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腦血管疾病并不是老年人的專利,相當一部分突發病癥在年輕人群中,并且年輕人發生心腦血管疾病的原因更為復雜,治療更為棘手。年輕不代表就能夠任性,我們需要擁有并保持健康的生活方式,否則稍有不慎,疾病就會不期而至。
進入神經科的第三個月我就被“趕鴨子上架”,進入急診室了。記得到急診室之后不久的某個夜里,我和我的心內科同學珊兒一起搭班。午夜12點左右,忙活了大半天的兩個人正準備在急診室大堂舒展下筋骨,結果就被前臺護士燕子拖到了門外。
“喏,兩輛車同時來的,你倆一人接一個。”負責掛號的燕子指著門外一左一右兩輛救護車沖我們說。
兩副擔架抬下來一男一女兩個病人,看著都是20歲出頭的年紀,后面跟著兩個焦急的、瞧著像是母親模樣的女人。
“什么情況?”
“那女孩兒說是晚上回到家里正洗澡的時候摔倒了,然后就叫不醒了,估計是心臟問題;另一個男孩兒說是突然頭痛得厲害。”跟車來的救護員對我們說。
珊兒二話不說抓起聽診器、血壓計先去看那個洗澡時摔倒的姑娘,我就過去問那個頭痛、煩躁的男孩兒的病史。
男孩兒叫小林,是從外地來到上海舅舅這邊打工的。他是在晚上睡覺時突然發生的頭痛,痛得像要裂開似的,想起來找止痛藥吃,結果就吐了一地,把他母親嚇得不輕。
看著小林面容煞白、神情淡漠的樣子,我用手電筒照了照他的瞳孔——等大,對光反應存在。我又試著掰了下他的脖子,略微有些頸部抵抗。被我掰了一下,小林臉上顯現出難受的表情,轉過頭去又開始嘔吐。我的腦子里迅速閃過一種疾病的名稱,趕緊對救護員徐哥說:“送去CT室吧,掃個片子再說。”
開完單子,聽見燕子在外面的喇叭里高聲喊著“搶救室開門”,急診室負責接病人的師傅正推著一臺推床從我的診室門前飛奔而過。我跟過去一看,搶救室的門開著一條縫,個頭兒高的珊兒正在里面卷起袖管、跳上踏腳凳、擺好架勢準備開始做胸外按壓。燕子拍拍我的肩膀說:“這個洗澡時摔倒的姑娘已經測不出心跳了。”
等待CT結果的間隙,我給小林開了靜脈補液,緩解他的頭痛。
我問小林的母親:“之前有過頭痛嗎?”
他母親說:“有過幾次吧,每次他自己吃點兒散利痛什么的就好了,我也就沒太在意。這次可能是這兩天活兒重,累著了。”
CT結果和我預想的一樣,大腦基底池外側裂和后縱裂池都呈現彌散性高密度影,報告上赫然打著“蛛網膜下腔出血”幾個字。我急忙給他開止血劑和腦血管解痊劑。
“挺嚴重的,”我向他母親交代情況,“需要住院,可能還需要神經外科醫生協助做進一步腦血管造影檢查和介入治療。”
看他母親不太理解的樣子,我解釋說:“蛛網膜下腔出血這個情況屬于腦血管意外的一種,在年輕人里尤其是男性患者會比較常見,可能是由于一些腦內先天性畸形的血管破裂引起的。那些先天發育畸形的血管團可能在小林還很小的時候就已經在他腦子里了,一直伴隨他生長,處于潛伏狀態沒有暴發。但這些畸形血管的管壁往往比較脆弱,在勞累或是情緒激動、血壓升高的時候很容易發生破裂出血。顱內異常血管破裂,血液流入蛛網膜下腔,就稱為蛛網膜下腔出血。”
我繼續解釋道:“這次的突然發病和他最近幾天的工作強度增大、過度疲勞有關系。如果不進行手術治療,那些先天畸形的血管就會像藏在他腦子里的定時炸彈一樣,隨時有可能再次崩裂。”
這時,外面走廊里突然爆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喊叫,之后傳來一陣陣女人的慟哭聲。我出來一看,是那個被送進搶救室女孩兒的母親,已經哭倒在地上。邊上的病人家屬惋惜地對我說:“醫生過來說她女兒怕是不行了。”
我趕到搶救室,珊兒一臉疲意地沖我擺擺手。看化驗結果像是心肌炎,所以應該是心源性猝死。
我感慨道:“雖然我那位患者的情況也很嚴重。但人的心臟一旦出了問題,‘走起來的確是比大腦出問題要來得快得多啊!”
“嗯,快得簡直讓人措手不及!”珊兒無奈地說。
女孩兒的母親似乎不能接受自己女兒已經沒了的現實,反復在和周圍人訴說著她家女兒最近正在沒日沒夜地準備研究生考試。
“我知道我女兒只是累著了,讓她歇一會兒就好啦。”女孩兒的母親呆呆地說,“我們家盈盈從小讀書就很好,高中畢業以后還是保送的復旦金融專業呢!”她一臉茫然地反復絮叨著。
“走掉的看起來又是個優秀的好學生啊!”
“沒辦法,現如今年輕的孩子們都還不太懂得照顧自己的身體。”我苦笑,忽然想到“天妒英才”這4個字,腦海里又不禁浮現出小林蒼白瘦弱的面容。
(摘自吉林科學技術出版社《神經科醫生有話要說》 ? ?作者:吳洵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