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俞昌雄
食雜店的雨棚剛完成一半
兩個黑黝黝的工匠抬來梯子
往上爬,迎著落下的雨
雨包圍了他們,被收留
沒有人在意,在勞作的內(nèi)部
正積著光,而兩顆硬朗的心臟
又因那光現(xiàn)出生活的
同一具模型。可是
那紅綠相間的帆布并不起眼
厚厚的一層,雨打在上面
發(fā)出沉悶的響。長長的雨季
總有追蹤者,瓦楞上,屋檐下
哪怕是雨和雨的罅隙
他們忙于手中活,被牽引
被拉伸,幾乎有過同樣的瞬間
他們停了下來,對望一眼
雨已是錚錚作響的骨頭
偌大的世界,只有這種聲音
可以逼迫我退回暗處
像那冰涼的水泡,長時間鼓著
這時,他們已收拾好工具
如雨季最為跳躍的物種
懸掛于搖擺中的天幕
你在兩個貨柜中間穿行,朝著
海浪翻卷過的坡堤,斜飛的鷗鳥
在傍晚時分的可門港,裹著
中世紀(jì)的光暈,你那條輕飛的紅裙
代替夕陽在人世亮了一遍
你是那個黃昏得以復(fù)活的唯一
理由,抹掉船、工人及深淵的想象
空氣中落下來的都是你的氣味
海水般、魚群般,滑動
不可阻擋,觸及我,覆蓋我
沒有什么東西純潔如我們
水域縮成一束光,光里那細(xì)小的
顆粒,都是我奔向你的投影
在六月的可門港,你是多維的
但我只要燈塔般的那一部分
你開始嬉笑、耳語,一次次貼近
夜晚伏在彼此的肩上,星辰
抖動著,我們不斷地折疊身體
以那最為原始的方式
裸露愛,潮水終于趕了上來
只有你在的海才有窗戶,也只有
你在的海,我才擁有十種色彩
只有你在的海波浪才能引來敲門聲
也只有,你在的海
我迎面打開的才是那偉大的藍(lán)
只有你在的海身體如光明的
居室,也只有,你在的海
我才能摸到深淵里涌動的紅日
只有你在的海,十指生潮汐也只有
你在的海,心才會有歸途
只有你在的海,我能看見風(fēng)的
影子,也只有,你在的海
魚群像星辰般閃爍,只有你在的海
那世間的水才得以加冕
也只有,你在的海它才有親人
只有你在的海那十萬頃波濤才算作
波濤,也只有,你在的海
我的黑夜與白晝才有了回聲
只有你在的海,遠(yuǎn)方恰似一對睫毛
也只有你在的海它如詩一般發(fā)亮
無須猜疑,你的黑夜就是一卷
閃電,刺目的光照著樹叢間拍翅的飛蛾
我躲在玻璃窗背后,看雨水
敲打你的胸脯,那薄薄的衣裳
正好裹著一顆維納斯式的
靈魂。閃電留在你的眼瞳里就是
隱匿之詩,它自行伸張,而后覆蓋我
我與飛蛾有著同樣的旅途,同樣的
美——我是你身體里僅有的光
飛蛾撲向你,你正朝著更高的閃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