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言有矩：警惕“飯圈”背后的暗流

本社記者 劉瑜

您追星嗎？您還記得年少時的“偶像”嗎？您又如何為自己的“愛豆”打call？寫信、接機、演唱會？海報、禮物、追新劇？No！這些“老套”的手段已然成為過去，在互聯網全面覆蓋的今天，“粉絲”們的追星手法也在不斷更迭，取而代之的是“打榜”“打賞”等一系列行為，甚至形成了“粉絲文化”進而催生了“粉絲經濟”……

中國社會科學院新聞與傳播研究所、中國少年兒童發展服務中心等組織機構2019年5月31日聯合發布的《青少年藍皮書：中國未成年人互聯網運用報告（2019）》指出，我國未成年人在上網過程中遇到過暴力辱罵信息的比例為28.89%。其中，暴力辱罵以“網絡嘲笑和諷刺”及“辱罵或者用帶有侮辱性的詞匯”居多，分別為74.71%和77.01%；其次為“惡意圖片或者動態圖”和“語言或者文字上的恐嚇”，分別占比53.87%和45.49%。未成年人遭遇暴力辱罵信息的最主要場景是社交軟件、網絡社區、微博和直播平臺。

失范：“黑話”懟人沒商量

今年年初，粉絲圈中鬧得沸沸揚揚的，當屬短視頻中頻頻爆出的在幼兒園里、小學教室里，帶領全班學生為某藝人“應援”的視頻。隨后又有多家媒體曝光某大學老師“應援”某藝人視頻，如山東某教師網課宣傳藝人新歌并當眾辱罵反對學生等等，這些事情的曝光也讓藝人方頭疼不已。他們萬萬沒想到，讓自家藝人遭受事業打擊的，不是別人，而是個別極端到無理取鬧的粉絲。而藏在網絡背后粉絲的口舌之戰似乎愈演愈烈……

“番位”“流量”“死忠”“本命”“aswl”“CP 飯”……這些“飯圈”（“飯圈”是粉絲對自己所屬的追星群體的統稱，又名“粉圈”，系“粉絲圈”簡稱。）用語您懂嗎？一些極端的粉絲在表達著對“愛豆”喜愛的同時，也會用文字、圖片等多種形式對貶低自己偶像的言論予以回擊、主動貶低其他明星、為自己喜愛的明星爭取影響力、單純因厭惡與其偶像進行合作的其他明星而發起言論攻擊等。

當前，涉網侵害名譽權行為頻發，部分青少年存在價值觀偏失、網絡言論失范甚至出現網絡暴力等情形。此類案件的發生，折射出青少年對于如何規范自己的“網言網語”以及網上行為，并沒有重視。而是錯誤地認為，互聯網是法外之地，躲在鍵盤之下，可以隨意進行言語的攻擊。

在網絡的背后，粉絲們隔空對戰不僅影響了網絡環境，也影響到了藝人事業的發展，甚至侵害了藝人的名譽權。據北京互聯網法院透露，在當今娛樂文化業發展、“粉絲文化”興起的背景下，在審理涉網侵害名譽權案件中，青少年實施侵害名譽權行為的糾紛較為多發，網絡言論失范問題亟待規范。

針對此現象，北京互聯網法院2019年年底發布了一份《“粉絲文化”與青少年網絡言論失范問題研究報告》（以下簡稱《報告》），這份《報告》通過對案件的審理，深刻剖析了青少年言論失范問題的成因，并針對一些問題提出相關治理對策與建設性意見。

>>北京互聯網法院召開“提升青少年網絡素養 共筑清朗網絡空間”發布會 劉瑜攝

從北京互聯網法院審判實踐來看，自2019年1月1日至2019年11月30日，共收案41948件，結案33521件。受理網絡侵權責任糾紛案件3836件；其中，網絡侵害名譽權糾紛1075件，占比28.02%。經調研發現，以青少年為涉嫌侵權主體（即案件被告）的網絡侵害名譽權行為集中出現于從事演藝工作的公眾人物名譽權侵權案件中，同時體現出近年興起的粉絲文化的突出特點，此類案件共計125件，占全部網絡侵害名譽權糾紛的11.63%。

《報告》顯示，涉訴侵權行為內容包括使用侮辱性語言、捏造事實等，使用“飯圈”特有語言成為顯著特征。涉訴侵權行為相對集中于社交平臺，包括新浪微博、微信公眾平臺及豆瓣等。

青少年在追星過程中存在不理智、相互謾罵、失范言論升級的現象，個別粉絲將怨氣轉至對方維護的明星，進而實施對明星的侮辱、誹謗。據北京互聯網法院介紹，該院受理的多起案件中，被告實施侮辱特定明星的行為，往往由“粉絲”之間的持續罵戰引起。除在少部分案件中直接使用常人均可理解的謾罵侮辱詞語外，其余侵權行為均使用“飯圈黑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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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cs”（沒人在乎）、“xxj”（一般指行為低齡）、“lj”（垃圾）、“zz”（智障）、“倒貼”“拉踩”“粉頭”……這些看似像摩斯密碼一樣的詞語，卻是盛行在“飯圈”中的“黑話”。在互聯網法院審理的多起案件中，被告都以特定具有侮辱、貶損之義的綽號指代特定明星，雖然這些綽號可能并不為大多數社會公眾熟知，但在粉絲群體中則指向清晰。所以，法院認定，只要侮辱性的稱呼能夠形成與特定明星的對應關系，即可視為對該明星的侮辱，構成侵權。

警惕：“粉絲文化”負效應

何謂“粉絲文化”？百度百科對它有這樣的解釋：粉絲文化是依附于大眾文化滋生的一種文化形式。粉絲文化是指一個個體或者群體，由于對自己內心虛擬的對象或者是現實存在的一個對象的崇拜和追捧的心理造成的文化消費，并由此生發的為了自己喜愛的對象過度消費和付出無償勞動時間的一種綜合性的文化傳媒以及社會文化現象的總和。

互聯網的不斷發展，為粉絲追星提供了廣闊平臺。尤其是在青少年之中，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繁榮”。青少年過早融入“飯圈”并沉溺其中，對他們健康成長有著深遠的影響。

北京互聯網法院副院長姜穎在發布《報告》時曾介紹，在審理案件的過程中，法官通過追蹤案件的網民反應發現，這些案件從立案、開庭、宣判三個環節，都會受到雙方粉絲的高度關注。即便有的被告涉案言論極不文明，但在法院立案后仍受到同屬性粉絲的“聲援”和“追捧”。他們在網絡平臺上支持鼓勵被告，甚至在訴訟期間發起“打賞”活動，組織同屬性粉絲為其籌款。

姜穎介紹，在這些案件的裁判中，北京互聯網法院堅決亮明司法態度，不僅判決被告依法承擔侵權責任，賠償原告精神撫慰金，還認定被告因打賞所獲款項構成違法所得，全部收繳以示懲戒，成為全國首例。

在粉絲圈中，沒有硝煙的戰爭隨處可見。甚至當你刷著與某明星不相干的短視頻時，評論里都會出現一條與內容無關的評論：“某某必糊。”“某某最帥。”而這些評論很難斷定，對相關藝人會產生正面還是負面的影響。當明星遇到不理智的粉絲，想要獨善其身似乎都是一件困難的事情。

特別是瘋狂的“私生飯”，更給藝人帶來不小的困擾。“秒懂百科”對“私生飯”有這樣的解釋：“私生飯”是藝人明星的粉絲里行為極端、作風瘋狂的一種人。他們為滿足自己的私欲喜歡跟蹤、偷窺、偷拍明星的日常以及未公開的行程和工作，騷擾自己喜歡的明星，影響藝人（及藝人的家人）的私生活。這種行為，不僅會給藝人本身造成很大困擾，也會給公共安全帶來隱患。

而這種“過度的”粉絲文化，同時也催生了另一種現象——粉絲經濟，例如，粉絲購買明星雜志、專輯、周邊、同款或明星代言商品等。北京互聯網法院發布的《報告》中也提到：以追星為目的在網絡空間聚集的粉絲團體令應援集資得以產生，從演唱會的燈牌標語到寫字樓的外墻廣告，粉絲經濟產生了經營性收益，催生了相關從業者。從業者通過建立粉絲和明星之間的情感互動，提升粉絲黏性以獲取經濟利益與社會效益。

北京互聯網法院介紹，這些不菲的開支均來自粉絲集資及買單沖動，產生了一系列社會問題。如“應援”資金流向不透明、資金管理者圈錢跑路；低齡“打賞”、巨額“打賞”引發糾紛；“黃牛”“私生飯”等侵犯隱私、危害公共安全事件挑戰道德及法律底線等。

值得慶幸的是，對于這些行為，國家終于出手了！7月13日，國家網信辦發布了關于開展2020“清朗”未成年人暑期網絡環境專項整治的通知，其中一個方面是重點整治誘導未成年人無底線追星、飯圈互撕等價值導向不良的信息和行為。

通知態度鮮明，嚴厲打擊誘導未成年人在社交平臺、音視頻平臺的熱搜榜、排行榜、推薦位等重點區域應援打榜、刷量控評、大額消費等行為。大力整治明星話題、熱門帖文的互動評論環節煽動挑撥青少年粉絲群體對立、互撕謾罵、人肉搜索等行為。嚴格清查處置“飯圈”職業黑粉、惡意營銷等違法違規賬號。深入清理宣揚攀比炫富、奢靡享樂等不良價值觀的信息。

7月13日，國家網信辦發布了關于開展2020“清朗”未成年人暑期網絡環境專項整治的通知，其中一個方面是重點整治誘導未成年人無底線追星、飯圈互撕等價值導向不良的信息和行為。

倡議：守護網絡新生態

在司法實踐中發現的以上現象，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當今互聯網時代青少年在法律意識、道德素養、審美志趣方面存在的問題。為了更好促進青少年健康成長，北京互聯網法院積極承擔社會責任，通過梳理案例、調查研究、走訪相關領域專家等方式，對青少年網絡言論失范的原因進行了初步研究。

北京互聯網法院通過調研，分析了青少年網絡言論失范問題的成因，其中有家庭、學校等在青少年網絡素養教育方面的欠缺，也有部分公眾人物未承擔起正向引領公眾的社會責任，社交平臺缺乏與時俱進的網絡言論管理機制。此外，粉絲群體化、網絡化、組織化催生的網絡空間亞文化與新業態，都為網絡失范行為提供了土壤。

通過對涉訴青少年提出的抗辯理由進一步分析，北京互聯網法院發現，涉訴青少年往往法律意識較為淡薄，且大多存在僥幸心理。他們認為在虛擬的互聯網空間中，即便自己言論不當，但只要躲在海量信息背后，就很難被察覺和追究責任；部分青少年強調“飯圈”言論的特殊性，認為明星是公眾人物，應對“飯圈”的貶損性評價高度容忍，不應在法律上過多苛責；還有一些青少年認為其發布的侵權言論并非原創，而是從其他媒體或個人發布的信息轉載而來，其言論內容在網絡上已廣泛傳播，因此自己不需要承擔任何責任。

關注整治青少年言論失范，是全社會的責任。北京互聯網法院充分發揮審判職能，通過公正高效的司法裁判，規范網絡言論，切實履行好依法治網的職責使命。姜穎副院長建議，依法審理案件，以裁判樹規則、以規則促治理；加強訴源治理與多元調解工作；加強司法公開，引起青少年對司法審判的關注，為青少年依法上網、文明發言提供正確引導，培育健康用網文化，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增強青少年綜合素質，強化法治教育、美學教育；加強網絡綜合治理，營造清朗空間，鼓勵高質量文藝創造，引領正確文明導向。

此外，打造健康的網絡空間，更需要多方盡責。北京互聯網法院建議，互聯網平臺應當堅持依法辦網，完善網絡用戶信息審核和內容發布機制，加大對營銷號、僵尸號、網絡水軍等用戶的監測和審查力度，妥善運用刪除、屏蔽、列入黑名單等管理機制和新技術手段，督促網絡用戶加強自我管理、自我約束，對不當言論及時予以干預和制止。青少年作為主要網絡用戶，應當堅持依法上網、文明上網，理性辨別網絡信息，理智發表網絡言論。文藝工作者應當崇德尚藝，自覺承擔社會責任，帶頭抵制低俗庸俗媚俗，對互聯網上的侮辱誹謗、攻訐造假、惡意炒作營銷等違法失德行為，表明正確的態度立場，為粉絲樹立健康向上的榜樣。

“寶寶們”，咱們適度追星，只“粉”作品，它不“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