過來:報告司令,倉樓里一顆糧食也沒有,密室也被洗劫一空。

田家駒切齒道:我倒要看看,是誰動了我的家產?誰動,誰要用血來償還!

巴三春急急跑進來:司令,經過全鄉搜查,窮鬼們全都帶到。

田家駒:好,做好場地警戒。

巴三春:是!

75.河西鄉曬谷場 日

來不及轉移的河西鄉群眾,被保安團丁從各村強行驅趕著,集合在曬谷場。保安兵士端槍警戒,還架起了機槍。

場上群眾見土地委員也在人群中,略為驚訝。

黎老倔慢慢挨近土地委員,不無擔心地:孩子,你咋不走呢?

二花子:我忙著堅壁清野,忘了銷毀分田冊。剛處理完要上山,他們就搜過來了。

黎老倔:孩子,你低著頭,不要露面,我護著你。

二花子:叔,我知道。

長廊上,田家駒擺出一副偽善的嘴臉:鄉親們哪,你們分了我田地,分了我家產,我不會怪你們。分了就分了,我不會秋后算賬,因為你們是受了共產黨挑唆。今天回來,我要找的是共產黨!只要你們說出誰是共產黨,誰是蘇維埃干部,就一概不予追究!

場上群眾低著頭,都不吭聲。

巴三春提著手槍,圍著群眾轉了一圈,兇神惡煞地:你們說呀!

田家駒微笑著走下長廊臺階:當然,如果自己是共黨,能主動站出來,我會給他自新機會。但是,失去了這個機會,就別怪我不客氣!

人群中一個叫油子的剛想向前,被旁邊的王老順扯住衣角,小聲地:別動!

田家駒:好,沒人站出來是吧?鄉里鄉親,總會有人認識的。

田家駒一拍巴掌,田太歲從長廊后轉了出來。

有人“啊”了一聲,場上立刻一陣騷動。

巴三春立即上前制止:別動,別動,安靜!

田太歲笑著走上前去,說:油子、王老順,出來吧!還躲著干啥?咱們主動自首,司令會從寬處理。

田太歲邊說邊走,圍著場地轉悠,鼠眉賊眼地在人群里搜尋著。

場上群眾悄悄移動著腳步,擋住身后的土地委員。

突然,田太歲手指著黎老倔:黎老倔,你身后是誰?不是土地委員嗎?站偏一點,老東西!

見黎老倔將二花子緊緊護在身后,田太歲撥開人群要過來。

黎老倔迎上去,一拳打在田太歲鼻梁上:誰是老東西?瞎了狗眼!

田太歲一手捂住鼻梁,一手指著黎老倔:巴隊長,這老東西保護蘇維埃干部,把他抓起來!

巴三春二話不說,對著黎老倔胸前就是一槍,黎老倔應聲倒地。

76.河西鄉祠堂前曬谷場 日

土地委員幾步奔過來,抱起全身是血的黎老倔,眼淚奪眶而出:黎叔!你不能死,你說話呀……

黎老倔微微睜開眼,用微弱的聲音說:謝、謝……蘇、蘇維埃……政府,幫我分了田……牛……

話未說完,黎老倔閉上了眼晴。

人群一下騷動起來:咋隨意殺人呢?不能殺人!

巴三春端起機槍對天空掃了一梭子:誰也不準動!誰動打死誰,都給我蹲下!

田家駒走過來,將蹲在黎老倔旁邊的土地委員一把揪起,惡狠狠地:你就是那個叫花子、狗屁土地委員?我田家的土地都是你一丘一丘分掉的?

土地委員:是,我是代表河西鄉蘇維埃政府干的!

田家駒怒道:你告訴我,你分了我家哪塊地?

土地委員手一指:喏,就是下面那塊“十四籮田”。

田家駒:臭叫花子!給我聽好了,今天你老老實實把分田名冊交出來,或許可以饒你一命,若是抗拒,叫你死無全尸!

土地委員毫不畏懼,平靜地:剛剛燒了。

田家駒:燒了?咋就燒了呢?

土地委員:怕你對鄉親們反攻倒算呀。

田家駒:叫花子,你就不怕死得難看?

土地委員:怕什么?鄉親們抬舉我,讓我當土地委員時,我就說,只要是窮人翻身的事,就是肝腦涂地,死不足惜!

田家駒切齒道:好啊,肝腦涂地!巴隊長,你就成全他吧!

巴三春:是!

土地委員昂著頭,徑自走下曬谷場,走進“十四籮”。

面對手握大刀的劊子手一步步走來,土地委員傲然挺立,面不改色。

站在曬谷場上的鄉親們都不忍看到土地委員被殺害。

土地委員:鄉親們,不要難過。把頭抬起來!工農革命一定會勝利的!中國共產黨萬歲!

劊子手巴三春舉起大刀,向土地委員的頭砍了下去。

鮮血立刻洇紅了這片土地。

77.九隴波陽祠門前 日

田家駒望著祠堂大門上方“波陽祠”三個大字,對巴三春吼著:燒!給我燒了共匪的老巢!

巴三春命令:快,點火!

后面的保安團丁掏出火柴,點燃用煤油浸過的草紙,朝屋頂拋去,頓時,波陽祠火光沖天。

一刀刀用煤油浸過的草紙被點燃,像一個個巨大火球,甩落在民房屋頂上。

村子一片火海。

78.九隴山隘口 日

隘口前,戰斗十分激烈,槍聲、手榴彈爆炸聲不斷。

隘口左右的石崖上,一支隊長張翠蓮和三支隊長龍黑蠻指揮的兩挺機槍,吐著熾熱火舌,掃射著向上攻擊的湘軍和保安團兵士。

在地面指揮的陳瘋子瘋狂叫喊:上,上!給我往上沖!

在紅軍強大火力的壓制下,沖上來的敵軍傷亡慘重。

陳瘋子氣得嗷嗷直叫,命令:炮兵支援!快,向隘口開炮!

在副官的指揮下,敵炮排對準隘口連續炮擊。

炮火中,不少紅軍戰士受傷。

隱蔽在石崖下的田夢荷命令身邊的張翠蓮和龍黑蠻:撤!守二道防線!

79.九隴山道 日

陳瘋子見炮轟后的隘口空無一人,命令乘勝追擊。

田家駒趕上來:營座,山路狹窄,不便展開兵力。我看,還是組織精干連隊,前面開路為好。

陳瘋子想了想,說:好!你為前鋒,去組織吧。

田家駒當即挑出湘軍偵察排和保安團偵緝隊組成前鋒連,在前面開路。

兩邊是茂密的林木,山道越走越窄。狹窄的山路上放倒不少大樹橫亙在前。

田家駒一見不妙,連忙叫:停止前進!

話音未落,只聽傳來田夢荷一聲喊:打!

埋伏著的紅軍戰士火力全開,敵人來不及展開火力,就已經倒下一片。

巴三春連忙護著田家駒,轉身便跑。

嘹亮的沖鋒號響起,紅軍戰士發起沖鋒,很快將敵人趕下九隴山,重新奪回隘口。

80.保安團駐地 暮

田家駒衣帽不整,進屋脫了帽子、外衣,坐在椅子上不吭聲。勤務兵端來一杯熱茶,他很不耐煩地將茶杯掃倒在地。

巴三春讓勤務兵退下,自己蹲下去收拾干凈。

鼻梁上貼著藥膏的田太歲伸著懶腰,打著長長的哈欠從里屋出來,說:司令,攻不上去吧?

巴三春向田太歲揮著手:去去去,別添亂!

田太歲沒理會巴三春,徑直走到田家駒面前:司令,從這兒上九隴山,唯有這條路,山高林密,布有四道防線,要上去比登天還難。你是在二道防線上被趕下來的吧?

田家駒一驚,怒形于色:你怎么知道?

田太歲:我熟悉呀!

田家駒立刻轉怒為喜,急切道:那還有路上去嗎?

田太歲:有啊!山后的陵縣,有條山澗小道可以上。那年,我就是從這條小道上把田老爺背下來的呀。

田家駒猛地站起來,握住田太歲的手:真是我的好兄弟!咋不早說呢?

田太歲無辜地:你沒問呀?司令,你來看……

田太歲來到鋪在桌上的作戰示意圖前,指給田家駒看:九隴山分為上九隴和下九隴。這是陵縣,這里有個山沖,山沖里有條小道可上山,下去走幾里就是下九隴,有幾戶人家。從下九隴翻五佛嶺可達上九隴。那里沖坳回旋,地勢開闊,有幾十戶人家。從波陽這兒上山直通上九隴,紅軍就駐扎在那兒,你要找的糧食都在那兒!

田家駒十分興奮:好哇,兄弟你帶路,今晚就行動,明天拂曉將九隴端了!

田太歲伸著懶腰,打著長長的哈欠,口齒不清地:這……這路陡峭,也太難走了……

田家駒會意,叫一聲:勤務兵——

勤務兵跑出:到!

田家駒:好好侍候我兄弟,讓他過足癮!我去營座那兒,一會兒回來,聽見了嗎?

勤務兵:是!

田家駒與巴三春一同走了出去。

81.下九隴山口 夜

湘軍偵察排王排長悄悄從巖石下伸出頭來。見一哨兵在黑夜中的山頭來回走動,向后招了下手。

一個高大的偵察兵繞到哨兵后將他放倒在地。

前面傳出一聲:誰?

偵察兵一個箭步,飛身將樹下的暗哨撲倒在地……

王排長輕輕招呼道:司令,上!

田家駒帶前鋒連隊數十人爬上山頭,迅速向四周警戒。

田家駒命令:王排長,你們在這兒接應營座上山,我帶弟兄們趁夜上五佛嶺,燒了共匪的糧庫!

王排長:是,司令。

偵緝隊每人背個裝滿煤油的錫筒和一包用煤油浸過的草紙,整裝待發。

田家駒上前訓導:弟兄們!這次夜襲,就是燒掉共匪糧庫!行軍要靜,動作要快!

偵緝隊齊聲道:是!

田太歲走上前:都跟我來!

82.下九隴后山小道 夜

偵緝隊士兵快速行進在偏僻的山路上。過了田垅小路,他們來到山腳下。

田太歲讓隊伍停下,向田家駒小聲報告:前面獨屋有崗哨,要不要解決掉?

田家駒上前觀察一番,見獨屋內外沒一絲燈光,崗哨上沒見人影,說:不要驚動,悄悄通過。

田太歲正要帶隊伍上去,突然從獨屋前面工事里傳出一聲:口令!

田太歲驚得一下伏倒在地。

守哨班長從工事探出頭來。朦朧的天色中,見一隊荷著槍、背著銀光閃閃錫筒的匪軍,連忙開槍。

偵緝隊一士兵應聲倒地。

田家駒舉起手槍,喊一聲:打!

偵緝隊對著工事,火力全開。

守衛哨卡的赤衛隊長柳鐵帶守衛班戰士從獨屋沖出,伏在工事掩體里還擊,火力齊開。

聽見槍聲,正在后山巡查的羅霄漢趕忙跑下來,伏在柳鐵身旁,邊舉槍還擊邊問:什么情況?

柳鐵邊打邊說:你看,這些匪兵一個個背著煤油錫筒從這兒通過,肯定是沖著五佛嶺糧食來的!

偵緝隊火力越來越猛,向著山坡工事步步逼來。

田家駒躲在大樹下,命令道:弟兄們,共匪火力不行啦!給我往上沖,沖!

羅霄漢一驚,當即命令:這田家駒竟親自帶隊偷襲!鐵頭,機槍掃射,不讓他們爬上半步!

柳鐵回應道:好嘞!

柳鐵架起機槍,“噠噠噠”地向下掃射,打得偵緝隊抬不起頭來。

羅霄漢趁機跳出防御工事,往山腳下的長梯坑方向跑著,一邊大叫:田家駒!我羅霄漢在這里!

田太歲一聽,急切地說:司令,羅霄漢……他就是共黨河西區蘇維埃主席羅霄漢!司令倉樓的糧食,就是他指揮挑過來的!

羅霄漢邊跑邊叫:我是羅霄漢!田家駒,有種你來抓我呀!

田家駒氣急敗壞地:巴隊長,別讓他跑了!快抓住他!

巴三春連忙掉過槍口,帶偵緝隊朝下面分頭包抄過去。

羅霄漢跑下長梯坑,伏在高岸下與緊追的偵緝隊對射著,終因彈盡,被包抄的偵緝隊俘獲……

83.下九隴后山陣地 晨

守衛在高坡防御工事的赤衛隊員,跟敵前鋒連隊進行激烈戰斗。

田家駒指揮前鋒連隊向工事發起進攻,赤衛隊員傷亡嚴重。

手握機槍的柳鐵朝敵人猛烈掃射。一顆子彈飛來,他肩部中彈,血流不止。

緊急關頭,張翠蓮帶分隊戰士趕到,紅軍戰士接過柳鐵的機槍,繼續朝敵群掃射。

田家駒不斷高喊:沖,沖!往上沖——

張翠蓮集中火力反擊,喊道:手榴彈!

戰士們頻頻扔出手榴彈,在敵群中爆炸。敵人紛紛倒下,退了下去。

田太歲上前道:司令,你跟我來,獨屋后面有條小路,我們繞到背后去。

田家駒看看田太歲,命令道:王排長,你頂住。巴隊長,跟我來!

田太歲貓著腰,帶著田家駒一行人繞過獨屋,迂回到陣地后。

84.下九隴后山坡 晨

迂回到陣地后的偵緝隊隱蔽在山坡上,從背后向紅軍和赤衛隊戰士猛烈開火,紅軍和赤衛隊戰士紛紛中彈,倒下。

敵排長帶偵察排趁機攻擊前進,沖了上來。

張翠蓮腹背受敵,下令:撤,快!

戰士們跟著張翠蓮往左邊的茶樹坳撤退,兩名赤衛隊員拉起負傷的柳鐵就跑。

敵偵緝隊與偵察排上下包抄著一路開槍追了上去。

紅軍戰士、赤衛隊員不時有人中彈倒下。張翠蓮見傷勢嚴重、腿上剛又中彈的柳鐵一瘸一拐地落在后面,反身過去,將他馱在背上跑進茶梓樹林。

茶梓樹林中,張翠蓮將柳鐵塞到一株枝葉繁密的茶梓樹下后,從茶樹林跑了出來。

剛出茶樹林,站在路口的田家駒笑著說:翠蓮小姐,等你多時了。

翠蓮望望兩邊,左右兩支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著她的腦袋。

85.下九隴長梯坑垅田 日

幾幢紅土夯墻的茅草屋,點綴在下九隴的長坑里。

田太歲走在保安團兵士前面,不住地吆喝著,從茅草屋里趕著三三兩兩的男女老少,往垅田的刑場走去。

刑場上立著粗木刑架,巴三春將五花大綁、傷痕累累的羅霄漢押了過來。隨后,五花大綁的張翠蓮被田伍押著,走向刑場。

羅霄漢昂首挺胸,一步一步走到刑架下,面對田家駒大義凜然。

田家駒狂笑道:羅霄漢!我說過,誰動了我的家產,誰就要用血來償還!不過,我見你是一條漢子,會給你一個機會。只要你愿意自首,現在就可以放了你,怎么樣?

羅霄漢義正詞嚴:我生不投敵,死不叛黨!你做夢去吧!

田家駒:好!那就別怪我不客氣。巴隊長,拿鐵釘把他釘在木架上。

幾個劊子手立即把羅霄漢懸吊在刑架上,拿來鐵釘和鐵錘。

田太歲走到刑架前:羅主席!你就聽田司令一句勸,自首吧……

羅霄漢啐了田太歲一口:叛徒!可恥!

巴三春拿著鐵錘和鐵釘要釘左手時,羅霄漢橫眉怒目盯著左邊的他。

巴三春怒道:你看什么看!

羅霄漢:在馬鞍坳,我怎么就沒一槍崩了你呢!

巴三春下意識地撫摸一下右手臂:什么!馬鞍坳這一槍是你打的?

說罷,巴三春緊咬著牙,用力揮動鐵錘:去死吧!

張翠蓮不忍卒睹,把臉轉一邊。

巴三春又去釘右手。同樣,羅霄漢橫眉怒目盯著右邊的他。

田家駒怒道:把他眼皮扒下來!

張翠蓮心頭一緊,對田家駒怒目相向。

巴三春舉刀向羅霄漢的眉頭剮去。

扒下一半眼皮后,巴三春說:你還認得我嗎?

羅霄漢把頭一抬:我死也認得你這條狗!

巴三春用力一扯,將羅霄漢的眼皮全扒拉下來。

田家駒說:埋了他。

巴三春一刀砍斷繩索,羅霄漢撲倒在田里。

巴三春在羅霄漢背上插上一刀。

羅霄漢兩手握緊一把鮮血染紅的泥土,深情地望著。然后一步一步向前爬行,身后是一條長長的血路……

巴三春喊道:把張翠蓮押上來!

張翠蓮昂起了高高的頭顱。

田家駒:不!把她放了。

巴三春驚愕地:現在?

田家駒:現在。

田伍解開了張翠蓮身上的繩索。

86.上九垅民居 黃昏

張翠蓮啜泣著說:就這樣,霄漢同志慘遭殺害……

田夢荷:后來呢,你是怎么逃出來的?

張翠蓮:后來……后來,田家駒當場把我放了。

劉真奇:當場釋放?憑什么,無條件?

張翠蓮睜大了眼睛,點點頭。

胡銘跑進來:報告政委!一支隊集合完畢,請做動員!

劉真奇:好,馬上就到。

張翠蓮:政委,一支隊有啥行動?我請求參加!

劉真奇嚴肅道:翠蓮同志,這次奔襲你就不用參加了,讓胡銘同志代替。你要好好想想,將被捕后釋放經過寫清楚,向黨組織做個交代。夢荷同志,你的意見呢?

田夢荷一臉的苦澀,起身按著張翠蓮的雙肩,說:翠蓮,今晚我也有行動,你就按政委說的辦,將被捕后釋放情況向黨組織做個說明。

87.上九垅民居 夜

張翠蓮猛地從床上跳起來,擦擦眼淚,來到桌前。她攤開紙,拿著筆凝思一會,歪歪扭扭地寫上“我被捕后釋放情況交代。”想了想,又將“交代”二字涂掉,改為“說明”。

窗外,傳來劉真奇鏗鏘有力的戰前動員,張翠蓮凝神聽著。

劉真奇的畫外音:同志們!你們長途奔襲一百六十余里,天亮前要成功地隱蔽到敵人背后,任務是艱巨的!但是,為了不讓烈土們的血白流,我們要發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堅決打垮田家駒,把敵人打出九隴山,為羅霄漢同志報仇!

戰士們的口號山呼海嘯般傳來:為羅霄漢同志報仇!為羅霄漢同志報仇!——

張翠蓮繼續寫著:“刑場上,霄漢同志壯烈犧牲后,田家駒就當場把我釋放……”

劉真奇畫外音:當場釋放?憑什么,無條件?

田家駒畫外音:只要你愿意自首,現在就可以放了你。怎么樣?

羅霄漢畫外音:我生不投敵,死不叛黨!你做夢去吧!

張翠蓮將筆丟在桌上,兩手捂住耳朵不停地晃頭:我咋說得清,咋說得清啊!

88.五佛嶺崖洞內 夜

崖洞上方,掛著一盞馬燈。田夢荷指著桌前攤開的一張草圖,對二支隊長羅七說:你看,山坡左邊是陳瘋子的宿營區,右坡呢,是田家駒的宿營區。他們的營區背靠背相互護衛,在營區前方都放有排哨。你帶人到這個中間區位,分別向他們開槍,甩個手榴彈什么的,騷擾幾分鐘后即退。

羅七:是!

田夢荷對身邊的田家鳳問:那邊準備好了嗎?

田家鳳手拿著信號槍,說:好了,木根叔在那邊指揮。紅旗、洋油桶、爆竹,一切準備就緒,只等我信號了。

劉真奇走進來:嗬!看來“夜間襲擾”這場戲,唱得有聲有色呀。

田夢荷:政委!你咋來啦?這么晚也不休息。

劉真奇:我休息,不就錯過了這場好戲?

田夢荷:是啊,我們這場戲,就是要陳瘋子、田家駒一夜數驚,得不到休息,讓他們明天夾著尾巴滾出九隴!

劉真奇:夢荷啊,要讓敵人乖乖滾出九隴,你謹記,拂曉前一定要干凈徹底地干掉后山口那個排哨,接應胡銘同志上山。

田夢荷:政委,這個任務我已交給羅七支隊長,保證完成。何況,還有木根叔帶群眾和赤衛隊在配合,你放心。

劉真奇點點頭:這就好。

田夢荷叫一聲:家鳳,信號!

田家鳳舉起信號槍,一個信號彈帶著尖嘯聲劃過夜空。

頓時,四周山頭無數群眾點燃火把,映照著漫山遍野的紅旗,他們大聲呼喊著:沖啊,殺啊——木根叔在洋油桶里點燃鞭炮,似“噠噠噠”的機槍聲,和著沖鋒軍號聲,響徹山谷,此起彼伏。

89.下九隴敵軍宿營區 夜

保安團士兵從夢中驚醒,衣服沒穿就跑出來,大呼小叫:紅軍來了,紅軍來了!

田家駒跑出來:鎮定,鎮定!

湘軍士兵一片混亂。

陳瘋子慌慌張張地穿著褲子: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90.五佛嶺陣地 日

湘軍架起一排鋼炮。陳瘋子:放!

五佛嶺陣地炮聲隆隆,一發發炮彈呼嘯著朝要隘飛去。

要隘硝煙彌漫,碎裂的巖塊、枝葉漫天飛起。崖洞內戰士被煙火嗆得不停咳嗽。

炮火剛停,三支隊長龍黑蠻帶戰土們跑出崖洞,在崖口左右架起馬克沁重機槍,扼守著這個“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天然要隘。

要隘下,田家駒揮槍驅趕著民團兵士:上,都給我上!

反動民團頭目虎皮大賊嘶叫著:沖啊——打開九隴山,金子、花邊用籮擔!沖,誰沖上要隘,田司令重重有賞!

那些民團兵士相互推擠著上山,扒著高過膝蓋的石級往上爬著。

剛接近隘口,就聽龍黑蠻喊一聲:打!

隘口左右機槍吐著熾熱的火舌,民團士兵立即倒下一片。躲在后面的小頭目轉身往回跑,一時收不住腳,撞倒身后一長溜人。虎皮大賊氣極,上來一槍結果了小頭目。然后瘋了似的揮著槍往上沖,大叫:沖啊——打開九隴山……

龍黑蠻一梭子彈掃去,虎皮大賊話未說完就倒下了。

民團士兵見頭目已死,剩下的一片惶恐,轉頭爭相往山下奔逃。

田家駒見潰敗下山的民團所剩無幾,驅趕著保安團士兵怒道:廢物!上,都給我上!三營長!

三營長跑過來:到!

田家駒:無論如何,今天要攻下五佛山,這是命令!

三營長:是!二連長,都跟我來!

三營長沖在前面,指揮二連士兵以石級為掩體,組織火力與紅軍交戰,一級一級地往上沖。

龍黑蠻喊:手榴彈!

紅軍戰士一齊投出,手榴彈在敵群中爆炸。

紅軍機槍趁機以強大的火力交叉掃射,敵人被逼退下山。

半山腰上,陳瘋子指揮炮兵正架設鋼炮,準備向守衛要隘的紅軍轟擊。

突然,一陣激越的軍號聲響起,湘軍背后大亂。

縱隊政委胡銘領著紅軍戰士從敵后的樹林里殺出。

胡銘和羅七沖在前面,戰士們向敵群投擲手榴彈。爆炸聲中,敵人驚叫著四處潰逃。

紅軍戰士沖向陣前,高喊著:優待俘虜!繳槍不殺!

要隘上的田夢荷:司號員,沖鋒號!

小皮皮吹起了嘹亮的沖鋒軍號。

龍黑蠻對左右機槍手和戰士們說:跟著我,沖!

左右機槍手抱起機槍,跟著龍黑蠻一路掃射著往山下沖。

保安團三營長見勢不妙,急忙命令:二連長!撤,快撤!

二連長剛抬頭,被沖下來的龍黑蠻一槍擊倒。

一個戰士指著前方:支隊長!炮,陳瘋子的鋼炮。

龍黑蠻:好!照單全收。

陳瘋子看著從要隘上潰敗下來的保安團,怒道:都是廢物!

田家駒觍著臉:是,是……營座,紅軍包抄過來了,咱們快撤吧!

陳瘋子抬眼一看,三面會合的紅軍隊伍在胡銘指揮下,正包抄過來,一溜煙兒就往后山奔跑。

后山嶺上,紅旗林立,大批赤衛隊員和群眾,在田家鳳、木根叔的帶領下,從山嶺上沖下來,襲擊潰逃的敵人。

田家鳳和木根叔緊緊追著前面狂奔的田太歲,終于在一蔸茶梓樹下將他逮住。

在撤退號聲中,敵軍爭相往后山口擁去……

91.河西區四縱駐地 日

田夢荷有些激動:你看,你的被捕釋放情況說明寫了啥?噢,“刑場上,霄漢同志壯烈犧牲后,田家駒就當場把我釋放”,他為什么當場釋放你?你要說清楚呀!

張翠蓮兩手捂住耳朵,不停地晃頭:我咋說得清,咋說得清啊?

田夢荷厲聲道:說不清也得說!要是不向黨組織說清楚,你就有叛黨嫌疑!

張翠蓮陡地站起:那你就殺了我!

田夢荷冷靜下來:我的小妹耶,不是我要殺你。你也看到了,羅霄漢、土地委員,就是死在叛黨分子手里。你不說清楚行嗎?

張翠蓮:我說清楚了呀。田家駒既沒對我動刑,也沒要我自首,就這么放了我。這是實話,我沒欺騙組織,你咋就不相信呢?

田夢荷:我的姑奶奶,我相信有用么?要負責登記審查的縣蘇維埃保衛部相信才行啊!

張翠蓮:我找真奇政委去。

田夢荷:政委不在。曾軍長已移師陂頭,準備協同南、北兩路攻打鷺州城。打鷺州前,要求我們要先打下雙河縣,政委去軍部與軍長會商了。

張翠蓮:那我找中央特派員!

田夢荷:涂特派員是什么人你知道嗎?他原則性強,性情也急,據說動不動就掏槍拍在桌上,你這個樣子去,搞僵了咋辦?

張翠蓮:那咋辦?我跳到黃河也洗不清哪!早知這樣,我死刑場上算了。

田夢荷:你也別說氣話。這樣,你找機會跟向貴同志談談,他協助特派員的洗黨工作,先聽聽他的意見。

92.田家莊院廳間 日

張翠蓮來到縣蘇維埃主席田向貴辦公室門前,聽到竹笛吹奏出“萬馬奔騰”般激越而歡快的樂章,遲疑一會兒,才推門進去。

田向貴一見張翠蓮,放下短笛,熱情地招呼:支隊長,你坐。有事嗎?

張翠蓮遲疑地:田主席,我有個個人問題向你報告,想聽聽領導意見。

田向貴上前把門掩上,笑著坐下來:不要領導領導的。翠蓮,有事你說。

張翠蓮見田向貴平易近人,也不拘謹:你知道,那天夜晚田家駒偷襲獨屋哨卡,我帶個分隊去增援,跟他打了一仗,后來被捕了。

田向貴顯得很包容:知道知道,這不能怪你,黨內出了叛徒。

張翠蓮:那晚,霄漢同志也被捕了。第二天,田家駒把我和霄漢押到刑場,霄漢同志在刑場慘遭殺害……

說到這,張翠蓮有些哽咽。

田向貴起身倒杯水遞過來:你喝水,慢慢說。后來你是怎么回來的?

張翠蓮:田家駒當場把我釋放。

田向貴:當場釋放?他沒跟你談條件?

張翠蓮:沒有,真的。

田向貴:他跟羅霄漢談過嗎?

張翠蓮猶疑地:沒有……不過,他對霄漢說,只要你愿意自首,現在就可以放了你。

田向貴:霄漢咋說?

張翠蓮:霄漢同志說,我生不投敵,死不叛黨!

田向貴:噢——我明白了。就是說,田家駒當場放你,是因為你愿意自首……

張翠蓮:不不,田主席!我沒向敵人自首,田家駒也根本沒說過要我自首。這是實話,我沒欺騙黨組織,請組織相信我!

田向貴:翠蓮啊,我知道,你在過去的斗爭中很堅定,是個好同志。不過,人偶爾也會犯錯。現在是非常時期,你必須對黨說實話,老老實實地向組織作交代。

張翠蓮:田主席,我說的都是實話,我對組織不會隱瞞的!

田向貴:不會隱瞞?你想啊,你與霄漢同志同樣押到刑場,一個殺,一個放,總有個原因吧?

張翠蓮:沒有沒有……這一夜,田家駒就進來過一次,只聊過原興樂縣靖衛團長朱天順是他北伐時的鐵哥們兒,酒桌上他對田家駒胡吹過,說我和夢荷姐是他的鐵姐們兒。其實,過去我們在興樂靖衛團什么私人關系都沒有,更別說什么“鐵”……

田向貴:好,這些你都寫出來,得叫人信服才行。

張翠蓮無奈而沮喪。

93.西水河邊沙灘 日

春風微拂,天空灰蒙蒙的。

河西區人潮涌動,周圍四鄉的群眾冒著毛毛細雨,趕往河灘。

河灘四周布滿維護秩序的赤衛隊、少先隊員。他們精神抖擻,一律手執紅纓梭鏢,疏導人們遠離沙灘刑場。

群眾爭先恐后上了河岸的殘墻,站在高處向下觀看。

沙窩下跪著七八個五花大綁的人。其中有田太歲、王老順、油子和幾個逃跑反水帶反動派捉拿同志的原鄉村蘇維埃干部。

面對罪犯,田向貴逐一公布其罪狀,最后宣稱:以上人員犯罪情節嚴重,民憤極大,經縣蘇維埃政府保衛部批準,一律判處死刑,立即執行!

話音剛落,號手吹響“斬殺令”……

94.田家莊院廳間 夜

田向貴推開涂振先的辦公室:特派員,你找我?

涂振先心情不錯,迎上來:向貴,今天的宣判大會效果不錯。群眾反應很好,在黨內也引起了震動。下一步工作怎么搞,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田向貴:下一步工作我聽特派員的,一定遵照執行。

涂振先:向貴啊,我這次從中央機關下派,任務很重。臨行前,立三同志親自找我談話,說當前全國紅軍和根據地發展迅速,國民黨各派軍閥又爆發了大規模混戰,要我利用這一有利時機,抓好黨和紅軍的思想、組織建設,為接下來的以一省或數省首先勝利做出貢獻。

田向貴討好地:老校長,相信您回到雙河會大有作為!

涂振先:回來之前,我以為雙河各方面都不錯,現在看來不是那么回事啊……

田向貴:特派員回來時間不長,對雙河存在的問題,卻洞若觀火。

涂振先點點頭,繼續說:下一步工作要借宣判大會的東風,繼續深查細找,把那些隱藏在黨與紅軍內的投機變節、反水投敵分子統統挖出來,決不放走一個壞人!你跟保衛部好好研究商量,該開除的堅決開除,該殺的堅決殺,不能心慈手軟!

田向貴:是,我們堅決照您的指示去辦!不過,有個重要人物是否要捉,必須得向您請示。

涂振先:誰?

95.縣蘇維埃保衛部 夜

張翠蓮:我說過多少遍了,我跟田家駒沒有任何私下交易!朱天順從興樂逃脫以及來到雙河,也跟我沒有任何關系!你還要我交代什么?

保衛干部拿著張翠蓮那份交代書:我問你,田家駒說過他跟朱天順是鐵哥們兒嗎?

張翠蓮:說過。

保衛干部:朱天順說過他跟你與田夢荷是“鐵姐們兒”嗎?

張翠蓮:沒聽過。我聽田家駒說的。

保衛干部拍著桌子:你還想抵賴!事實說明,你被無條件釋放,是出于你與朱天順、田家駒關系的私下交易!

張翠蓮:沒有的事!這是無中生有,憑空捏造!

保衛干部:那你說,田家駒憑什么釋放你?

張翠蓮:不知道。也許出于敵人的陰謀或布局……

保衛干部猙獰著臉:你個叛徒!還想狡辯?史老四,交給你們了,撬開她的嘴——

96.陂頭村富水河邊 日

曾文述:陂頭會議后,毛澤東同志雖然離開贛西,但他一直關注數十萬工農與地方武裝攻打鷺州的總暴動,認為贛西的形勢,有利于他曾給中央建議的“在國民黨軍閥長期戰爭期間,我們要和蔣桂兩派爭取江西”的計劃。因此命令我們回師贛西,協同南、北兩路攻打鷺洲。

劉真奇:這里面也有你的一份功勞呀!這兩年,你們馬不停蹄,向百里以外的敵人出擊,大力掃除周圍縣城與大鎮的靖衛團,幫助發展地方武裝,開展打土豪、分田地,建立區鄉蘇維埃政權,才使蘇區由零星的紅色區域連成大塊革命根據地,為攻打鷺洲創造了條件。

曾文述:政委,這首先要歸功于贛西特委。贛西特委在貫徹執行中央49號通告中,根據實際提出的“攻打鷺洲”,代表了廣大群眾的心聲,得到他們的熱烈擁護。如今,鄉村的土豪劣紳大都跑到鷺洲城內,作為他們垂死掙扎的最后墳場。所以,“打到鷺州去,消滅一切反動勢力”已成為目前行動的總目標。

劉真奇:是啊,圍繞這一總目標,我們還必須更廣泛地爭取和動員群眾。以我雙河的經驗教訓看,要真正奪取勝利,首先必須徹底解決農民的土地問題,才能爭取更多群眾投入到革命斗爭中來。

曾文述:政委說得對。

劉真奇:文述,此次河西分田,執行了陂頭會議制定的土地法,采取以鄉為單位,以原耕為基礎,沒收一切,按人口平均分配的政策,得到了廣大貧苦群眾的熱烈擁護,紅軍隊伍不斷發展壯大。相反,向貴同志在河東搞什么“以生產力者——即耕牛、農具與勞動力為標準”分配土地,廣大貧苦群眾至今得不到實際利益。他們說,你們主張的以“生產力為標準”分配土地,說穿了是保護自耕農,即“半地主”富農;所要的生產力,就是富農的生產力,因為只有富農,才有足夠的耕牛、農具和勞動力。

曾文述:群眾的批評倒是一針見血的。

劉真奇:所以,河東群眾一直發動不起來,土地革命深入不下去。

曾文述:是啊,這就影響到我們下一步行動總目標。你跟老田談過嗎?

劉真奇:談過,他不愛聽,接受不了。不過,他對剛來的中央特派員倒是言聽計從。據說,老田原在東河小學教書時,涂振先是他的老校長,入黨介紹人。

曾文述:哦?有個情況要告訴你,據二縱內部報告,敵人清剿前,老田和特派員從二縱去河西,過哨卡時遭到保安團的追擊。老田掩護特派員過封鎖線去了河西,幾天后,卻一個人帶著一身鞭傷回到二縱。這幾天老田去了哪里?發生過什么事?你要引起注意。

劉真奇:我知道了!

這時,參謀長左益堂在遠處喊著:軍長、政委,你們跑到河邊來了?開飯啦,我們回去吧。

曾文述:走,我們吃過飯再聊。

97.紅六軍軍部駐地 夜

曾文述:這次攻打鷺州,贛西特委召開了常委擴大會議,決定以我紅六軍作為主力,調集贛西赤衛軍四個縱隊、紅軍學校和十幾萬群眾配合作戰。我和參謀長參加了這次會議。這樣,參謀長,你給政委傳達一下精神。

左益堂:好。這次會議,主要對敵我雙方形勢做了充分的估量。從敵之力量來看,蔣介石在北方正與閻、馮打得不可開交,桂系張發奎卻乘機西襲湖南長沙,有進窺武昌的企圖。因此,蔣除電令何健及廣東軍攻張桂外,又忍痛將駐防鷺州的湘軍成光耀旅調入湖南作戰。成光耀旅日前已離開鷺州,但接管的鄧英13師尚不能到任,只由滇軍金漢鼎12師從贛州調來兩營人馬暫時接防。在確認鷺州駐防空虛,僅金漢鼎兩個營,四周又無敵軍的情況下,以我紅六軍作為主力,調集贛西赤衛軍4個縱隊、紅軍學校和十幾萬群眾配合作戰,認為有勝利的把握。

曾文述:會議還決定成立攻打鷺州總指揮部,由特委書記親任總指揮,我、還有你,任副總指揮。并對打鷺州做了周密部署。

曾文述走到地圖前,指著說:到時,由我指揮的一、三縱隊集中于真龍山一帶。由你指揮的二、四縱隊集中于神馬嶺一帶。不過,在攻打鷺州前,二、四縱隊必須全力打下雙河縣,以保障從西路圍攻鷺州城。政委,你身上的擔子不輕啊!

左益堂:政委!軍長考慮到你要連續作戰,拿下雙河又只準勝,不準敗,令我在打雙河時,協助你截斷鷺州方向有可能的增援,你就放心吧。

劉真奇雙手緊握左益堂的手:希望參謀長大力支援!謝謝你,謝謝軍長!

98.縣蘇維埃保衛部 日

站在刑審房外的田夢荷,望著蓬頭垢面,滿身燒爛、大拇指折斷、走動不得的張翠蓮,痛徹心扉:這是咋回事呀?你快說!

張翠蓮哭道:冤枉啊!我說過多少遍他們都不聽,硬逼我招供畫押。

田夢荷:要你招供什么?

張翠蓮:要我招供說田家駒和朱天順是鐵哥們兒,你我和朱天順是鐵姐們兒;說田家駒釋放我,是出于我倆與朱天順、田家駒關系的私下交易!

田夢荷怒道:胡說!想栽贓誣陷!

張翠蓮:不招供就不停刑。他們無所不用其極……

張翠蓮拼命地搖動著木柵欄,哀傷地:夢荷姐,我實在受不了了,你快救救我吧!

田夢荷怒不可遏,像一只受傷的母豹,扭頭沖了出去:卑鄙!無恥!

99.田家莊院廳間 日

田夢荷沖進涂振先的辦公室,田向貴躡手躡腳跟在后面。

田夢荷鐵青著臉:涂特派員!你抓張翠蓮,有證據嗎?

涂振先站起來:保衛部拘審她,不是在找嗎?沒有證據可以放嘛。

田夢荷:為找證據,你們就可以酷刑逼供,采用下流手段,不可恥嗎?

涂振先:有沒有用酷刑,我要問保衛部。你急什么?難道真的穿上了“連腳褲”?

田夢荷:涂麻子!你這話什么意思?給我說清楚!

涂振先威嚴地:說什么說?你以為你是誰啊?你再胡說,我照樣拘審你!

田夢荷:你敢!我與翠蓮潛伏靖衛團,光明磊落!

涂振先拔出手槍拍在桌上,厲聲道:出去!誰不聽從指揮,按三大紀律處分誰!

田夢荷也嗖地拔出手槍,拍在桌子上:誰怕誰啊!

話沒說完,“砰”的一聲,槍響了,子彈射進了涂振先的腰間,他一下癱倒在地。

門口的田向貴跑進來,假惺惺地:咋啦,咋啦?

涂振先一手捂住流血的傷口,一手指著田夢荷:把她抓起來,抓起來!

100.軍隊醫務室 日

涂振先從病床上彈起身來:什么,你要放田夢荷?不行,絕對不行!

劉真奇見涂振先牽動了傷口忍痛咬著牙,連忙小心地將他扶住:特派員,別急,田夢荷失手打傷你,關她的禁閉是對的。不過,軍委命令攻打雙河,她一個指揮員能不上戰場嗎?待你傷口好了,回頭我讓她向你賠禮道歉。

涂振先:老劉,這不是我跟她的個人問題,關系到布爾什維克黨的純潔,是政治問題。她的政治背景復雜,我已決定對她拘押審查!

劉真奇:特派員,夢荷是位忠誠可靠的好同志,你不相信她,還不相信縣委嗎?

涂振先:我當然相信縣委。不過,更希望縣委值得相信。

劉真奇:特派員,你這是什么意思?對我有看法,就直說了吧。

涂振先:老劉,也不是我一個人對你有看法。你知道,田家鳳雖已參加革命,但畢竟出身富豪,其胞兄田家駒與我們長期為敵,十分反動。不久前,他逮捕田家鳳,后又無條件釋放,誰能說清他們兄妹間的意圖?誰又能保證田家鳳真心革命沒有叛黨投敵?你身為縣委書記與她結婚,有人對此反對。說實話,我也認為你有欠考慮。

劉真奇:關于田家鳳的問題,首先要感謝特派員的提醒,其次我表個態,在這次重新建黨中,愿意接受黨的嚴格審查。不過,一個人是否真心革命,要通過長期革命實踐的檢驗,我之所以說田夢荷忠誠可靠,正是因為她歷經過長期革命斗爭的考驗!

涂振先:你的意思是,我對她拘審錯了?

劉真奇:既然你決定拘審,我也不便干涉。我的意思是,能否服從一下大局,先打雙河,行嗎?

涂振先:你能保證放她后,還會回來嗎?

劉真奇:我想會的。不過,你首先承諾,要重證據,決不能刑訊逼供。

涂振先:那當然。

劉真奇:好,我先去征求她的意見。

涂振先:對啦,老劉,告訴你個好消息,中央的紅軍代表大會和蘇維埃區域代表大會已勝利閉幕。黨中央發來電報,感謝你上交黨的經費,對兩會作出了很大支持!

劉真奇笑了笑:應該的。

101.縣蘇維埃保衛部牢房 日

田夢荷雙手抓住劉真奇胳膊,急切地:政委,我不是故意的,他要拘審我,不會放過我的!

劉真奇:夢荷,你別緊張,我們都相信你。特派員不會報復的,同意放你出去,打下雙河再回來。他承諾拘審重證據,不搞刑訊逼供。

田夢荷:行。他們對翠蓮不會再用毒刑了吧?

劉真奇:不會。

102.田家莊院廳間 日

田向貴:特派員,咋把田夢荷放了呢?保衛部調查剛結束,調查人員已經回來了。

涂振先:找到當事人沒有?有證據嗎?

田向貴:有、有,人證、物證俱全。田友仁、史老四,你倆把調查情況向特派員詳細報告。

田友仁走上前:報告特派員!田夢荷、張翠蓮一案,我們費盡周折才找到當事人朱天順。他如今在雙河做綢布生意,經我們反復做思想工作,他才出面作證。說田夢荷、張翠蓮在興樂靖衛團時,的確與他結拜過兄弟姐妹。興樂城破,田夢荷對他網開一面,并約定今后雙河見,好相互有個照應。他也承認為張翠蓮求過情。

田友仁從提包里掏出證詞送到涂振先手里:這是朱天順的親筆證詞,還有綢布店伙計的旁證材料。

涂振先接過證詞:好,你們下去吧。

田向貴揮手讓田友仁、史老四走后說:特派員,您看,還有什么指示?

涂振先:你也下去,讓我先看看。不過,光證詞不行,還必須有本人口供。打完雙河,讓保衛部拿我手令去把田夢荷帶回來,審審再說吧。

田向貴:是,特派員。

涂振先:向貴,我向真奇同志承諾過,你決不能再搞刑訊逼供,知道嗎?

田向貴:知道知道。

103.四縱隊指揮部 夜

軍政委劉真奇主持召開“攻打雙河”戰前部署會議。有四縱隊長田夢荷、政治委員胡銘和支隊長羅七、龍黑蠻、柳鐵及二縱隊長郭士萬、政治委員田向貴等人參加。

劉真奇:同志們!當前,駐防鷺州城的成光耀旅已全部撤走,接管城防的鄧英13師尚未到任。根據軍部“打鷺州前先拿下雙河縣城”的命令,縣委決定,明天拂曉前對雙河縣城發起攻擊。口號是“消滅縣城守敵,活捉田家駒”!為利于我軍展開兵力,全殲敵人,我們將采取“三面攻擊,一面網開”的策略,即分兵對東、南、西城門實行攻勢,對通往鷺州城的北門則取守勢。而三面包圍中,又以西門為主攻,東、南城門為佯攻,以吸引敵人火力。

劉真奇手指墻上的軍事掛圖,繼續說:我三面包圍攻擊,敵一定會從北門逃跑。我們則在北門城外組織三道包圍圈,逐次將其消滅!大家看有什么意見?

大家齊聲:沒有!

劉真奇:那好。我命令——四縱三支隊長龍黑蠻佯攻東門,二支隊長羅七佯攻南門,一支隊作為此次主攻打西門,支隊長暫由胡銘政委替代。二縱隊由郭士萬、田向貴同志在北門組織三道包圍圈,各路赤衛隊、少先隊和群眾武裝配合作戰,決不放過敵人一兵一卒。大家有信心嗎?

大家齊聲呼應:有!消滅縣城守敵,活捉田家駒!

一直沉默不語的田夢荷這時開口道:政委!我有個請求。

劉真奇:夢荷同志,你說。

田夢荷:我請求,代替一支隊長張翠蓮主攻西門,請組織批準!

劉真奇猶疑地望了望田夢荷,然后用征詢的目光看著胡銘。

胡銘對劉真奇微微頷了頷首。

劉真奇:好吧。出發!

104.雙河城門前 晨

攻城指揮部設在西門外的對角嶺,從這里可以俯瞰雙河縣全城。天剛亮,劉真奇掏出懷表看了看,對胡銘說:開始吧。

胡銘舉起信號槍,一顆信號彈帶著尖嘯聲劃過長空。

縣城四周被無數群眾包圍,他們手中點燃的火把映照著遍野的紅旗。

赤衛隊、少先隊和數萬群眾手執大刀、紅纓梭鏢在大聲造勢:沖啊,殺啊——

四個城門無數洋油桶里鞭炮的“噠噠”聲,震耳欲聾。

各路戰士在指揮員的指揮下,扛上長梯,冒著槍彈沖到城下,相繼架在城墻上。

田家駒坐在城樓上,對四個城門來報的敵營長說:不要慌!這是窮鬼們慣用的手法,虛張聲勢。你們聽我指揮,各自堅守城門,集中火力對付長梯上攀爬的匪軍,決不讓他們登上城樓!

敵營長齊聲答道:是!

我軍戰士們奮勇當先地往長梯上攀爬。

敵兵對我攀爬的戰士瘋狂射擊,上面的倒下去,后面的戰士接著上。

羅七抄起機槍,火力支援。

長梯上,我軍戰士毫不畏懼,手提駁殼槍邊打邊上。

團丁用木桿長杈掀翻長梯,我軍戰士一個個跌落在地。

手執木杈的團丁伸頭往下看時,被龍黑蠻一槍擊斃。

田夢荷大喊一聲:敢死隊,跟我上!

由小伙子組成的敢死隊員,跟著田夢荷沖到城墻下。他們解下腰上的鐵鉤,一齊甩出掛住城頭,嗖嗖地攀繩而上。

田夢荷一手攀繩,一手向城樓敵人甩出手榴彈。

敢死隊員們都跟著往城樓拋出手榴彈,爆炸聲中,城樓敵軍死傷一片。

眼看田夢荷和戰士們要爬上城樓,田家駒叫道:點火!

披在城垛上用煤油浸透了的棉被,一下冒起了熊熊大火。烈焰炙烤著田夢荷和戰士們,他們不禁一個個跌落在地上。

指揮部里的胡銘趕忙將望遠鏡遞給劉真奇:政委快看,夢荷在玩命呢!

劉真奇接過望遠鏡,見田夢荷從地上站起來,將浸透了水的棉被裹著身子,手提煤油桶沖到城門口,把煤油潑到城門上,點火焚燒。

劉真奇笑了笑:這個猛婆,想必昏了頭!城門釘了一層厚厚的鐵皮,敵人又從城樓上傾下泥土、沙子,怎么燒得著呢?胡銘!

胡銘:有!

劉真奇:陳瘋子的鋼炮呢?

胡銘:早準備好了!

劉真奇:給我轟開西門!

胡銘:是!

一發發炮彈呼嘯著飛向西城門,煙火彌漫中,西城門轟然倒塌。

田夢荷:皮皮,沖鋒號!

軍號聲中,田夢荷帶領一分隊戰士向城里勇猛沖去……

105.雙河縣城內 日

巴三春帶領保安團警衛班護衛田家駒,從西門城樓逃到南門。

柳鐵跟在田夢荷身后,從西門城樓緊追著田家駒,來到南門。

南門城破,紅軍戰士追擊南門之敵。混亂中,田家駒又從南門竄往東門。

田夢荷帶柳鐵等人緊追到東門。

東城門洞開,紅軍戰士一路追殺東門之敵。

混亂中,巴三春護衛田家駒轉向北門。

北門人少槍稀,田夢荷遠遠望見逃竄的田家駒,開槍追擊。

巴三春掩護反擊,叫道:司令,你快走!

柳鐵手握輕機槍,領著身后的戰士一路攻擊前進。

在機槍的掃射下,敵警衛班抵擋不住,一個個中彈倒地。

巴三春見狀,忙奪路逃命。

田夢荷大喊一聲:翠蓮,拿刀來!

這一聲喊,柳鐵聽著愕然,望著田夢荷好久不知所措。田夢荷這才有所醒悟,指著逃命的巴三春:鐵頭,殺了他——這個劊子手!

柳鐵:好嘞!

說著,柳鐵趕上前去,一梭子彈結果了巴三春的性命。

106.縣城西水河邊 日

田夢荷獨坐在河邊的大石上,清澈的河水映照出她雙眉緊鎖的面容。她用手中的小樹枝一畫,緊鎖的面容隱去,水面出現一組畫面——

小夢荷流浪在外,餓倒在街頭小巷。一位十三四歲模樣的乞丐女孩端著討來的一碗熱粥,送到她嘴邊。

大雪紛飛,乞丐小女孩扶著小夢荷走在野外雪地里。

滿臉污垢的小夢荷與乞丐小女孩,推著礦車走在巷道里。

驅逐趙恒惕的游行隊伍里,田夢荷把小女孩張翠蓮拉進來,將一面小旗交給她。

“四·一二”反革命政變中,白匪追殺田夢荷,張翠蓮提槍斷后掩護。

威風凜凜的張翠蓮手執大刀,守住城門。田夢荷的畫外音:翠蓮,拿刀來!

大道上,張翠蓮騎馬飛奔而來。田夢荷的畫外音:翠蓮,拿槍來!

張翠蓮拼命搖動著木柵欄,痛苦地:夢荷姐!快救救我吧……

小樹枝在水面上猛地一畫,畫面隱去。

田夢荷心煩意亂,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站起身來。

等在河邊的田友仁向史老四努了努嘴,走過來。

史老四:嘆啥氣啊?田夢荷,跟我們走吧!

田夢荷:你們要干什么?

田友仁拿出涂振先的手令遞過來:沒什么。我們奉特派員指令,將你帶回去審查。

107.河邊大道 日

站在街道兩旁的戰士們,默默地望著反綁著手的田夢荷被押出了西門口。

小皮皮沖動地欲掙脫羅七的手,被拉了回來。

田夢荷屈辱地低著頭,不敢看戰友們一眼。

出了西門,田夢荷突然昂起頭來:你們咋這樣對待自己的同志?

煞神般的史老四惱怒道:你個叛徒,哪個跟你是同志?老子一槍崩了你!

田夢荷用力掙脫著背后的繩索,怒視史老四:你敢!

史老四一槍托搗在田夢荷的后背脊,田夢荷一頭栽倒在地。

田友仁急忙從地上扶起田夢荷,見她滿嘴是血,走路一瘸一拐,便扶著她在河灣的石塊上坐下:來,我們休息一下再走。

史老四走過來,在田友仁耳邊悄聲道:向貴說了,無論如何要拿到口供!不準用刑,不如就在這兒審了。

田友仁點點頭,史老四:來吧,你唱白臉。

田友仁從口袋里掏出幾張紙,走上去:田夢荷,你也是帶過兵的人,我們開門見山吧。只要你在上面簽個字,什么都好說。

田夢荷:這是什么?

田友仁:我們找到靖衛團長朱天順,他在雙河做綢布生意,這是他的親筆證詞。

田夢荷:拿來看看。

田友仁解開田夢荷,將證詞遞上,田夢荷接過去,看也不看就撕得粉碎:卑鄙!無恥!

史老四怒了,又一槍托搗在田夢荷的后背脊,將她打倒在地,一腳踏在她身上,一手抓住頭發扳過臉來,兇狠地:你招不招供?

田夢荷頑強地:我不是叛徒,招啥供!你們要刑訊逼供嗎?

史老四:槍斃你又怎么樣?就當你逃跑拒捕!

田夢荷:要我的命是吧?我給!不過,你聽著,你要是懷疑我對革命的忠誠,就剖開肚子掏出心,看看是紅的還是黑的!

田友仁:我們不要你的命,只要你好好配合,畫個押,決不會傷害你。

田夢荷:讓我畫押?也不看看我是誰!

田夢荷從地上爬起來。

史老四:你要干什么?

田夢荷:解手不行嗎?

田友仁向史老四努努嘴。

田夢荷慢慢向河邊走去,史老四警惕地跟在后面。

來到河邊,田夢荷縱身一躍,跳入河中。

史老四向河面胡亂開槍。

不一會兒,田夢荷從水中突然躍起,嗆了一口水大叫:我不是叛徒!

田夢荷慢慢沉入水底。

108.河東區武裝檢閱大會 日

郭士萬:鄉親們,根據軍委攻打鷺州部署,河東區委決定,動員一萬武裝群眾配合我紅二縱作戰。大會檢閱之后,即開往前線……

這時,河東鄉農民協會主席曾紀松帶領上千群眾,扯著一塊“河東農民請求沒收一切土地,平均分配”的橫幅,呼著口號走進會場。

會場出現一陣騷動。

郭士萬指著曾紀松說:曾主席!你要干嗎?

曾紀松走上講臺,說:我們請求在打鷺州的同時,實行沒收一切土地,平均分配。

郭士萬:曾紀松,攻打鷺州在即,你不動員群眾積極參戰,還來搗亂!

曾紀松:縱隊長,你知道群眾想些什么嗎?群眾幫助紅軍作戰、站崗放哨跑交通,招致敵人燒殺,受難遭罪的是他們。可你們不徹底沒收地主富農財產,搞什么“以生產力為標準”分配土地,貧苦群眾至今得不到實際利益。所以,要動員廣大群眾攻打鷺州,就必須深入土地革命,徹底解決土地問題,實行沒收一切,平均分配!

曾紀松的話,立即得到全場群眾的呼應:徹底解決土地問題,實行沒收一切,平均分配!分田,分田,前方作戰,后方分田!

臺角邊有個鴨公嗓叫喊著:分什么田?暴動開始就分過了……

一個老漢沒等此人說完,就揪住他要往講臺上送:啥叫分了?那是你們富農受了益!

鴨公嗓不上臺,即與老漢廝打起來,會場頓時亂了。

郭士萬在臺上高喊著:肅靜,肅靜——

突然,從臺下沖上兩個黑衣蒙面人,走到曾紀松面前,猛地將他打倒在地,接著一陣拳打腳踢,揚長而去。

郭士萬見狀,默不作聲,退往講臺一角。

臺下的群眾一片嘩然,一哄而散。

109.神馬嶺南陣地 夜

面對鷺州城,南、北壕溝里分散配置數十頭身體壯實、眼似銅鈴的黃牛、水牛。

進攻的沖鋒號響起,在洋鐵桶里炸裂的爆竹聲與武裝群眾的呼喊聲中,戰士們將綁在牛尾、浸了煤油的棉花點燃。受驚的公牛們兩眼盯著前面閃亮的電光,如同猛獸般呼嚕嚕往前沖,一下子把前面的電網沖塌了。

縱隊長兼政委胡銘揮起駁殼槍:出擊——

四縱戰士們分別從南、北壕溝跳出,沿著公牛沖破的道路,跨過神馬嶺南和鳳凰洲兩道電網,追擊敵人。

沿途的敵軍士兵抱頭鼠竄。

我軍戰士沖到鷺州城南門街口,遭遇敵軍阻擊,雙方激戰。

羅七帶領紅二支隊戰士,發起一次次進攻。

敵軍官在督促增援,敵軍不斷從城門口涌出:快,快!

敵人增援越來越多,火力越來越猛烈,紅軍戰士傷亡慘重。

羅七腿上也中了一彈,忙扯下衣襟包扎住傷口:二縱后援呢?

在我軍“停止進攻”的號聲中,羅七惱怒地叫了聲:撤!

110.回撤路上 日

胡銘飛馬疾馳,趕上前面的兩匹坐騎,勒住馬頭說:軍長,這次沒能打開鷺州南門,反而造成四縱嚴重傷亡,是我指揮不當。我沒想到二縱竟然……

曾文述:不不,這不是你的責任。要說責任,主要在我,我一直放松了對二縱的管束!真奇說得對,郭士萬、田向貴帶部隊除了暴動攻城外,長期只打土豪,不分田地。如今,在河東又搞什么以生產力為標準分配土地,嚴重脫離了群眾,造成今日之惡果。

胡銘道:軍長也不必自責。您一直在外征戰,二縱問題全在郭士萬、田向貴二人!

曾文述思索片刻:看來,到了解決二縱問題的時候了。益堂同志,你從河東來,熟悉河東情況,我想讓你接替二縱隊長兼政治委員職務,你同意嗎?

左益堂敬了個禮:軍長!我服從組織調配。

曾文述:那好。我們去找真奇政委商量。

胡銘抬頭望了望,手一指:喏,他就在前頭。

劉真奇騎著一頭棕黑色騾子走在前面。

曾文述策馬過去,見劉真奇在低頭沉思,任由騾子緩緩前行,下馬說:政委,我想跟你商量個事。

劉真奇下了騾子,跟同時下馬的胡銘、左益堂說:好,我們到涼亭里歇歇。

111.涼亭內 日

幾人坐定后,劉真奇說:文述,我在想啊,河東農協主席帶農民向政府請愿,竟在郭士萬眼前遭黑衣蒙面人毆打。你說,這背后沒黑幕?

曾文述點頭道:后面定有黑手!

胡銘:我也奇怪,我們攻打雙河采取三面攻擊,網開北門,讓二縱組織三道包圍殲滅保安團,活捉田家駒,可結果咋樣?田家駒卻逃出北門,安然無恙。

劉真奇:還有,我們的支隊長遭刑訊逼供,縱隊長跳河自殺,種種疑團,不能不引起我們的警惕和深思啊!

曾文述:所以,我想跟你商量,該動動“手術”了。

劉真奇:我同意!益堂同志,你要重視當前貧苦農民的迫切訴求,徹底解決河東土地問題。我會讓家鳳同志過來配合你。

左益堂:是!謝謝政委!

112.鷺州保安團駐地 夜

田伍端過一杯茶放在田向貴身邊茶幾上,然后站到田家駒的身旁。

坐在椅子上的田向貴從腰間抽出那管竹笛,拔出木塞,倒出一個小竹筒。然后不急不緩地從竹筒里取出用錫紙包裹的那張字據,交給田家駒:司令,物歸原主,這張字據作廢。你那親妹妹已將你叔的田契文書和房產契約全交蘇維埃了。

田家駒:什么!交蘇維埃了?

田家駒回頭望了望田伍,突然哈哈大笑,對田向貴說:兄長,我不是說過嗎,這些田契文書不在我手上,但話還是我說了算。你放心,有我在,這字據就不會作廢,我叔的田產就是你的了。不過,這丫頭要跟我磕到底,她就是找死!

田伍趕忙將字據送回田向貴手上:向貴啊,你就收起來吧。司令一言九鼎,說話算話。你放心,跟著他好好干下去,少不了你的好處!

田向貴無奈,將字據重新用錫紙包裹好,裝進小竹筒,放入笛子內。

門口閃過一個女孩的身影。

113.河東鄉麻阜田村口 夜

夜深人靜。小分隊哨兵拉開了槍栓,問:口令?

黑暗中顯現出一個農民裝束的人,他驚慌地:噯,同志!不要開槍。我是麻阜田村民,是來尋牛的……

說話間,農民裝束的人一個箭步上前將放松警惕的哨兵撲倒殺害。

農民裝束的人向后一招手:包圍祠堂!

村子里響起一片狗吠聲。保安團沖進祠堂。

祠堂里的賀排長抓起輕機槍倉促應戰,邊打邊對戰士們說:快!跟我來,沖出去!

戰士們向敵人射擊,往外猛沖。在敵人的火力下,分隊戰士傷亡很多。

槍聲中,分住在群眾家的蘇維埃政府機關人員和縣婦女干部一干人,在田家鳳的帶領下,急忙往村外突圍。田家鳳指揮大家說:不要慌!往右邊田里沖,一個個跟上來!

包圍過來的保安團副官田伍故意高喊:別傷著小姐!放她走。把村子圍起來!

帶著戰士們從祠堂側門沖出來的賀排長手握輕機槍向圍上來的保安團掃射著,一邊高叫:跟著我,手榴彈!

戰士們從后面甩出的一顆顆手榴彈,在敵群爆炸。

沖鋒號響起,趕來支援的警衛連長郭誠帶著戰士攻擊前進。

保安團一片混亂,敵軍四散潰逃。

114.河東鄉麻阜田村祠堂 日

小分隊的全體同志籠罩在一片悲傷之中。戰士們默默地將犧牲的戰友抬到天井,蓋上白布單。

婦女干部給傷員仔細地包扎著傷口。

看著犧牲的同志和負傷的戰友,有的人放聲大哭,有的人切齒怒罵。

田家鳳悲痛地頭靠著屋柱,臉色慘白,嘴唇不住地打顫。

曾紀松急急趕來,一個婦女一下抱住他的腿,哭道:曾主席,戰士們死得冤啊——

曾紀松一把拽起那婦女干部:站起來!你說什么?

賀排長突然喊了一聲:我們這里有奸細!

一些人都以憤恨的目光盯向田家鳳:對對,有內鬼!

這時,一個戰士跑進來,說:鷺州城都傳遍啦,說這次田家駒突襲麻阜田,是田家鳳通風走的水,企圖破壞河東分田,將小分隊一網打盡。

田家鳳一聽,沖過來,怒道:胡說,血口噴人!你有什么證據?

賀排長:證據?為了得到你家老管家田伍保護,你突圍時故意高聲叫嚷,田伍聽到后,就下令保安隊“別傷著小姐!放她走”。大家都聽到了,這是不是證據?

一個女干部:怪不得她堅持要參加麻阜田小分隊。分工時,有人說這兒與鷺州接壤,地處赤白交界危險,讓她不要來她就不聽,原來是早有預謀!

賀排長激憤地:曾主席,我們強烈要求把田家鳳抓起來!

曾紀松:賀排長,千萬別沖動。萬一是敵人的陰謀呢?還是先安葬犧牲的同志吧。

賀排長:你不抓是吧?我找特派員說去!

站在旁邊一直沒說話的警衛戰士小楚欲去阻止,被郭誠拉到一旁,說著什么。然后,郭連長走上前,對曾紀松說:曾主席,你們去安葬犧牲的同志,就把田家鳳交我們警衛連吧。特派員若有指示,我們送她去保衛部!

曾紀松:好好,就有勞郭連長了。大家還站著干啥?快動手呀!

115.雙河縣委廳間 日

劉真奇“嘭嗵”一聲推開門,一把抓住涂振先的衣領:好你個涂麻子!搞到我頭上了?田家鳳是死是活,要不說清楚,跟你沒完!

涂振先:你說啥?我連田家鳳的面都沒見著,咋知道她死活?

劉真奇:你不是讓人解送她到保衛部來審查嗎?

涂振先:你先放手!是啊,早上賀排長帶人來,說昨夜田家駒襲擊了小分隊,死傷20多人,是田家鳳通敵走的水,強烈要求我立即把她抓起來。因為事關到你,又見這些人情緒激憤,弄不好會鬧出事來。我想,不如把田家鳳與他們隔開,解到保衛部來,讓我親自過問。可等來等去,一直沒見著人影。也就在剛才,有人來報,說解押的路上田家鳳抗拒逃跑,戰士一路追捕,最后見她跳進河里,不知死活?

劉真奇:嗬!又上演“跳河自殺”,田夢荷翻版呀!

涂振先:你什么意思!

劉真奇:這還用問?昨天田向貴假裝在門外撿到一封信,給了你是嗎?

涂振先:是。那是田家駒寫給田家鳳的,勸她棄暗投明什么的。我一看就知道是離間計,理也沒理。

劉真奇:那好,我問你,田向貴清剿后好幾天才過來,這些天去哪兒啦?

涂振先:我問過,他說回二縱治槍傷。他掩護我,手臂的確負了傷。

劉真奇:可他回二縱時,帶的是一身鞭傷啊!那些天發生了什么事,你知道嗎?

涂振先茫然地:不知道。

劉真奇:還有,田向貴對張翠蓮下套欺騙,推理定罪,刑訊逼供,所有手段背后的指向,就是田夢荷呀!你看,他的目的不是達到了嗎?如今又輪到田家鳳了!

涂振先:你不也在推理嗎,得有證據啊!

劉真奇:你看吧,我會用證據來證明的!

116.紅六軍軍部 夜

劉真奇低著頭郁悶地走進來。

曾文述:政委來啦,我派人找你幾趟,去哪兒啦?

劉真奇:我跑遍河沿上下,看來沒希望了……

曾文述:哎呀政委,吉人自有天相,你著什么急呀?

劉真奇:呃……軍長,想必不是你老婆,你就一點兒也不關心!

曾文述:我咋就不關心啦?我好歹也是你倆的結婚介紹人呀!

門外一聲:報告!

曾文述沖劉真奇神秘地笑了笑,說:進來。

進來的郭誠敬禮:報告軍長!我的任務完成了。

郭誠將穿一身軍裝、帽檐壓得很低的田家鳳推到前面。

劉真奇從沙發上跳起來:家鳳!是你嗎?

田家鳳立刻撲上去,抱住劉真奇跳著說:是呀是呀,這次要不是軍長暗中保護我,怕也沒命了!

劉真奇:你說說,這是咋回事?

田家鳳說:郭連長要把我解送到保衛部去,我想糟啦,要落入田向貴的魔掌了,就一路想著怎么逃跑。可中途郭連長對我說,你快跑,我們在后面保護你。我說,我干嗎要跑呀?我才不上他的當呢!后來,他說這是軍長的命令,讓他暗中保護我,叫我向河邊跑,躲進岸邊的蘆葦里,我才信。到了河邊,郭連長搬起一塊大石頭拋進河里,說我跳了河。這不,等天黑,他才接我回來的呀。

劉真奇緊緊地握了握郭誠的手,又激動地握住曾文述的手:謝謝!謝謝軍長!謝謝郭連長!太謝謝了!

曾文述:謝什么呀?這回田家駒狗急跳墻,對親妹妹都痛下殺手了!先是利用田向貴送信給涂振先,企圖借特派員之手除掉家鳳,后又讓田向貴四處散布謠言,說保安團突襲麻阜田,是家鳳通風走的水。看來,家鳳將田洋的田契文書和房產契約全交蘇維埃政府,的確刺痛了他們,證明他們暗中的確早有勾結。

劉真奇:是呀,據乳娘透露,家鳳小時的丫頭喜妹告訴她,說看見田向貴在田家駒家暗中會面,見田向貴鬼鬼祟祟往他的竹笛里裝著什么東西。

曾文述:什么東西?

劉真奇搖搖頭:我會搞清楚的。

117.西水河渡口 日

田向貴從渡船上下了岸。

坐在渡口河堤上的劉真奇,起身將帽檐向下壓了壓,朝田向貴迎面走去。

田向貴猛一抬頭,見劉真奇站在面前,不禁一驚。

劉真奇:老田,進城匯報工作啊!

田向貴笑了笑:老劉,有工作也得向書記您匯報,鷺州城干我啥事呀!

劉真奇瞄一眼田向貴腰間露出的竹笛,說:哦,聽說鷺州城有個音樂會,你的《萬馬奔騰》吹得好啊,是不是參加表演去了?

田向貴不由得警惕起來,下意識地摸摸短笛,邊走邊說:你開什么玩笑?

劉真奇趕上去:喂,老田,你等等!

田向貴情知不妙,便沿河堤逃奔起來。劉真奇快步追上去,一手抓住他的肩膀。田向貴拼命掙脫,順勢跳進河里。

劉真奇擼下帽子,縱身躍入河中。他一陣潛游追上田向貴,拖住他的腳,兩人在水中廝打起來。

河里,田向貴翻身將劉真奇壓入水下,雙手掐住劉真奇的脖頸。劉真奇一個深潛,反身從田向貴腰上拔下竹笛。田向貴急了,忙去搶奪。二人你來我往,在水面上爭奪著短笛。

田向貴突然騰出右手抓住劉真奇手腕,一下擼進他的腋窩。劉真奇不禁手一松,田向貴趁機奪過竹笛,隨手向鷺州城方向拋去。

竹笛在河面漂蕩著。

劉真奇見狀,一個猛子潛游過去,從水中伸出一只手抓住竹笛,猛地躥出水面,將竹笛向雙河方向拋去。

兩個人都向著漂在水面的竹笛奮力游去。

眼看田向貴要抓到竹笛,從水下伸出的一只手將竹笛搶了過去。劉真奇再次沖出水面,一甩手將竹笛拋上河岸。

劉真奇說:老田,咱們上岸吧!

田向貴哪還敢說話,反身拼命游往鷺州城方向。

118.雙河縣委廳間 日

劉真奇將田家駒寫給田向貴的字據擺在涂振先面前:老涂,這就是你要的證據。

涂振先攤開看著,憤怒地拍在桌上:這個叛徒!他人呢?

劉真奇:逃到鷺州城去了。

涂振先吼道:打進鷺州城去,活剝了這個叛徒!

劉真奇:快啦。聽說上級領導要調紅12軍過來,協助我們攻打鷺州呢!

涂振先:好哇!老劉,那我就放了張翠蓮。要不要先向她道個歉呢?

劉真奇:你說呢,特派員?

二人對望著笑了起來。

119.山前陣地 夜

碧月當空,清輝瀉滿大地。

埋伏在西華山陣地前的紅六軍二、四縱隊和赤衛隊等群眾武裝,以及各有分工的爆竹隊、稻草隊、擔架隊等依次排開在山坡下,靜候著總指揮部的總攻令。

總攻的沖鋒號在真龍山那邊響起。這邊,爆竹隊在排開的洋鐵桶里放進點燃的爆竹。爆竹的炸裂聲與數萬人的沖殺聲回響在一起,驚天動地。

擔任前鋒的四縱隊長胡銘一揮手,羅七一躍而起,帶領二支隊戰士奮勇沖鋒。

山坡兩旁的敵堡里立即響起機槍聲,密集的火力將前進的戰士們掃倒一片。

臥在地上的羅七抬起頭喊道:手榴彈!

戰士們紛紛向敵堡扔出手榴彈。爆炸聲中,戰士們剛要起身,敵堡內的機槍又吐出熾熱的火舌,將戰士們壓制在地,前進不得。

指揮壕里的劉真奇焦急地移開望遠鏡:胡銘,鋼炮呢?

胡銘:報告政委,沒有炮彈。只繳到三發,攻雙河時打完了。

木根叔與曾紀松跑過來:政委,我們的松樹炮對準了敵堡,請求開炮!

劉真奇:好哇,給我轟!

“轟隆!轟隆——”幾發松樹炮彈落到兩旁的敵堡中,敵堡坍了,機槍啞了。

羅七跳起來,喊一聲:沖啊——

我軍戰士們奮勇躍起,向前沖去。暗堡里的機槍突然響了,沖在前面的戰士一個個被擊中,后面的戰士紛紛臥倒在地。

張翠蓮火了,喊道:敢死隊,跟我上!

身旁的柳鐵搶前一步,奪過張翠蓮手中的炸藥包,說:支隊長,讓我來吧。你機槍掩護!

柳鐵帶領著敢死隊員,推起綁上濕棉被的架子車,低著頭朝地堡猛沖。密集的子彈打在濕棉被上“撲撲”作響。有敢死隊員腳部中彈,架子車歪倒一邊。

柳鐵猛沖到山腳下,將靠上地堡的炸藥包點燃,招呼一聲:撤!

“轟”的一聲,地堡被掀上了半空。

胡銘叫道:司號員,吹沖鋒號!

隨著軍號聲,四縱的全體戰士呈扇形向西華山布著鐵絲電網的二道防線沖去。尚未沖到電網前,就遇到防御工事里敵人的阻擊,雙方展開激戰。

柳鐵命綁上濕棉被的架子車一字排開,帶領敢死隊員在前面趟路。張翠蓮手握輕機槍與機槍手們分別跟在架子車后,向敵人一路攻擊前進。

在機槍的猛烈掃射下,防御工事里的敵人驚慌失措,死的死,逃的逃。

胡銘乘機帶著破壞隊和挑著稻草的群眾涌了上來。

破壞隊用長木柄砍刀拼命斫砍鐵絲電網,推倒梅花樁。

稻草隊用木梯靠上鐵絲電網,將一捆捆稻草往上堆,讓戰士們踩著稻草往下跳。

前面是深而寬的壕溝,布滿了密密麻麻像鞋刷子一樣的竹釘。稻草隊的群眾忙著將稻草往壕溝里推。一捆捆金色的稻草,源源不斷地滾進壕溝。

一段段壕溝,片刻工夫就被填滿。

戰士們踏著填滿稻草的壕溝,往西華山山頭沖去。

120.山頭陣地 夜

四縱戰士正與敵人進行肉搏,爭奪著山頭。

敵軍這邊將紅軍戰士趕下山,戰士們又從那邊的山下沖上來。

敵我雙方的戰斗正在膠著時,二縱隊長左益堂帶戰士潮水般涌上,與四縱隊戰士并肩作戰,奮力拼殺,將敵人一步步趕下山頭。

胡銘握著左益堂的手:老左,謝謝你及時趕到!

左益堂一拳擂著胡銘前胸:老胡!客氣啥,咱倆是兄弟啊!

劉真奇走過來:對,兄弟齊心,其利斷金!你們快進入陣地,敵人怕要反撲啦!

左益堂、胡銘二人敬禮:是!

說話間,“轟”的一聲,迫擊炮彈落到不遠處。左益堂、胡銘跑去:快進入陣地!隱蔽!

張翠蓮跟在柳鐵身后跑,回頭見一枚炮彈朝著他們飛來,她一個飛身將柳鐵撲倒,用身體護住柳鐵。

炮彈炸響了,柳鐵在煙塵中睜開眼睛,下意識地推開壓在身上的張翠蓮,見一塊彈片插進她的額角,血流不止,忙將她抱在懷中,哭喊著:支隊長!支隊長——

張翠蓮慢慢睜開眼睛,對柳鐵微笑著,聲音微弱地:兄……弟……

121.鷺州城 夜

天空一輪滿月,四周如同白晝。

一陣尖嘯聲劃過,左翼的真龍山和右翼的神馬嶺上空先后升起了信號彈。

劉真奇欣喜地望著胡銘、左益堂,說:好!紅12軍和一、三縱都攻占山頭了,咱就打進鷺州城去吧!

胡銘、左益堂:是!

劉真奇:吹沖鋒號。

小皮皮:是!

嘹亮的軍號聲中,紅二、四縱隊的戰士們分別從南、北戰壕里跳出,向著鷺州城方向沖下山去。

沖在前面的柳鐵高舉紅旗,大喊著:同志們,沖啊!為張支隊長報仇——

沿途的敵軍抱頭鼠竄。

這時候,三座山的軍號勁吹,殺聲震天。漫山遍野紅旗招展,數十萬群眾舉著大小紅旗,揮舞大刀、梭鏢、鳥銃、禾槍,從四面八方奔涌而來。

隊伍中,木根叔與田紀松喊著口號:打到鷺州去!活捉田家駒!消滅一切反動派!

在驚天動地的喊殺聲中,劉真奇帶領紅二、四縱沖到城西門。

西門口冷冷清清,人不見,槍不響,城門緊閉。

劉真奇對緊跟著的柳鐵說聲:上!

柳鐵隨手抱著一根長木靠墻,手腳并用,三下兩下就上了城墻,翻身下去。

城門開了,劉真奇帶著大家沖進城區,一路攻擊前進。

122.永叔街碼頭 夜

柳鐵指著向下移動的一只帆船說:看,有敵人逃跑。

劉真奇見碼頭上一艘鋼殼小汽船正在發動,便一槍將敵軍的舵手擊斃。

手握沖鋒槍的柳鐵、龍黑蠻將船上的幾個敵軍官打倒,隨之一齊跳上船,朝帆船追去。

看著快要趕上帆船,龍黑蠻朝前喊著話:你們別跑了,紅軍優待俘虜……

一梭子彈從帆船上掃過來,打得小汽船鋼板“咣當當”響。

柳鐵操起汽船上架著的重機槍就橫掃過去,帆船上有人叫著:別打,別打了,我們投降!

船頭上有人丟出槍,田伍舉著白旗鉆了出來。

劉真奇:是你,田家駒呢?

田家駒從船艙里鉆出,雙手放在腦后,垂首站到船頭上。

劉真奇:田家駒,我問你,鄧英呢?

田家駒:早坐船跑了。

劉真奇:你咋還沒走?

田家駒苦笑道:船全被他封了……

“撲通”一聲,有人從帆船尾部跳進河里。

劉真奇:誰?

田家駒:田向貴。

劉真奇二話沒說,縱身跳進河中,尾追過去……

123.贛水河中 晨

田向貴奮力向河對岸游著。劉真奇緊跟在后面追著,波濤一會兒將他拋向浪尖,一會兒又將他沉入水中。

田向貴游著游著,伸出一只手到河岸邊,被河岸上的一只手抓住一把拉了上來。

田向貴抬頭一看,見拉他上岸的涂振先怒視著他,忙雙膝跪地頭如搗蒜:老校長……特派員,你要救救我……

涂振先一巴掌打過去:救你?你這個叛徒!我要活剝了你!給我綁起來!

戰士們七手八腳地將田向貴捆了個結實。

124.鷺州城內 晨

鷺州城洋溢在歡樂聲中,家家戶戶門前掛著紅旗,放著爆竹,歡慶解放。

城門洞開,赤衛隊、少先隊手拿梭鏢、大刀,扛著槍從四面八方涌入。

中山廣場人山人海,梭鏢涌動,紅旗漫卷,熱鬧非凡。

涂振先押著田向貴向廣場走去。迎面,柳鐵與龍黑蠻將田家駒、田伍牽了過來。

走近時,田家駒跟田向貴對視了一眼。

廣場入口圍了一圈人,聽著坐在中間的高朵黑子“唱號音”。號音聲伴著鼓點,如訴如泣,時而悲壯,時而激昂:

虎占河西大田莊,狼霸河東花姑娘。

世上善惡終有償,田家軍閥槍下亡。

虎狼相繼遭天滅,空留虎子無久長!

125.一組鏡頭

旁白:1930年10月,軍閥混戰剛剛結束,蔣介石就迫不及待地對江西革命根據地發動第一次圍剿。為了保衛紅色政權、保衛土地革命勝利成果,在斗爭中分得田地、房屋、耕牛和農具的贛西翻身農民,扛著鳥銃、梭鏢、松樹炮、過山響,紛紛報名參加紅軍預備隊,浩浩蕩蕩地開往紅一方面軍駐地,踏上第一次反圍剿征程。

旁白聲中,出現以下畫面——

扛著各式武器的一列長長的農民武裝隊伍在行進中。

劉真奇、田家鳳大步走在行進的隊伍前面。

行進隊伍浩浩蕩蕩,日夜兼程……

(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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