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國際經濟合作新模式：第三方市場合作*

張 穎

[內容提要] 中國提出的第三方市場合作是指中外多國企業共同在第三國市場開展經濟合作。第三方市場合作是中國在三方合作理念基礎上提出的國際經濟合作新模式。第三方市場合作主要是通過中國企業與發達國家跨國企業合作，實現“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在首腦外交的推動下，第三方市場合作已呈現法律與機制建設先行、融資與項目合作齊頭并進、以非洲和東南亞為重點區域等特點。第三方市場合作強調企業主導、政府推動，通過開放的、包容的合作，實現發達國家技術和中國產能優勢的互補，推動第三國經濟發展，特別是基礎設施水平提升，實現1+1+1>3的“共贏”效果。隨著“一帶一路”的影響力越來越大，中國與發達國家及“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將越來越多地開展第三方市場合作。這一模式對推動“一帶一路”建設，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具有重要的意義。

第三方市場合作是中國倡導和實施的國際合作新模式，指中外多國企業共同在第三國市場開展經濟合作。(1)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第三方市場合作指南和案例”，http://www.ndrc.gov.cn/zcfb/zcfbtz/201909/W020190903376130812997.pdf.(上網時間：2019年9月9日)第三方市場合作首次出現在中國官方文件中是在2019年3月，當時李克強總理在政府工作報告中提出：以共商共建共享為原則，利用國際通行規則，發揮企業作用，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推動基礎設施建設，同時利用中國富裕的產能加強國際合作，“拓展第三方市場合作。”(2)李克強：“政府工作報告”，《人民日報》，2019年3月17日。2019年9月，中國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發布《第三方市場合作指南和案例》指出，中國政府希望，通過開放的、包容的第三方市場合作這一國際合作新模式，實現中外企業優勢互補，并推動第三國經濟發展，特別是基礎設施水平提升，“實現1+1+1>3的效果”。(3)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第三方市場合作指南和案例”，http://www.ndrc.gov.cn/zcfb/zcfbtz/201909/W020190903376130812997.pdf.(上網時間：2019年9月9日)第三方市場合作是國際多邊經濟合作的創新模式，主要是中國與發達國家的經濟合作，目前已進入機制建設階段，目標是實現“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本文擬考察第三方市場合作的推進情況，分析其對于中外經貿關系發展的效果。

一

中國一直堅定地支持和維護多邊主義。在多邊主義原則下，三方合作是比較容易為各方接受的合作方式。三方合作是指兩個或多個國家與第三方合作的模式，其中第三方包括政府、企業或多邊組織，合作內容主要有專業技能、技術和資源等方面的合作。相較于南北合作或南南合作，三方合作更為包容、更可持續、參與主體的關系更為平等。區域內三方合作、跨區域三方合作和與國際組織在全球范圍內開展的三方合作是三方合作的主要路徑。中國與俄羅斯、蒙古，中國與俄羅斯、印度及與聯合國開發計劃署(UNDP)、聯合國環境規劃署(UNEP)等多邊國際機構之間，都開展了三方合作。

近年來，在三方合作的基礎上，中國政府進一步提出第三方市場合作這一國際經濟合作的新模式，并大力推動這種合作的實施。2015年，在李克強總理訪問法國期間，中法正式發表《中法關于第三方市場合作的聯合聲明》。此后，第三方市場合作成為中國對外經濟合作乃至中國外交的重要創新點。2016 年，中國與加拿大簽署《關于開展第三方市場合作的聯合聲明》。2018 年，中法兩國表示，將重點圍繞“一帶一路”倡議探討共同開拓第三方市場的新型合作形式。這期間，中國分別與英國、荷蘭、德國、日本、比利時、意大利、西班牙等多個發達國家簽署聯合聲明或諒解備忘錄，開展第三方市場合作。2018年12月發布的第三份《中國對歐盟政策文件》指出：“深化和拓展各領域務實合作，開展第三方市場合作，在交流合作中取長補短、良性互動、共同發展。”(4)“中國對歐盟政策文件”，《人民日報》，2018年12月19日。2019年3月，習近平主席出訪意大利、摩納哥、法國期間，反復倡導“第三方市場合作”。其間，中法兩國元首共同見證第三方市場合作等雙邊合作文件的互換，兩國簽署第三方市場合作第三輪示范項目清單，啟動第三方市場合作基金。習近平在與法國總統馬克龍、德國總理默克爾和歐盟委員會主席容克會晤時，表達了擴大第三方合作的意愿。(5)“習近平會見德國總理”，http://www.xinhuanet.com/video/2019-03/27/c_1210093294.htm.(上網時間：2019年3月28日)他表示，中方愿繼續推動“一帶一路”倡議同歐盟“歐亞互聯互通戰略”對接，既推動雙邊合作，又推動第三方市場合作，實現各方共贏。(6)“習近平同出席中法全球治理論壇閉幕式的歐洲領導人舉行會晤”，《人民日報》，2019年3月27日。4月，第二屆“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圓桌峰會在北京召開。習近平在會見中外記者時強調，為構建全球互聯互通伙伴關系，需要加強機制建設，“中國將努力對接各國和國際組織經濟發展規劃，加強第三方市場合作。”(7)習近平：“在第二屆“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記者會上的講話”，《人民日報》，2019年4月28日。6月，G20峰會在日本大阪召開，習近平在與韓國總統文在寅、日本首相安倍晉三、法國總統馬克龍會談時均表示：要深化第三方市場等廣泛領域合作，“打造新的合作增長點”。(8)“習近平會見日本首相安倍晉三”，《人民日報》，2019年6月28日。11月，馬克龍再次訪華，第三方市場合作已成兩國領導人著力推動的方向性事項。12月，中日韓首腦會晤，第三方市場合作是共同話題之一。安倍在與習近平會談時表示，日方愿同中方積極推進第三方市場合作。(9)“習近平會見日本首相安倍晉三”，《人民日報》，2019年12月24日。2020年1月，習近平出訪緬甸期間表示，中緬經濟走廊建設歡迎第三方市場合作的形式。截至2019年6月，中國已與14個國家建立了第三方市場合作機制。(10)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第三方市場合作指南和案例”，第4頁。這一年，中國分別與瑞士、新加坡簽署第三方市場合作備忘錄，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專門發布《第三方市場合作指南和案例》，第三方市場合作成為中國“一帶一路”國際合作的重要內容，也是中國與發達國家開展國際合作的重要方式之一。

第三方市場合作來源于三方合作，但與三方合作又有著明顯的區別。兩種合作模式的相同之處在于，基于合作國的比較優勢，致力于開展符合東道國實際需要的合作項目，強調增加東道國的自主性與參與度，主要合作形式都是項目式合作。兩種合作模式更是有各自特色，不同之處可見于許多方面。第一，主要目標不同。三方合作的主要目標在于為第三方(國)的問題提供創新型解決方案，而第三方市場合作基于“三方共贏”。第二，第三方(國)的角色不同。第三方在三方合作中為受援方(國)，而在第三方市場合作中則是東道主(國)的角色。第三，比較優勢不同。在三方合作中，傳統援助方(國)的比較優勢主要在于技術、資金、援助項目管理經驗和合法性等方面，新興援助方(國)的比較優勢主要在于自身從受援方成長為援助方的經驗、“發展有效性”和在某些具體領域的專業經驗等優勢。在第三方市場合作中，發達國家的比較優勢是先進技術、核心裝備、先進理念和資金、經驗，中國的比較優勢是優勢產能，第三方(國)的比較優勢是潛在市場及發展需求。第四，主要參與者不同。三方合作的主要參與方是國際組織及各國政府機構，第三方市場合作的主要參與者為各方(國)企業。

第三方市場合作實質上是中國與發達國家合作開展“一帶一路”建設的創新模式。其中市場主要是指非洲、東南亞等發展中國家的市場，合作主要指中國與發達國家的合作。這一合作方式實現了發達國家先進技術與中國優勢產能的互補，并對接了發展中國家的發展需求，實現了共贏。它便于多個企業參與其中，實現分類生產，有助于推動項目節約成本、提高質量、加快進程。因此，這一合作模式受到了合作方及其市場、政府、企業等各有關方面的歡迎和重視。許多跨國公司通過供應鏈合作、聯合投標、聯合投資、聯合融資等與中國企業開展第三方市場合作，許多發達國家通過第三方市場合作參與到中國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開展的建設項目中。截至2019年10月底，中國已與137個國家和30個國際組織簽署197份“一帶一路”合作文件，其中有不少發達國家公司、金融機構與中國合作開拓第三方市場。(11)“中國已與137個國家、30個國際組織簽署197份‘一帶一路’合作文件”，http://www.xinhuanet.com//fortune/2019-11/15/c_1125237972.htm.(上網時間：2020年3月13日)國際上一些學者注意到，“為了改進‘一帶一路’建設質量，中國表現出與國際組織構建伙伴關系及與日本和歐洲國家尋求第三方市場合作的強烈意愿。”(12)Takuma Yatsui,“China Exploring Ways to Adjust Belt and Road Initiative:Compromising to Meet International Standars and the Limits of Such Adjustments,”Mitsui & Co.Global Strategic Studies Institute Monthly Report, October 2019,pp.1-9.也有學者認為，第三方市場合作對于“一帶一路”建設來說至關重要。(13)Youyi Zhang,“Third-party Market Cooperation under the Belt and Road Initiative: Progress, Challenges, and Recommendations,”China International Strategy Review,Vol.1,January 17,2020, pp.310-329.

二

第三方市場合作就政策而言屬于經濟體之間的合作行為，就形式而言主要是企業行為，其內涵涉及各種經濟體的諸多發展領域。2013～2018年，中國公司與西方跨國公司合作了413個新建投資項目，其中50多項采取第三方市場合作的形式。到2018年6月，第三方市場合作項目合計達到126億美元。(14)Youyi Zhang,“Third-party Market Cooperation under the Belt and Road Initiative: Progress, Challenges, and Recommendations,”China International Strategy Review,Vol.1,January 17,2020, pp.310-329.第三方市場合作強調企業主導、政府推動，通過頂層設計，實現中外企業優勢互補，國家發展戰略對接，顯示出不同于以往國際合作的新特點。

(一)法律與機制建設先行。作為國際經濟合作新模式，第三方市場合作無論在理論上還是實踐上均缺乏可以參照的樣本，這就要求中國在與發達國家協商時，法律與機制建設先行，從而為第三方市場合作指明方向，確定框架。

法國作為歐盟重要成員國之一，是最早表達參與“一帶一路”合作意愿的歐洲國家之一，也是最早與中國一起提出第三方市場合作概念的國家。2010年《中國和法國關于加強全面戰略伙伴關系的聯合聲明》就提到了第三方市場合作。2015年6月，李克強總理訪問法國期間在同奧朗德總統會談時表示，中法應拓寬合作思路，聯合開拓第三方市場，為中法務實合作開辟新天地。作為這次出訪的成果，中法建立共同基金，為雙方的第三方市場合作提供融資支持。(15)“李克強會見奧朗德:建立中法共同基金聯合開拓第三方市場”，http://www.xinhuanet.com//world/2015-07/01/c_127970590.htm.(上網時間：2019年6月23日)中法還正式發表《中法政府關于第三方市場合作的聯合聲明》，確認第三方市場合作的法律意義。該聲明對第三方市場合作的原則、內容等方面都作了說明，這些說明成為后來中國與各國開展第三方市場合作的范式。《聲明》提出了第三方市場合作的原則，包括“企業主導，政府推動”“平等協商，互利共贏”“互補、互利、開放、包容”等。(16)“中法政府關于第三方市場合作的聯合聲明”， http://world.people.com.cn/n/2015/0702/c1002-27244657.html.(上網時間：2020年3月1日)《聲明》表示，第三方市場合作的目的是發揮中國的中端制造能力，發揮法國的高端技術、先進理念等優勢，為第三國提供高性價比的產品和服務，實現三方共贏。該《聲明》的發表使得第三方市場合作成為“一帶一路”建設優先考慮的經濟和外交政策。2016年第四次中法高級別經濟財金對話期間，兩國簽署了《關于設立中法第三方市場合作指導委員會的諒解備忘錄》，建立了定期對話機制。此后，中法圍繞第三方市場合作進行了多輪磋商，并建立中法第三方市場合作委員會，定期召開會議，就中法第三方市場合作項目清單交換意見，政府、大型企業、私人企業、民間行為體、智庫均參與其中。

2019年11月，馬克龍總統第二次訪華并出席第二屆中國國際進口博覽會。在中法元首會談中，習近平表示，中方將積極推動更多企業參與第三方市場合作。(17)“習近平同法國總統馬克龍會談”，《人民日報》，2019年11月7日。兩國簽署的《中法關系行動計劃》指出，“中法兩國將以示范項目清單為基礎，繼續選定雙方在第三方市場可共同承擔的項目，特別是在亞洲和非洲。”(18)“中法關系行動計劃”，《人民日報》，2019年11月7日。

日本是繼法國之后較早參與到第三方市場合作的發達國家之一。2017年11月，習近平主席與安倍首相舉行會晤，就在“一帶一路”框架下開展第三方合作達成重要共識。2018 年5月，李克強總理訪問日本期間，中國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商務部與日本外務省、經濟產業省共同簽署《關于中日第三方市場合作的備忘錄》。《備忘錄》確認，在中日經濟高層對話機制下建立并啟動跨部門、官民聯合的“推進中日第三方市場合作工作機制”，共同舉辦“中日第三方市場合作論壇”。(19)“中日簽署經貿合作協議?涉服務貿易及第三方市場合作”，http://finance.people.com.cn/n1/2018/0509/c1004-29975437.html.(上網時間：2019年6月10日)同年9月25日，中日第三方市場合作工作機制第一次會議在北京舉行。這一機制的目的是推動建立政府、企業、金融機構、商(協)會、智庫、使領館“六位一體”的工作對接網絡，為中日兩國經貿合作提供合作的新方式。在機制建設方面，中日第三方市場合作已后來居上。

2018年10月，安倍實現2011年以來日本領導人的首次訪華。在同安倍會談時，李克強總理表示，希望第三方市場合作成為中日合作的新支柱。(20)“李克強同日本首相安倍晉三舉行會談”，http://www.gov.cn/xinwen/2018-10/26/content_5334778.htm.(上網時間：2019年5月2日)其間，兩國領導人共同出席了首屆中日第三方市場合作論壇。李克強在致辭中表示：中日的第三方市場合作，就是推動雙方在第三方市場不搞“惡性競爭”，實現優勢互補，拓展合作空間，兩國政府將推動這一合作。(21)“首屆中日第三方市場合作論壇上，李克強和安倍都說了什么？”，http://www.gov.cn/xinwen/2018-10/27/content_5335045.htm.(上網時間：2019年5月3日)兩國政府、經濟團體、企業等1500多人出席論壇，并在交通物流、能源環保、產業升級和金融支持、地區開發等4個分論壇展開討論。其間，兩國共簽署52項協議，總金額超過180億美元。

意大利繼法國之后加快推進與中國的第三方市場合作。2018 年 9 月，中國國家發改委同意大利經濟發展部共同簽署《關于開展第三方市場合作的諒解備忘錄》，兩國政府間正式建立第三方市場合作工作機制。2019年3月，習近平主席出訪意大利。其重要成果是，意大利成為簽署“一帶一路”建設諒解備忘錄的第一個七國集團(G7)國家。作為意大利參與“一帶一路”高質量建設的方式，第三方市場合作將發揮主要作用。習近平稱“鼓勵兩國企業開展第三方市場合作，實現互利多贏。”(22)“習近平在意大利媒體發表署名文章 東西交往傳佳話 中意友誼續新篇”，《人民日報》，2019年3月21日。訪問期間，習近平同意大利主要領導人的會談均涉及第三方市場合作的內容，習近平表示，希望兩國協調宏觀經濟政策，共同推進能源、金融、基礎設施建設等領域第三方市場合作。(23)“習近平同意大利總理孔特會談”，《人民日報》2019年3月24日。其間，中意首次召開了兩國企業家委員會、第三方市場合作論壇、文化合作機制會議，習近平和意大利總統馬塔雷拉一道會見了出席三大機制性會議的雙方代表。兩國還發表了關于加強全面戰略伙伴關系的聯合公報，再次確認落實《中意開展第三方市場合作的諒解備忘錄》，“支持雙方企業在第三方市場共同探討合作機會”。(24)“中華人民共和國和意大利共和國關于加強全面戰略伙伴關系的聯合公報”，《人民日報》，2019年3月24日。

可以說，第三方市場合由于有了政府間法律、機制建設的保障，現已成為廣受歡迎的國際合作模式。首腦外交恰恰發揮了直接的推動作用。相關政府文件的簽署和配套機制的建立，為中國與各國開展第三方市場合作提供了機制和政策保障，制度先行成為第三方市場合作頂層設計的重要方面。

(二)融資與項目合作齊頭并進。第三方市場的主要需求是資金和技術，因此，從內容看，第三方市場合作主要包含融資和項目合作，金融合作與項目合作齊頭并進成為其主要特點之一。

融資與投資是首要的合作類型。“一帶一路”基礎設施和能源項目都需要巨額資金。根據亞洲開發銀行數據，2016～2030年要維持現在的增長率僅亞洲在基礎設施方面的投資就需要26萬億美元，即每年為1.7萬億美元。而目前包括亞洲開發銀行在內的多邊開發銀行(MDB)也只為亞洲基礎設施建設提供了2.5%的資金。(25)“Asian Infrastructure Needs Exceed $1.7 Trillion Per Year, Double Previous Estimates,” Asian Development Bank, February 28, 2017.中國始終強調，“一帶一路”建設是沿線國家的大合唱,因此“一帶一路”建設的資金不足問題，可以嘗試通過第三方市場合作加以解決。近年來，一系列第三方市場合作項目接連達成或啟動：歐洲復興開發銀行(EBRD)與中國之間通往歐洲的新“絲路”貿易路線第三方市場合作項目，(26)“歐洲復興開發銀行與中國絲路基金簽署諒解備忘錄”，http://www.scio.gov.cn/ztk/wh/slxy/htws/document/1480578/1480578.htm.(上網時間：2019年6月25日)法國儲蓄銀行與中投公司之間用于在非洲和亞洲20億歐元投資的聯合投資基金，(27)“通過第三方合作實現‘1+1+1>3’”，http://www.pbc.gov.cn/goutongjiaoliu/113456/113469/3815484/index.html.(上網時間：2019年6月24日)歐洲投資基金與絲路基金之間的中歐共同投資基金，(28)“中歐共同投資基金成立一年投資項目涉多個歐洲國家”，https://www.yidaiyilu.gov.cn/xwzx/roll/92480.htm.(上網時間：2019年6月25日)日本三菱日聯銀行與中國國家開發銀行關于在東盟地區開展第三方市場合作的《業務合作協議》，(29)“國開行與日本三菱日聯銀行簽約加強‘一帶一路’框架下第三方合作”，https://www.yidaiyilu.gov.cn/xwzx/gnxw/55403.htm.( 上網時間：2019年6月27日)法國巴黎銀行以及法國最大的私募基金歐瑞澤基金集團與中投公司之間以投資歐洲大陸為主的“中法產業合作基金”，(30)“從第三方市場到金融聯手中法合作更上一層樓”，http://china.chinadaily.com.cn/a/201903/28/WS5c9c9eada310e7f8b15734d9.html.( 上網時間：2019年6月23日)法國國家投資銀行與中投公司為毛里求斯清潔能源項目提供融資，(31)“通過第三方合作實現‘1+1+1>3’”。法國東方匯理銀行與中國信保的第三方市場框架合作協議，(32)“中國信保與東方匯理銀行簽署第三方市場框架合作協議”，https://www.yidaiyilu.gov.cn/xwzx/gnxw/84753.htm.( 上網時間：2019年6月27日)以及歐洲復興開發銀行與中國工商銀行共同為中東、北非、中亞、土耳其多個電站、天然氣等項目提供融資，(33)“通過第三方合作實現‘1+1+1>3’”。等等。聯合融資和投資，解決了發展中國家資金短缺問題，推動了發達國家企業積極參與“一帶一路”建設，從而實現了“高質量的國際合作”。(34)Takuma Yatsui,“Mitisui & Co.Global Strategic Studies Institute Monthly Report , ”Mitsui Mitisui& Co.Global Strategic Studies Institute, October 2019,pp.1-9.

項目合作是第三方市場合作的又一類型。在泰國東部經濟走廊的建設中，中國中信集團聯合日本伊藤忠商社等共同投資，具有第三方市場合作的鮮明特點。其他這類項目還有很多，諸如中國鐵路總公司和德國鐵路公司在中歐班列、高鐵運營維護等領域的合作，中法在英國核電項目的合作，中國與新加坡在東南亞國家的合作，中韓在第三國基礎設施建設、交通、能源等領域的合作，等等。2019年3月習近平訪問法國期間，兩國領導人共同見證了施耐德電氣集團與中國銀行、中國電力建設集團有限公司(PCC)簽署第三方市場戰略合作協議。這一合作總價值高達60億歐元。(35)“Triple Win? China and Third-Market Cooperation,” Institut Montaigne,July 10, 2019.近年來，施耐德電氣與中國機械工業集團有限公司合作，為烏茲別克斯坦提供能源解決方案；與中國國家電網集團實現了在東非城市輕軌的合作；與中信建設在安哥拉共同開展職業教育等。這些戰略合作為推動第三方市場的可持續發展增添了動力。由于發達國家的跨國公司擁有先進的技術和豐富的管理經驗，能夠幫助中國企業進入并且繁榮“一帶一路”市場，中國與發達國家跨國公司的項目合作往往是中國的產能與發達國家高端產品的合作，其目標仍是高質量的國際合作。

融資和投資是“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經濟發展的客觀需求，而項目合作往往是通過技術合作，特別是基礎設施建設中的技術合作實現的，第三方市場合作的開放性和包容性為其提供了廣闊前景。

(三)非洲和東南亞是重點推廣區域。非洲和東南亞國家是“一帶一路”沿線與中國合作最密切的國家，也是第三方市場合作中中國企業與發達國家跨國企業合作的重點推廣區域。

中法第三方市場合作主要集中在非洲市場。法國與非洲尤其法語非洲國家有著深厚的政治、社會和文化聯系。根據聯合國貿發會議 (UNCTAD)數據，2019年，法國和中國分別是非洲第一、第五大投資國(對非直接投資分別為640億美元和460億美元)。(36)Youyi Zhang,“Third-party Market Cooperation under the Belt and Road Initiative: Progress, Challenges, and Recommendations”; United Nations Conference on Trade and Development,“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Inward and Outward Flows and Stock,” https://unctadstat.unctad.org/wds/TableViewer/tableView.aspx?ReportId=96740.(上網時間：2020年2月17日)2018年，法國能源巨頭道達爾集團與中國交通建設集團有限公司達成協議，雙方互為優先供應商，共同拓展全球范圍內的基礎設施建設合作，其中重點合作領域便是非洲。2019年，中國建筑集團有限公司和法國愛集思集團共同投資的剛果(布)國家1號公路特許經營項目正式啟動。法國前總理拉法蘭表示，法中兩國在第三方市場特別是在非洲的合作前景廣闊。(37)“‘為一帶一路這個世紀工程添磚加瓦’——訪法國前總理拉法蘭”，《人民日報》，2019年5月7日。法國—非洲基金會副主席、法國非洲2030俱樂部主席哈立德·伊戈表示，法中兩國在“一帶一路”框架下開展第三方市場合作，特別是幫助非洲國家提高基礎設施水平，“有利于促進歐洲、非洲的沿線國家共同發展”。(38)Entretien avec Khaled Igué, Président du Club 2030 Afrique et Vice-Président de la Fench-African Foundation,Institut de Relations Internationale et Stratégique, https://www.iris-france.org(上網時間：2020年1月17日);劉玲玲：“中法共商深化一帶一路合作”，《人民日報》，2019年12月25日。

中日第三方市場合作的重點是在基礎設施建設領域。2018年6月，日本政府更新基礎設施出口戰略，首次明確提出將推動中日企業在第三方市場的合作，從而將這一合作提高到戰略高度。中日第三方市場合作主要集中在東南亞。東南亞正處工業化的進程中，急需發展基礎設施，但缺少技術和資金。而中國有巨大的產能和政策支持，日本具有豐富的海外經驗和先進的技術以及成熟的風險管控機制。因此，中日在東南亞的第三方市場合作可以滿足三方的需求。在中日兩國政府的推動下，近年來，泰國“東部經濟走廊”等示范項目在東盟全面展開。在與中國企業的第三方市場合作中，日立集團堪稱典范。中國企業在緬甸、馬來西亞、柬埔寨等國的項目中均采用了日立集團的電梯；同時，日立集團與兩家中國企業在英國倫敦和澳大利亞悉尼的地鐵項目中均有合作。在首屆中日第三方市場合作論壇中，日立集團又與兩家中國企業簽署了合作項目。中日兩國都是外向型經濟大國，兩國較早確定第三方市場合作的重點領域，有力推進了兩國的第三方市場合作。如在非洲，中國和日本通過第三方市場合作的方式改善了連接喀麥隆和剛果共和國的西非國際走廊。在日本國際協力銀行與中國國家開發銀行在北京行共同舉辦的中日第三方市場金融合作論壇上，日本國際協力銀行總裁前田匡史表示，以第三方市場合作的視角看待“一帶一路”倡議，“有助于加強日本與歐亞大陸的聯系”。(39)李滿、趙成、殷新、張曉東：“習近平主席在圣彼得堡國際經濟論壇全會上的致辭贏得與會人士廣泛贊譽——‘大國領導人高度責任心的具體體現’”，《人民日報》，2019年6月8日。

非洲和東南亞地區經濟基礎較為薄弱，但經濟增速較快，且與中國的政治、經濟關系較密切，是中國“一帶一路”國際合作的重點方向。中國在這些地區開展第三方市場合作，既可以利用自身市場優勢，又可助推“一帶一路”建設的高質量發展。

三

第三方市場合作基于各方比較優勢，強調1+1+1>3的“共贏”效應。第三方市場合作有利于發達國家跨國企業發揮生產要素優勢，也有助于發展中國家獲得更多的資金、技術和管理經驗；同時可以直接撬動發達國家跨國企業參與“一帶一路”建設，在“一帶一路”建設中實現各相關國家發展戰略的對接。展望未來，第三方市場合作將在當前的重點區域非洲和東南亞之外實施，推廣到越來越多的國家。

對于發達國家而言，第三方市場合作有利于跨國企業發揮生產要素優勢。根據UNCTAD公布的《世界投資報告2019》，全球直接投資自2015年達到峰值后連續三年下滑，2018年相較2017年下降13個百分點，降至1.3萬億美元。(40)聯合國貿易和發展會議：《世界投資報告2019》(中文版)，紐約和日內瓦，2019年，第ix頁。直接投資總量的下降主要由于流向發達國家和轉型經濟體的直接投資大幅下降。與此同時，流向發展中國家的直接投資總體呈穩定增長趨勢，2013～2018年的年均增長率為1.6%。流向發展中國家的直接投資占全球直接投資的比重也由2013年的46%增長至2018年的54%。(41)James X. Zhan and others, “World Investment Report 2019: Special Economic Zones,” UNCTAD, 2019.此消彼長，發達國家盡管擁有先進的技術和管理經驗，但受產業空心化、海外市場需求不足等因素影響，其自身的發展動力不足。另一方面，發達國家的生產要素向發展中國家流動的過程中，由于高昂的成本導致價格隨之高漲，發展中國家不堪負擔，發達國家有效開發發展中國家市場難度越來越大。第三方市場合作為發達國家的生產要素向發展中國家流動提供了一個新的選擇方案，不僅有利于投資回報的穩定和技術、管理經驗的推廣應用，而且會拓寬跨國企業對外合作的渠道。

對于發展中國家而言，第三方市場合作有利于滿足其作為市場需求方獲得更多的資金、技術和管理經驗。許多發展中國家擁有豐富的資源和市場，但基礎設施和資金嚴重不足，經濟發展處于工業化早期。產業技術、裝備產能和投融資的不足是制約發展中國家發展的關鍵因素。中國提出的第三方市場合作，摒棄了市場惡性競爭帶來的零和游戲，實現了對傳統國際貿易實踐的突破。通過不同市場需求，利用差異化進行分層合作。第三方市場合作強調“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是這一合作的最大受益者，其針對性將有助于對接發展中國家工業化發展需求。發展中國家借此可以利用中國企業性價比較高的產品、較強的中高端制造能力，同時獲得更高性價比的技術、設備及管理經驗，進而推進其自身的工業化、城鎮化、現代化，加速經濟的轉型、升級。

對于中國而言，第三方市場合作不僅可以直接撬動發達國家跨國企業參與“一帶一路”建設，而且可以通過頂層設計，追求與各國發展戰略對接。習近平曾在多個場合反復強調，第三方市場合作就是要加強發展理念交流和戰略對接，做好雙邊關系發展頂層設計。(42)“習近平在西班牙媒體發表署名文章”，http://www.xinhuanet.com/politics/leaders/2018-11/27/c_1123775524.htm.(上網時間：2019年5月2日)第三方市場合作以多邊主義為前提，強調開放合作，協同發揮個體差異化優勢，強調對接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不同發展階段的供給和需求。它一方面釋放發達國家跨國企業的資金、技術優勢；另一方面將全球高中低端產業鏈有機融合，推動形成合理高效的產業分工格局，從而在完善全球治理、推進貿易投資自由化、便利化方面進行了有益的探索。比如，中國的“一帶一路”倡議同西班牙地中海走廊建設、“亞洲發展戰略”對接，中國同歐盟的“容克計劃”“歐亞互聯互通戰略”對接等等，都是通過多方參與實現共同受益的目標，既推動雙邊合作，又實現各方互利共贏。(43)“習近平在第二屆“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開幕式上的主旨演講(全文)”，http://www.xinhuanet.com/2019-04/26/c_1124420187.htm;“習近平同出席中法全球治理論壇閉幕式的歐洲領導人舉行會晤”，http://www.xinhuanet.com/politics/leaders/2019-03/27/c_1124286654.htm.(上網時間：2019年9月9日)第三方市場合作令更多的發達國家參與“一帶一路”建設成為可能。通過建立小多邊的機制，破除發達國家對“一帶一路”的地緣政治憂慮，繞開一些西方國家的對華限制，消減一些西方企業對“一帶一路”項目透明度、資金來源、投資回報的疑慮，將發達國家的資金、技術優勢轉換為市場需求，使得發達國家企業獲得新的增長點，進而引導和撬動美歐國家參與“一帶一路”高質量共建。法國“求實地緣”智庫主任卡洛琳·伽拉特羅斯-盧滕貝格在談到中法第三方市場合作時表示，這一合作“符合兩國利益，也給其他國家帶來發展機遇”。(44)Caroline Galactéros, “Le contre monde est en marche,”Geopragma,mar 25, 2019.

從實踐看，第三方市場合作作為一種新的國際合作模式越來越多的國家受到政府、企業、媒體和智庫的接納和歡迎。例如，中日作為世界第二、第三大經濟體，較早在第三方市場合作上達成共識和成果，深受世界矚目。有學者據此認為，日本和中國的外交舞蹈“已經延伸到第三國的經濟合作中”。(45)“Abe’s Rare China Visit and Japan’s Bifurcated Foreign Policy in the Trump Era,”https://www.worldpoliticsreview.com/trend-lines/26647/abe-s-rare-china-visit-and-japan-s-bifurcated-foreign-policy-in-the-trump-era.(上網時間：2020年3月12日)2018年法國參議院發布的一份評估中國“一帶一路”經濟和地緣政治框架的報告稱：與中國的第三方市場合作有利于中法兩國的合作關系。(46)Wang Xin, “Third-country Cooperation in the China’s Belt and Road Initiative,”https://www.iddri.org/en/publications-and-events/blog-post/third-country-cooperation-chinas-belt-and-road-initiative.(上網時間：2019年6月30日)新加坡總統哈莉瑪表示，新加坡期待與中國拓展第三方市場合作等新的合作領域。(47)林芮：“‘文明互鑒推動和諧、和平與繁榮’——訪新加坡總統哈莉瑪”，《人民日報》，2019年5月14日。日經亞洲評論認為，日本應支持“第三方市場合作”。(48)“China and Japan Kick off Joint Effort on Foreign Infrastructure,” https://asia.nikkei.com/Politics/International-relations/China-and-Japan-kick-off-joint-effort-on-foreign-infrastructure.(上網時間：2019年7月1日)法國可持續發展與國際關系研究所建議在第三方市場合作方面，法國可以考慮在歐洲發揮帶頭作用。(49)Pascal Allizard, et les autres. Rapport D'Information, Sénat, 2018, pp.115-117.斯德哥爾摩國際和平研究所則建議歐盟從中期來看應考慮探索在第三國長期聯合投資項目。(50)Richard Ghiasy and Jiayi Zhou,“The Silk Road Economic Belt:Considering Security Implications and EU-China Cooperation Prospects, ”SIPRI,2017,pp.1-76.韓國學者也建議韓國需要與中國開展第三方市場合作，并且已經具備了與中國開展第三方合作的可能性。(51)Pyeong Seob Yang and Young Ho Park, “Emerging Countries Strategy for China: Focusing on BRI,” World Economy Brief, Vol. 9, No. 5, 2019, pp.1-8.相比之下，“一帶一路”框架下的第三方市場合作在項目和機制建設方面的初步成果(如中法、中日、中比、中荷、中新及中英之間)更是為今后這一合作的深廣發展奠定了基礎。

按照現有的速度和節奏，第三方市場合作這一新型國際合作有可能較快推廣到南美洲、大洋洲乃至歐洲。一些個案的成功在某種程度上發揮了擴散效應。2018年，中葡簽署共建“一帶一路”合作諒解備忘錄。葡萄牙總統德索薩表示，堅定支持共建“一帶一路”倡議，“拓展第三方市場合作”(52)“習近平同葡萄牙總統德索薩會談”，《人民日報》，2019年4月30日。。作為歐盟、葡語國家共同體成員國，近年來葡萄牙利用廣闊的市場資源在第三方市場合作方面與中國進行了廣泛的合作。葡萄牙國家能源網公司與中國國家電網公司合作在智利建設能源管道，葡萄牙電力公司與中國三峽集團共同開拓巴西水電市場以及英國、德國、意大利等國的風電市場，葡萄牙忠誠保險公司與復星集團共同開發秘魯保險市場。這些合作為第三方市場合作在歐洲和南美洲的進一步推廣起到了探路和示范作用。中法英三方合作旗艦項目——欣克利角核電站的順利起步是中國在歐洲開展第三方市場合作的重要成果。2016年9月，中廣核與法國電力集團同英方簽署欣克利角核電項目的最終協議。該項目是英國20年來建設的首座核電站，建成后將滿足英國7%的電力需求。(53)“中廣核與法國電力簽訂英國核電項目最終投資協議”，http://world.people.com.cn/n1/2016/0930/c1002-28751538.html.(上網時間：2020年3月12日)同時，它將提供2.5萬個工作機會和1000個學徒崗位。(54)“EDF Energy Sets out Progress at Hinkley Point C New Nuclear Power Station,”https://www.edf.fr/en/the-edf-group/dedicated-sections/journalists/all-press-releases/edf-energy-sets-out-progress-at-hinkley-point-c-new-nuclear-power-station.(上網時間：2020年3月1日)在2019年簽訂的《中法關系行動計劃》中，兩國承諾積極推動在英國的核電合作，“以在平衡、透明和互利基礎上繼續其在中國和第三方市場的合作。”(55)“中法關系行動計劃”，《人民日報》，2019年11月7日。由此可以看出，第三方市場合作的未來目標不僅僅限于發展中國家、新興經濟體，只要目的國有需求、合作方有意愿，第三方市場合作即可以遍地開花結碩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