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陽歷史博物館里感受到安靜中蘊藏的力量（組詩）

馮亞娟

沈陽博物館里陳列的騎士有安靜的力量

在這里，孤獨得太久了

燈光昏黃，你的眼神愈發焦灼

胯下戰馬嘶鳴不已，它同你一樣

剛剛夢見了大地心房里傳來曾經的震蕩

許多陌生人陸續跑過來，話語激動、指指點點

羨慕地摸了幾下你的鐵甲和戰靴

又私自把你據為照片里的一部分

卻沒有一個能帶領你，回歸你的戰場

那年，你是第一個在冰雪里牽出春風的人

開始唱歌的河流，岸邊蔓延的綠

都在追趕你閃電般的影子

一聲鳥鳴清脆，喚醒天邊的烏金

一塊斑駁的銅鏡也能照出前世今生

朋友說，沉睡的這塊千年銅鏡，虔誠攬照

就會有萬里西風、電閃雷鳴

于裂紋處張牙舞爪

而后，圓月俯視，繁星緘口

我探身，銹跡波浪般翻滾

有鎖困的靈魂正揮霍這千年風雪

她左眼如水清澈，右目點燃漁火

玉手從高挽的烏鬢上解下帶露的杜鵑

一只螢火翩來，悄然貼落細肩

這小小的燈籠，也有難言的溫暖與哀傷

一具木乃伊引發的沙漠夢魘

一粒緊貼著一粒

在寧靜中列隊，狂風里奔跑

吞下土地河流，吞下動物植物

野心有多大，這奔流的金濤就有多兇猛遼闊

烈日是手持鋒刃的幫兇

落單的人，跑不過燃燒的熱浪

睡吧，睡吧！真主會帶你回家

風吟唱，時而高亢，時而夢囈

是誰的貪婪打碎了這金黃的鏡面？

誰的銅棺已露出殘破的牙齒？

一盞微光昏黃，如今

博物館里的一具木乃伊，眨動稀疏的睫毛

在沈陽博物館里觀看東北民俗生活區

用勤勞和樸素寫下對生活的熱愛

這些在靜止中忙碌的親人

微笑的眸里有淺灘也有深海

沒有什么能夠阻止他們手中的陽光茁壯生長

這一小片天地里的百萬生靈正在飛奔的時光中

重回人間

此刻我拼命按住肉身，靈魂卻已穿越百年河山的大夢

古老的庭院里一眼古井就在身前敞開心海

汩汩清冽融入我燃燒的血脈支流

展覽柜里的一方繡帕訴說著古老的方言

玻璃展柜內，一方繡帕

如一朵滴血的牡丹，正慢慢染濕我的眼

時光靜止，彼此交換的火焰

不斷變換發型

你可是青草老去時祖母咳出的風雪

還是青蔥的呼吸里阿姐纖手結出的春天

是否也曾在良人懷里，感嘆過歲月無常

這里的清風明月，無法釋懷那么多沉睡的痛

此刻你更像一只迷失方向的孤雁

對我默默訴說著古老的方言

而我，正穿過你欲飛的翅膀

追蹤，一個朝代的蛛絲馬跡

靜修的陶罐在等待母語的召喚

又一個生命誕生

圓臉、方口，多像我身邊的兄弟

在歷史歲月里

走出生生不息的流水聲

穿越紛亂，從一場古老的歡宴中

成為沈陽博物館里一件歷史的說客

骨縫里的暗傷勾連著多少愛和痛

可惜，一次也未能說出口

那時候緊依在你的纖腰旁

花香和鳥鳴就在血管里奔跑

夜晚，澄明的眸子里

裝下戰爭、黑暗和孤寂

再次融入黃土

頭上的格桑花開出天籟

太陽和月亮不斷轉身

風霜雨雪淬煉這最無辜的幸存者

而你的一些姐妹正在遠方被鄉愁的眼淚一遍遍洗刷

哦，她們一直在等待祖國母親的召喚

一聲，就會從靜修的夢中醒來

開出屬于自己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