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拉爾基嫩江鐵路大橋史話

王世茹

2010 年，在一個綠意蔥蘢的季節里，富拉爾基區作家協會組織采風，相約去看遺址。富拉爾基已有三百多年的歷史，在明朝的萬歷年間，富拉爾基被叫做“瑚拉爾吉城”，據《盛京通志》記載，努爾哈赤征烏拉部時收降此城。黑龍江先民在這里生活的歷史痕跡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晚期或銅、石并用時期，他們在這里過著漁獵生活，繁衍生息。

我們的向導是個達斡爾族人，世世代代生活在富拉爾基，自稱是“土著人”，按他的年齡算不上是滄桑的老者，可是他從祖輩那里知道的事情很多。在他的指導下，我們來到了富拉爾基紅岸大堤的嫩江大橋下。這座嫩江鐵路大橋又稱281 復線特大橋，橫跨嫩江的東西兩岸，在它的左側，有一個橋墩和兩個橋頭堡，東岸的已經被1998 年的洪水給沖倒了，西岸的還立在那里，頂層似古城墻的女墻。與之相對應的下方是凸凹規則的花邊，顯現出歐洲建筑的風格。堡身高幾十米，厚厚的水泥圍墻，各個方向都有射擊口，向導說這是俄羅斯人修建的橋。在大橋的右側，還有一個已被廢棄的橋，13 個橋墩還立在嫩水中，向導說這是日本人修建的橋。一座大橋的壽命不超過50 年，那么，富拉爾基怎么會有如此之多的橋？為什么會有不同的民族，不同的國家的人來這里修橋？五十年前、一百年前，這里發生了什么？

明王朝在李自成領導的農民起義中瓦解，清軍入關，滿族人執掌朝綱，把中國的疆土擴展為西跨蔥嶺，北接西伯利亞，東北至黑龍江以西的外興安嶺和庫頁島，東臨太平洋，南到南海諸島，成為亞洲最大的國家。到了清朝晚期，閉關鎖國阻礙了中國的發展，而歐洲一些國家早已競賽似地開始了領土擴張的戰爭，對中國這塊肥沃的土地垂涎欲滴，虎視眈眈。義和團的起義，甲午海戰失利，清政府欲“以夷制夷”，欲尋求俄國幫助。

19 世紀末，橫貫歐亞大陸的西伯利亞鐵路修到了貝加爾湖，原計劃繞行黑龍江北線與烏蘇里鐵路相接。1894 年，俄國人勘測發現，如果鐵路能橫穿黑龍江和吉林兩省，比原方案節省1039 公里，且繞開了山地等不利的自然條件。由此，俄國便強迫清政府簽訂《中俄密約》，使沙俄掠奪了中東鐵路的修建權和經營權。當八國聯軍侵入北京，簽訂《辛丑條約》，使中國陷入了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深淵。

中東鐵路，最初叫東清鐵路，俄國人借地修路，對中國進行侵略。除鋼材是從美國和比利時購進外，其他一切材料均是從中國掠取。他們雇用17 萬中國鐵路工人，在生產和生活條件極其惡劣的情況下，在俄國包工和監工的層層剝削下，修建成了西至滿洲里，東至哈爾濱濱洲西線鐵路，1903 年7 月14 日正式通車。

中東鐵路建設中共分13 個工段近百個工區，西線的45 號工區就是富拉爾基，后稱為富拉爾基站，位于濱洲鐵路283.7 公里處。1899 年6 月29 日，中東鐵路工程局發布第52 號命令，規定中東鐵路兩側各3 公里之內劃為附屬地，由俄國人實施治外法權。富拉爾基淪為鐵路附屬地，富拉爾基境內鐵路全長為20 公里。1902 年2 月1 日，隸屬于俄國邊防軍獨立兵團的阿穆爾軍區的中東鐵路護路隊和鐵路員工，進駐富拉爾基，在修建鐵路和車站的同時，修建了一批俄軍兵舍和鐵路員工住宅，其中一批住宅為歐式二層樓，是富拉爾基史上第一批住宅樓。一百多年過去，那些黃白色的房子還矗立在鐵道線旁。

在鐵路的建設中，鉆山洞和架橋梁是比較復雜的工程。在富拉爾基工區面臨的難題就是要在嫩江江面上架橋，將是濱洲鐵路線上最大的鐵路橋，難度不言而喻。大橋于1898 年開始備料，1902 年開工架設，全長686.68 米，1902 年3 月28 日竣工。1903 年，東清鐵路全線通車，45 號站正式改為“富拉爾基站”。橋兩端各有一座水泥灌制的橋頭堡，由護路隊把守。

自從有了這條鐵路線，黑土地上的礦藏和糧食被大量地運出了國門；自從有了這條鐵路線，清政府在黑龍江轄區設立的與朝廷遞送公文奏章，保持聯絡的御道逐漸荒蕪。光緒三十四年，黑龍江境內驛站全部裁撤。

縱觀世界歷史，每當有外族入侵，打破原有的和平與寧靜之時，民族精神便成為人們從內心深處迸發出來的勢不可擋的力量。富拉爾基的反抗既有有組織的，也有民間自發的。

1900 年6 月20 日，齊齊哈爾義勝軍左路統領吉祥，在富拉爾基至哈爾濱鐵路區段布防，設哨所，驅逐沙俄護路隊。沙俄護路隊和工程技術人員及家屬，惶恐地登車逃離富拉爾基。7 月，筑路工人因長期不發工資舉行罷工，卜奎的義和團與富拉爾基筑路工人，聯合抗議沙俄暴行，拆毀了鐵路，破壞了路基。

義和團對富拉爾基的武裝保護及鐵路工人的覺醒，令沙俄非常害怕，便以保護鐵路和僑民為，出兵十五萬大軍，分三路大軍進攻東北。8 月28 日，占領齊齊哈爾，壽山將軍殉國。31 日，侵略軍騎兵部隊開進富拉爾基。

1923 年，中華民國收回了中東鐵路的行政權。趕走了豺狼，又闖進了猛虎。九一八事變后，日本侵占東北，1934 年挾持溥儀成立“滿洲國”，關東軍控制了一切權利，實行“工業日本，原料滿洲”的殖民經濟政策，對東北進行全面的經濟掠奪，把中東鐵路改名為“北滿鐵路”。南滿鐵道株式會社成為東北最大的殖民壟斷企業，三井、三菱、小松等財閥勢力也先后進入東北經營企業。1932 年，日軍占領富拉爾基，修筑兵營，開辦小松制材廠，建立日軍101 部隊陸軍醫院。

馬占山在齊齊哈爾打響了武裝抗戰的第一槍。江橋抗戰失敗后，1942 年，蘇炳文在海拉爾領導東北民眾抗日救國軍進行了“海滿抗戰”，以富拉爾基為主戰場，在富拉爾基鐵路線上與日軍英勇戰斗，激戰45 天，三進三出富拉爾基。10 月，富拉爾基淪陷。

1942 年，日軍廢棄了沙俄修建的嫩江大橋，修建了嫩江2 號大橋。嫩江發源地是大、小興安嶺，森林茂密，遮天蔽日，日軍的鐵蹄踐踏之處，參天大樹一片片倒下，他們把這些優質木材捆綁成筏，順嫩江水勢漂流至富拉爾基，加工成型后裝上火車運走。每天，一列列火車滿載著木材離站，滿載著大豆、小麥到站，為日軍提供補給。有護橋部隊和鐵路警護團把守的富拉爾基站，成為了日本關東軍的軍事補給線和經濟掠奪線。

戰火紛飛的年代，在強敵的奴役下，那些年我們頑強地活著，拼命地縫補那道裂開的傷口。風刮卜奎風始嘯，血沃龍沙血未央。齊齊哈爾市富拉爾基在屈辱中長大，在悲傷中覺醒，在憤懣中抗爭，在抗爭中等待，期待一輪新生的太陽。

一個世紀過去了，戰爭的硝煙早已散盡，今天的富拉爾基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在中國版圖上，它已經成為現代化重工業基地，擁有第一重型機械廠、鋼廠、電廠、建材廠、紡織印染廠、玻璃廠等，其中，中國一重是我國重工業的“長子”，是以生產軋鋼、冶金、鍛壓、礦山、電力裝配等重型設備為主體的大型全能“母機”工廠，為我國民族工業的發展作出了巨大的貢獻。由于交通便利，黑龍江省物資儲備管理局（二三二處）也建在了富拉爾基。

在20 個世紀90 年代初，國家決定廢棄日本人修建的大橋，新修建了嫩江鐵路大橋，又叫281 復線大橋，1995 年7 月8 日正式通車。這座大橋系上乘式鋼梁水泥復橋，全長857.6 米，寬8.88 米，高6.5 米，橋墩22 個，孔24 個，避車臺27 個，由守橋部隊日夜守護。這座大橋拓寬了排水量，承載列車安全運行，成為富拉爾基的鐵路大動脈，為經濟發展注入動力。

佇立嫩江岸邊，水中的沙俄橋頭堡和日寇的橋墩沉默不語，似默默贖罪。當年成為日寇制材廠動力的煙囪似一支破旗桿，也許是要作為富拉爾基被外強蹂躪的物證。只有立于岸邊護堤的百年榆樹黃了又綠，綠了又黃，它用飄落的片片榆錢向人們訴說它親眼目睹的一個個歷史瞬間。

嫩江大橋，我曾經無數次地仰望過你，從東岸、西岸，從地面、從空中。今天，我則以一個嶄新的角度來凝望你，你的歷史讓我有一種壯懷激烈的悲壯，你的歷史讓我有一種刻骨銘心的痛徹，你的歷史讓我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親切，你的歷史讓我有一種與日俱增的豪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