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 林 齊子洋
(1.河北師范大學 新聞傳播學院,河北 石家莊 050024;2.同濟大學 人文學院,上海 200092;3.暨南大學 藝術學院,廣東 廣州 510632)
20世紀,在元語言、元小說、元戲劇廣泛討論后,有關“元”的概念也被拓展到電影中來。“元”側重于創作主體以及自反性呈現,體現在電影領域中則指關于電影的電影。元電影的重要結構是各種電影及影片的事實,涵蓋了電影生產過程、影片的技法類型等,是一種電影以自身為媒介來進行思考的獨特方式。
“迷影”特指 “電影藝術所激發的某種愛”,是對電影更為純粹的品鑒、對電影獨特魅力的臣服,更是迷影者的探索與沉思。影片《誤殺》的主人公身為觀影量豐富的電影癡迷者時,整部影片擁有了電影自身的指涉意義,奠定了其元電影的基礎。片中拼貼、戲仿、引用等元電影手段則成為觀眾迷影情結的觸發點。在后現代消解精英主義的全新語境下,使元電影以一種懸疑式的商業姿態,步入更多觀眾的視野并受到歡迎。
《誤殺》之所以帶有濃重的迷影文化色彩,源于片中大量觀眾所熟知電影因素的呈現。影片講述了一個資深迷影者的犯罪模仿,他大量的影視儲備使他從一個其貌不揚的平民百姓,成為瞞天過海的高智商罪犯,甚至說出“當你看過一千部電影,你會發現這個世界根本沒有什么離奇的事情”這樣的臺詞。
互文性是指不同文本之間相互聯結的關系,是后者對前者的吸收與轉換,可以互為參照。電影發展到現在,從敘事到空間再到音樂等各方面的內容都成為對已知文本的吸收和轉換,互文性難以避免。
《誤殺》除了與參照的印度版《誤殺瞞天記》的互文之外,其互文性質主要體現在對經典影片的模仿、致敬、引用上。最為關鍵的是敘事線索上與韓國懸疑犯罪片《蒙太奇》的互文;其次影片的多個場景出現了致敬式的鏡頭或段落,例如獄中越獄場景同《獄中風云》及《肖申克的救贖》的互文、棺材蓋上抓痕同《活埋》《妖貓傳》的互文等,無不是對名片佳作經典場景的挪用,直觀地為整片增添了極其強烈的迷影色彩。
電影中的互文應用體現了創作者對于經典的惦念及追憶,凝結了電影歷史上某個時間點或某位電影藝術家的縮影,展現的是電影作為大眾消費型藝術品的獨特魅力。另外,互文手段的應用同影片故事情節高度融合,而非影響影片流暢性的生搬硬套,因此相較于影片劇情的故事文本外,迷影者在觀影數據經驗庫的支持下,體會熟知電影的狂歡,是種能夠在新故事中喚尋熟悉記憶的多層次觀影體驗。這既是通過互文加深理解的闡釋,也是雙重在場的快感。
互文性也貫穿于文本編碼與解碼的過程中,此過程“根據其他材料來源和話語構成,它們找出話題、處理方法、議程、事件、人事、觀眾形象、形勢的界定”,再由迷影者通過自身經歷、心理定勢、約定俗成等語境,解碼出豐富的含義,形成新的話語場,達到影視話語意義產生的重要作用。可以說,通過影像符號中的解碼能使人產生闡釋與交流的心理態勢,這是電影批評去精英化、影評娛樂化時代形成的推動力,也正是迷影者與電影受眾的關鍵區分點。
迷影者能夠從《誤殺》中通過解碼,更好地與影片主體性話語形成共鳴并發現不足。圖形及聲音都能夠進行解碼與編碼的過程。片中反復出現的麥高芬——“羊”,被編碼在多個不同段落之中,使羊具有了諸如“替罪羊”“離群動物被捕食”等或象征或暗指的寓意,羊之前作為警察的遷怒對象被槍殺,現在又替代了被害人。這既是對于替罪羊的指代,也是對強權勢力霸道無理的譏諷。
編碼提升了迷影者對于充分把握影片細節的要求,促使迷影者產生解碼的濃厚興趣,在根據認知網絡進行解碼的同時,喚詢出對宗教、國家、生物等文化性的探尋,進而根據主體差異,對影片發表多元化見解。電影與受眾也因此建立了密切聯系,相輔相成,在解碼過程中共同形成自洽的影像符號體系。
元電影能使觀影者清醒意識到自身的觀影行為,或是暴露電影機器,或是映射電影機制,在電影中講述電影。觀眾除了能看到敘事內容,還能看到作者或生產過程,主客體以元電影的呈現方式為媒介,分別進行自我審視,感知電影本體的美學形態。
多個鏡頭的連接使觀眾產生聯想,并自發將未展現的過程補充完整,從中獲知創作者給出的信息,于是電影便有了意義。影片中男主角正是利用了人們零散記憶的片段性,利用話語權對記憶的時間點進行強調式的轉換,這正映射了電影特有的蒙太奇技法以及觀眾的聯想機制。
從敘事層面上來看,電影主角袁維杰的行為就好似電影創作者,他參與了生活中多個場景形成記憶段落,再用言語的灌輸、暗示將記憶段拼接組合,將蒙太奇機制運用到現實生活中,上演了一部生活中的“電影”;而受到影響的鄰居、朋友、同事等好比是單單實現了觀看作用的觀眾,代表的是某種缺乏主動參與過程的觀影方式,這樣深層次的套層結構也將《誤殺》烙印上了“元”的性質。
電影的魅力是多方面的,蒙太奇作為電影的特色,正是利用了這種受眾心理,在解構主義下重構。剪輯大多要求與觀眾達到視點縫合的效果,要求無法感知連接點的存在,但觀眾的參與性也會急轉直下,成為被迫輸入信息的被動者。因此元電影在意指類似的電影機制時,主客體便都擁有了非強制性的思考,創新性也由創作主體向客體發生轉移,達到元電影警醒自身的目的。
電影是人為夢幻世界的重要載體,因為人眼所見的確切導致了虛構的真實,但元電影的特質卻能夠使觀眾在夢與現實中切換自如。電影是以大眾消費為主導的商業片,建構了無數新奇的想象世界,敘述了大量編寫的故事文本,在源于生活的同時提煉出中心意涵,實現夢與現實的雙重敘境。
代入感對一部電影是至關重要的,當手機終端成為銀幕,影院封閉環境帶來的集中力已蕩然無存,因此電影自身的言說方式在與受眾的溝通方面,所起的效用日益加重。《誤殺》中的大量交叉、比喻、心理等蒙太奇手段充分調動著觀影時的注意力,例如電影中出現了數十次升格鏡頭,尤其是在雨中揭棺這場戲中的應用,緩慢降落的雨滴、無聲的留白使觀眾真切地感知每個細節,感情升華的同時從幻夢中短暫脫離來進行思考;棺材裝羊尸未知所利用的全知與限制視角轉變,基于電影眼與觀眾的視點縫合,也是刻畫懸念、制造反轉的利刃。
在沉浸中不時中斷是元電影的拿手好戲,同在場觀眾進行虛實相間的互動,形成思想上的共振,借此豐富影片除娛樂之外的多方面含義,提醒觀眾在短暫逃離生活時不忘思考現實。
元電影對于影像本體的暴露不加掩飾,對其身為戲中戲的自我認知產生刺激,呈現為敘事文本所具有的套層結構,實現了對某種電影事實的指涉意義,觀眾便在多重敘境的間隙中進行反身性自省。反身性最早用于哲學及心理學中,指以自身為對象進行指涉的理性能力,也延伸為電影媒介語言的自我反射的能力,強調電影藝術沉浸性之外的本體特質。
《誤殺》中李維杰迷影者的身份,在某種程度上闡釋了電影與觀眾的關系,觀影時能夠從中窺見闡釋中的自我澄明和自知,即反身性的自我指涉。主人公與觀眾發生共鳴,從某種角度上看其價值觀念代表了觀眾觀影后的心理感受,影片主人公成為觀眾的自我指涉,表現為對其行為的高度認同。
然而當符合人腦幻想的影像世界呈現在眼前,從視覺與聽覺的感官方面刺激神經,大腦飛速運轉以接受全新信息時,反身性策略從內向外打破粉飾的完整性,撕裂電影機制的自我包裝,對電影本體以及影視美學形態進行反思,不斷提醒著影片中介與折射的性質,在感性與理性并重的條件下對這種方式產生思考判斷,強調了電影藝術本體的學術價值。
如今,我國擁有僅次于美國的第二大電影市場。電影行業也正朝著產業化、工業化邁進,藝術與商業平衡的討論日益激烈,各類型電影也在逐漸轉型,呈現雜糅的趨勢,其內核便是以大眾觀影取向為核心的
《誤殺》雖然翻拍自印度電影《誤殺瞞天記》,卻利用在地化策略將多種類型化商業元素進行碰撞,迸濺出亮眼的火花,贏得不菲票房,為沉寂的元電影市場注入一針強心劑。影片懸疑感營造出色,將一些社會階級對立的現實、肢體言語的黑色幽默、保護家人的親情與斗智斗勇的刺激相結合,并配以后現代式的引用、戲謔等豐富的元電影手段來對迷影者進行刻畫,譜寫出多元化元電影類型文本,是時代潮流促使下的轉變與創新。
搶占電影超級市場是電影業文娛雙發展的必由之路,也是國家文化輸出的重要方式。在電影市場長期被好萊塢挾持的狀態下,諸如戲劇效果強烈、戲劇沖突明顯的模仿之作層出不窮,選用名導演、名演員、大制作等來博取票房的行為也數不勝數,但大都噱頭十足后勁不足,票房口碑雙下滑的形勢嚴峻。商業片的成功首要在于本國受眾的接受度亟待提升,深入群眾針對民族特色來進行創作改變,利用在地化策略避免水土不服的現象,從而發揚民族風格優勢,講好中國故事。
《誤殺》在懸疑為主的故事情節中埋入迷影之“梗”,既有戲劇化劇情、意料的反轉,也有對現實生活、電影行業的自我審查與檢驗,兼顧戲劇性與延伸度的雙重需求。影片的文本正是對大眾消費主義的迎合,是從屬于懸疑犯罪類型商業片中的元電影。也正因如此,才能夠讓元電影步入廣泛大眾視野,使更多觀眾走入影院,享受一場影迷式的狂歡。
拍攝技術、影像設備的發展與普及,影視制作日益普遍,其文化內核越來越娛樂化,除了突出強調影像本體藝術特性的形式,還須兼備刺激性及新鮮感的敘事內容才能夠步入院線并獲得市場認可,也成為當今電影發展的重要方向之一。
電影產業在迅猛的前進中不斷變化與創新成為時代需求,各種電影的界限也已趨于模糊,電影在不斷的自我排斥中自我融洽,不斷在自我否定后自我肯定。元電影因迷影文化獨具魅力,在與不同商業元素的結合之后依然別具一格,相信今后元電影也會在創新中不斷超越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