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誠 方國武
摘 要:新世紀的鄉土敘事作品取得了較為豐碩的成果,作為鄉土小說核心意象之一的土地意象在這一時期被鄉土小說作家重視并廣泛書寫。新世紀鄉土小說中的土地意象大體上可分為商品化的土地、失根的土地以及文化記憶中的土地三種主要的形態,作家通過這三種形態表達出新世紀鄉村社會的現實矛盾、文化特征、精神空間等方面的內容,展示了新世紀的鄉村文化圖景。與此同時,土地意象的審美特征與文化內涵在新的形態下得到提升與發展,由此完成了當代鄉土小說一次重要的轉型。
關鍵詞:新世紀;鄉土小說;土地意象形態
中圖分類號:I207.4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2596(2020)10-0040-05
鄉土小說在中國現當代文學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并取得了豐碩的成果,在這些鄉土小說作品中,土地始終作為重要母題及核心的意象之一被闡釋,歷代作家以土地為載體書寫出鄉村豐富的文化內涵,使讀者通過土地這一意象窺見特定時期的時代精神。費孝通先生于20世紀40年代提出了“鄉土中國”的概念,他認為中國文化是“土地長出來的文化”[1],孕育生長在土地上的自然環境以及人文社會環境構成了中國鄉村獨有的生活環境,并以此為基礎延伸出多種多樣的社會文化特征,這些事物在耦合中形成了中國鄉村獨具特色的生活場域以及依托于其中的文化內涵。
進入新世紀之后,中國的鄉村受到了來自城市化、商業化、全球化浪潮進一步的猛烈沖擊,多元化的文化語境愈加強烈地在鄉村蔓延。對于一個相對封閉且流動性較差的傳統鄉村場域而言,這樣的沖擊無疑為鄉村傳統的自然環境和人文環境帶來了劇烈的震動,并因此產生了多種新的矛盾。新世紀的鄉土小說作家直面這種矛盾沖突,繼續將土地作為核心意象,進一步探討土地與人文的關系。概括而言,新世紀鄉土小說中的土地意象大體上可分為商品化的土地、失根的土地以及文化記憶中的土地三種形態,這些形態在新世紀鄉土小說中共同存在,并完成了土地意象在審美內涵和文化表達兩方面的轉型。
一、商品化的土地
隨著現代化進程在鄉村的不斷加快,土地的商品化成為鄉村現代化進程中最普遍也是最顯著的表現形態,土地的價值功能發生變化,從農民之生存的根本變為現代農民可以置換的商品,由此帶來了現代鄉村文化狀態的改變,人們對于鄉村的文化體驗也因此發生了變化。
首先,文學作品中商品化的土地意象形態呈現出兩方面的文化內涵。作家通過這類意象形態一方面展現出對現代物質文明的向往,另一方面也表達出現代化進程對鄉村傳統倫理秩序的摧殘和破壞。
在傳統的鄉村觀念中,土地是農民賴以生存的根本,那些失去土地的農民往往難以在社會中立足。王梓夫的小說《向土地下跪》中的康老犁作為一個典型的傳統農民形象,眼中的土地“散發著令人心醉的莊稼的清香”,他擁有的第一塊屬于自己的土地——葫蘆垡“綿軟得像面缸里的面”,他將自己與土地融為一體,也努力把自己的家人與土地融為一體,對于傳統的鄉村而言,正是農民賴以生存的土地孕育了獨特的鄉土文化。隨著商業化浪潮對鄉村的不斷沖擊,土地之于農民的意義逐漸削弱,農民不再認為土地是自身的生存之本,而是將其看作可以作為交換的商品。在周大新的小說《湖光山色》中,楚王莊利用自身的旅游資源將土地推向了商品化的浪潮,當選為村支書后的曠開田“按一畝一萬元的標準,使用期五十年”與商人薛傳薪展開合作,隨著生意逐漸做大,村子里原本的耕地不斷被征用,一座座湖邊別墅在原來種植谷物的土地上拔地而起,由此不難發現,在商品化浪潮的沖擊下,農民對于土地的心理態度從康老犁到曠開田完成了一次徹底的轉變。
商品化的土地形態是作家對21世紀以來鄉村土地利用的現實主義表達,現代化的物質文明給鄉村帶來經濟的發展,推動鄉村生活的改善。一部分作家在小說中表現出了對物質文明的向往,通過商品化的土地形態傳達出對于鄉村生活改善的喜悅和更進一步的期待;與之相對應的另一部分作家則對土地的商品化進程表現出擔憂;在此基礎上,一些作家將土地的商品化進程看作社會發展不可避免的潮流,認為對于身處其中的農民以及依托于土地的鄉土文化而言更是一把雙刃劍,從而表達出對于傳統鄉土意識的揚棄。
其次,現代化浪潮席卷鄉村所帶來的一對十分顯著的矛盾就是自然化的土地形態與商品化的土地形態之間的對立。這種對立本質上是社會經濟的產物,也是時代潮流中新舊兩代人之間激烈的思想碰撞,因此對建立在土地之上的鄉村秩序產生了十分深遠的影響,具體說來表現在以下兩個方面:
第一,鄉村自然場域的變遷。在自然形態與商品化形態矛盾的基礎上,同時基于對現代城市文明適應性較差、城鄉發展長期以來的二元對立等原因,中國的鄉村在工業化的沖擊下面臨著嚴重的環境污染以及土地危機等問題。
王梓夫的《向土地下跪》傳達了商品化對土地帶來的破壞。進入新世紀之后的柳林莊大量青壯年外出務工,種地的收益大打折扣,村民對于土地不再是以往的賴以生存的狀態,大量的土地隨著商品化進程的推進變得面目全非,在康老犁眼中的景象是“葫蘆垡卻像是一頭死去的巨獸,皮肉已經腐爛得面目全非,骨肉架子歪歪扭扭地顯露出來,丑陋得讓人惡心、想吐。”[2]作者將康老犁眼中所見用夸張的手法呈現給讀者,這種被商品化進程破壞的土地與之前“綿軟的”“香噴噴的”土地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在這種現實狀況下土地意象的審美內涵實現了由田園牧歌到丑陋不堪的變形,作者通過這樣的變形奏響了建立在土地之上的傳統鄉村秩序的挽歌,尖銳地揭露了商品化背景下的土地危機。
第二,自然化與商品化的矛盾間接導致了農民交往方式和生活方式的轉變。21世紀以來,隨著土地商品化進程中農民與土地的關系不斷剝離,中國傳統鄉村社會以鄉賢為核心和以土地為中心的倫理秩序加速瓦解,文化認同的焦慮開始在鄉村中蔓延,進而直接導致了農民價值觀念的變化,這一時期的鄉土文學作品通過對土地意象的書寫展現出農民生活方式與交往方式的異化,傳達出21世紀以來傳統鄉村倫理的解構。
土地意識造成的鄉賢身份的轉變打破了鄉村傳統的人際交往機制。作品中的土地意象變遷往往能夠從側面反映出農民的土地意識,建立在土地意識之上的鄉賢身份自然會隨著土地意象的變遷而發生改變。賈平凹的長篇小說《秦腔》中的夏天義的土地意識建立在傳統的自然化的土地意象之上,代表了傳統的鄉村秩序,他堅持躬耕,認為“土農民,土農民,沒土算什么農民?”希望能夠讓年輕人跟他一樣留在土地上,那些拋棄土地的農民在他的眼里就像池塘里的浮萍,一生無法扎根,因此力圖用傳統的鄉村秩序緊緊套住年輕人。另一種鄉賢則以周大新的作品《湖光山色》中的曠開田為典型形象,如果說夏天義代表了以政治地位為基礎的傳統鄉賢,那么,曠開田則代表了以經濟地位為基礎的新一代鄉賢,曠開田通過開發土地的經濟效益,利用土地發展現代旅游業帶領村民發家致富,新老兩代鄉賢不同的土地意識使得鄉村傳統的以家族政治為核心的人際交往機制開始轉向以經濟地位為核心的人際交往機制,這種轉變在鄉村日后的發展中愈加明顯。
自然化與商品化的土地意象之間的矛盾造成了鄉村傳統倫理秩序的解構。新世紀的鄉村生活中,由于土地地位的變化,人們的思想信仰狀況也隨著土地意象的變化而不斷打破傳統,毋庸置疑,這種現象是一把“雙刃劍”,既推動了農民思想的現代化,同時又使得傳統的鄉村倫理道德面臨著滅頂之災。《秦腔》揭示了清風街傳統倫理秩序的解構,我們在文本中看到,隨著土地的核心地位在人們心中的解構,傳統的生長在土地上的倫理秩序變得蕩然無存,賭博、通奸、嫖娼、賣淫、亂倫、賄選等丑惡現象曾經民風淳樸的清風街蔓延開來[3],不難發現,傳統的倫理道德在由市場經濟引起的土地意象的衰敗中一步步走向淪陷。
二、失根的土地
土地的商品化導致了一部分土地陷入失根的境地,因此喪失了傳統土地對于農民生存的主要功能。此時的土地已變成一個物質空殼,不再承載任何現代文化生活的意義,土地與人的關系從親密轉化為淡漠,甚至厭棄和憤恨,土地特有的價值開始逐漸削弱,最終變成人的附著物。失根的土地意象形態打破了傳統鄉村田園牧歌式的形象,這類形態直接揭示了現代化對鄉村以及農民的摧殘,作家在這種失根的土地形態書寫中不再像商業化土地意象形態一樣從兩方面看待問題,而是更加直接地表達出對千年鄉村秩序失范的痛心疾首。
在文學作品中,土地的失根意味著農民鄉土意識的淡薄甚至消亡,同時能夠反映出傳統以土地為核心的鄉村秩序正逐漸瓦解和失范。土地作為傳統農耕文明中最核心、最基礎的物質載體,在跟現代性的各種產物相遇后,蘊含在其中的人性化及歷史性的理想就非常鮮明的凸顯出來,這使得土地不再是傳統意義上守舊的一種文學命題,而是基于對傳統文化的眷戀和一種有意義的再探索[4]。
賈平凹的《秦腔》中,年輕一代農民為了生活接連離開清風街,村子里大量的耕地被荒廢,那些被撂荒的土地“長滿了鐵桿蒿、爬地龍和麻黃草”,無人耕種的土地不再是農民生存的物質載體,其價值被大大削弱,變成了村民心中可有可無的附著物。隨著土地荒廢而來的是清風街的活力與精氣神一步步走向衰落,建立在土地上的傳統鄉土文化面臨衰敗的危機。
在失根的土地意象基礎上,立足于土地之上的傳統鄉土文化開始走向衰敗。馬克思和恩格斯在《共產黨宣言》中說:“市場經濟撕去了封建社會的田園詩般的溫情脈脈的面紗,抹去了一切職業的靈光,把一切都沉浸到金錢的冰水當中去。”[5]隨著市場經濟在鄉村及其周邊的不斷擴張,文學作品中“田園牧歌”式的鄉村書寫從此一去不復返,文化焦慮在其影響下不斷蔓延,傳統的鄉村文化遺產也受土地形態的轉變而發生變化。
(一)建立在土地上的鄉土文化與人的疏離
土地意象從“田園牧歌”到“金錢冰水”的轉變造成了農民群體性的迷失與身份認同感的缺失,由于土地在鄉村生活中不再占據核心地位,以農耕文化為代表的時代內涵逐漸解構,不同群體的農民表現出了相同的文化焦慮。
隨著現代化在農村的不斷深入,傳統的包括農耕經驗、手工技藝、說唱藝術等在內的文化遺產正漸漸淡出農村生活,從而經歷著一個重構的過程。大部分青壯年離開鄉村,直接后果是土地撂荒,村莊社會生活缺乏活力,這無疑給承載農業文化的鄉村生活增添了幾分凄楚的晚景。農民與土地的部分疏離,也打破了鄉村社會結構的平衡[6]。《秦腔》中的土地在現代化的浪潮中被清風街的年輕一代人所拋棄,原本生長在土地上的傳統藝術——秦腔順理成章地遭到了與土地一樣的待遇,清風街的青年男女普遍表現出對秦腔的冷淡甚至厭惡,作為傳統文化瑰寶的秦腔在這種情況下面臨著無人可傳的風險,其所面臨的困境進一步削弱了清風街的活力。正是像秦腔一樣的文化遺產千百年來扎根在鄉村的土地里,參與構建了傳統的鄉土文化,于是年輕人對土地的疏離必然造成自身對傳統文化的疏離,進一步造成傳統鄉村文化的解構。
(二)離土現象的大量表述
隨著土地商品化不斷深入,失根的土地迅速占領了大部分的傳統鄉村,大量農民失去了曾經賴以生存的土地,21世紀以來的中國鄉村在生態惡化和文化裂變的社會大背景之下,土地的核心文化價值地位開始動搖[7],農民大量脫離土地涌入城市,離土現象大量出現在農民身上,這些進城的農民大多游走在城市的邊緣,其生活空間開始轉移并受到嚴重的擠壓。
新世紀的鄉土小說作品中不乏對于離土農民的描寫,如賈平凹的《高興》中的劉高興、《秦腔》中的夏風、趙本夫的《無土時代》中的天柱、鬼子的《瓦城上空的麥田》中的“我”,均為典型的離土農民。這些離土的農民對于土地往往呈現出兩種不同的態度,一種如《秦腔》中的夏風厭惡土地,期望自己在省城扎根,再也不想回到曾經生長的清風街,這類農民心中的土地意象呈現出落后、貧窮等特點;第二種態度以《無土時代》中的天柱為代表,他始終深愛著土地,想要“把整個木城變成莊稼地”,與天柱類似的農民心目中的土地意象是美好的鄉土記憶,他們將土地看作自己最終的歸宿。由離土現象導致的農民生活空間的轉移象征著傳統的鄉村文化語境與鄉村秩序的逐步崩潰,土地意象開始轉化為一種文化記憶中的土地。
三、文化記憶中的土地
土地的商品化和大量失根土地的出現意味著大量農民工進入城市,這些進城務工的農民不再“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耕種,漸漸成為“城市里的異鄉人”和“大地上的游走者”,因而面臨著前所未有的文化身份認同危機和階級階層二次分化的窘迫[8]。農民工將農村文化帶到了城市中,與現代城市文明相互融合,因而不可避免地帶來了鄉土范疇的擴張,文化記憶中的土地意象形態正是傳統的土地意識在城市中生根發芽的生動體現。
首先,文化記憶中的土地意象形態在這里更多的是作為與城市文化二元對立的文化參照物。作為農民在離土環境中憑吊的精神慰藉,其價值功能已失去了物質性,在與現代城市文明的對照下,它能夠喚起人們的鄉愁記憶,這里的土地意象是作為反現代性文明而出現的,代表著一種審美的、傳統的、悠遠的文化記憶。
趙本夫的《無土時代》揭示了作為文化參照物的土地所獨有的特征。天柱有著十分強烈的“種植情結”,他始終將土地是做命根子,認為土地“金貴得很”,傳統的土地意識賦予他對于土地的一腔熱忱。進城之后的天柱精神上失去了著力點,說自己“乍一離開土地,心里那個空呀,難受呀,渾身發飄”,他知道“花盆是城里人對土地和先祖種植的殘存記憶”,內心農耕文化記憶中的本能讓他選擇去待遇低的綠化隊工作,此時的土地存在于天柱的精神世界之中,土地意象呈現出精神化的特征,成為典型的鄉土文化的參照物。對于以天柱為代表的農民而言,他們賴以生存的土地已經不再是物質性的,而是承載著鄉土記憶的審美符號,正是這樣的審美符號以一種全新的土地意象形式支撐著他們在城市中努力耕耘。
其次,文化記憶中的土地意象形態帶來了農民精神空間的轉變。精神空間也被稱為心理場,這里講的精神空間主要是指人對客觀事物認知的反應之后所形成的行動邏輯(理性與非理性的),它在一定場域里指導、規范、制約著人的行動[9]。丁帆教授認為“鄉土外延的邊界在擴張,鄉土文學的內涵也就相應地要擴展到‘都市里地村莊中去;擴展到‘都市里的異鄉者生存現實與精神靈魂的每一個角落中去”[10]。正如上文所言,文化記憶中的土地意象產生的根本原因是“都市里的異鄉者”自身精神上的無依無靠,因而用一種虛擬的土地形態給自己依托和鼓勵,正因如此,農民的精神空間在這種意象形態的影響下實現了一次轉變。
21世紀以來的鄉土小說給予了進城農民更多的關注,這類鄉土小說從不同的維度書寫了農民精神空間的轉變。進城之后的農民所依托的就是僅僅殘存于文化記憶中的土地,這樣的土地意象形態一方面讓進城的農民鼓起勇氣面對生活,另一方面也誘導著這些農民在物欲中一步步走向迷失。《無土時代》中的天柱作為一個典型的進城農民形象,隨著文化記憶中的土地在自己心中的建構,天柱的精神空間及其制約下的行動邏輯在此基礎上發生了較大的轉變。作為一個地道的農民,天柱對土地的熱愛并沒有因為自己進入城市而減輕,反而在此基礎上努力在城市中“種田”,天柱的土地意識支撐著他在城市中生存,其行為邏輯正是建立在這種經歷了精神空間由鄉村轉向城市轉變之后的土地意識之上。相對而言,賈平凹的小說《高興》中的劉高興則主動拋棄土地,試圖與過去的鄉村決裂而融入城市生活,生存在城市邊緣以拾荒為生的劉高興不同于天柱對土地的熱愛,而是以一種相反的方式構建自己的精神空間和行為邏輯。文化記憶中的土地意象形態下所產生的農民形象不同于傳統鄉土小說中愚昧落后的農民形象或在田園牧歌式的鄉土樂園中自由生活的農民形象,在此基礎上實現了精神空間的轉變。
四、土地意象在新世紀鄉土小說中的轉型
土地意象作為中國鄉土小說重要的書寫對象,在不同的歷史時期呈現出不同的審美特征和文化內涵。傳統的土地意象體現出農耕文明基礎上的形態特征,鄉土小說更多地表現人與土地之間密不可分的關系及建立在土地之上的傳統意識形態,從強烈的土地崇拜意識到這種意識的變形乃至于扭曲是其主要的文化內涵。21世紀以來的鄉土小說創作呈現出傳統鄉土經驗的失靈而導致的價值游移與失語,成為鄉土小說創作內在的悖論[11],在此背景下鄉土小說經歷了一次鮮明的轉型,這一時期的作品出現大量人與土地的疏離現象,土地意象也因此完成了一次轉型,出現了前文所述的商品化的土地、“失根”的土地以及文化記憶中的土地三種新興的形態,這三種形態同時存在于新世紀的鄉土生活中,共同書寫著全新的鄉土文化,在此基礎上鄉土小說的審美內涵和文化內涵均得到了顯著的提升。
首先,就鄉土小說的審美內涵而言,現代鄉土小說多通過土地意象的畸形、支離破碎等形態客觀地再現封建禮教對鄉村的戕害,有的小說以世外桃源式的土地描寫表達鄉村淳樸、自然的一面,直到八十年代之前基本上沿用這樣的現實主義手法呈現土地意象。八十年代以后的鄉土小說開始出現哲理性和文化意識傾向,土地意象在當時的鄉土小說中呈現出百廢待興、煥然一新等形態,其現實主義特征開始減弱,哲理性明顯增強。21世紀以來的鄉土小說較之前再次上了一個臺階,作家對土地意象的描寫結合了現實主義的特征以及哲理化色彩,三種意象形態均以現實經驗為基礎討論了眾多矛盾對立現象,其審美內涵不再是單純的社會現實的再現,也不只是哲理的化身,而是更多地表達了人與土地之間的矛盾,土地意象的審美內涵在這個意義上得到了升華。
其次,新世紀的鄉土小說中土地意象同樣被賦予了濃厚的文化內涵。現代化進程與傳統鄉村秩序這一對二元對立的矛盾被作家大量討論,就社會現實而言,現代化的趨勢是社會發展的潮流,然而現代化必然會對田園牧歌般的鄉村造成破壞,作家此時通過不同的土地意象傳遞出自己的焦慮。賈平凹在《秦腔》的后記中寫道:“我站在街巷的石滾子碾盤前,想,難道棣花街上我的親人、熟人就這么很快地要消失嗎,這條老街很快就要消失嗎,土地也從此要消失嗎,真的是在城市化,而農村能真正地消失嗎,如果消失不了,那又該怎么辦呢?”[12]由此不難看出,新世紀的土地意象所蘊含的文化內涵不再是單純的傳統母題,多種土地形態表達出的是文化認同的焦慮、農民身份的缺失以及土地意識的淡薄等多方面新興的文化難題。
作為生長社會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的載體,土地文化是一個包容性和開放性、延展性都極其強大的文化系統,種類繁多又包羅萬象,包括土地自然文化、土地人文文化和土地自然——人文復合文化[13]。綜上所述,“土地”這一鄉土小說的重要母題在新世紀的作品中發生了新的變化,生長在其上的土地文化也有因此有了新的闡釋,這些變化建立在社會現實的基礎上,升華了當代鄉土小說的審美內涵和文化表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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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徐陽)
Land Image and its Cultural Expression in Local Novels in the New Century
ZHAO Cheng, FANG Guo-wu
(Anhui Agricultural University , Hefei 230036, China)
Abstract: The local narrative works in the new century have made fruitful achievements, and the land image, as one of the core images of local novels, has been attached importance to and widely written by local novel writers in this period. The land image in the local novels of the new century can be divided into three main forms: the commercial land, the be not rooted land and the land in the cultural memory. Through these three forms, the writer expresses the realistic contradiction, cultural characteristics and spiritual space of the rural society in the new century, and shows the picture of the rural culture in the new century. At the same time, the aesthetic characteristics and cultural connotation of land image have been promoted and developed in the new form, thus completing an important transformation of contemporary local novels.
Keywords: New Century; Local Novels; Land Image For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