曇花之約

曾幾何時，聽到過曇花之說。曇花，那是花中最美，即開即謝的尤物。

那時對“一開就謝”的情狀，沒有什么具體的時間概念，只是片斷似地憑空想象。

某天知道花要開了，月色也正好，于是，幾個賞花人圍坐在院中，如待中秋嬋娟到東山般瞅著，等著花開。

忽然，花苞輕動了一下，有眼尖的人看見了，驚喜地叫道“快看，開了開了!”

于是，大家都湊近了，眼若銅鈴。只見這曇花如放動畫片般一點一點打開花瓣，一點一點探起花蕊。花開的那一瞬間，讓人想到白居易的詩句“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想到李清照的詞句“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想到敦煌飛天，傳說飛仙，衣袂飄飄。《白蛇傳》中的白素貞，《秋翁遇仙記》里的牡丹仙子，《天仙配》里的七仙女，她們的美麗和嬌好，應該和曇花有得一比吧……

這里正浮想聯翩，曇花卻已經在眨眼間由榮轉枯，點點萎縮，賞興方酣，凋零已畢。夢一般，輕悄悄地行來，芳目四顧，便無留戀，靜悄悄地離去。任人們再怎樣守望，再怎樣說詞紛云，卻已是落幕之嘆。若還想再賞，唯有相約來年了!

那時認為，曇花就是這樣子的。這種驚艷世間的花朵，一年一開，且非得月好之夜才綻放。更令人覺得匪夷所思的是，眨眼即開，轉眼即落。這樣的認為，自己都不太確定對不對。現在回頭想一想，或許正因為如此，才顯得無比地奇妙，無比地難得。

去年八月，朋友約我去宣威市倘塘鎮走親辦事，那是我的老家，就欣然答應了。

去到時，已經是夜里九點多鐘。辦完事要走的時候，我去了趟大姐家。臨走時，大姐說，要不要曇花？帶兩盆回去栽著玩玩。

什么？曇花!一聽到有曇花，我幾乎不敢相信。對我而言，這種幾近傳說的花，現在證實了它的真實存在，令我明顯感覺到了體內的血流突然快了起來，心底有著莫名的興奮。我急切地問在哪里?大姐說，在家門口那幾盆就是。我說，門口那幾盆？剛進門時我就注意到了，但在月下看來，我以為是火龍果樹，或令箭荷什么的。

大姐笑笑說，只要仔細看一下，火龍果樹和令箭荷與曇花，植株的區別還是大呢! 其中，曇花和令箭荷的植株最相似，但看久了，也還是看得出來的。令箭荷的株體要厚實一些，曇花的株體似帶，要薄一些，而且綠色更深一點。我聽她說，在電簡光下看了幾分鐘，看不出所以然來，只好放棄。我想，或許，看形態，它們都是同科植物吧!

大姐搬了兩盆在車上，說，一盆要我代送一位老師，另一盆，給我自己留著欣賞。

我說，如果能看到曇花盛開，那種感覺肯定是又幸福又美好。朋友笑著說，曇花之美，除了視覺上的感受，還有味覺上的呢!我驚奇地問，難道還可以吃嗎？朋友說，是的，曇花煎雞蛋，那可是地上有，天上難尋的人間美味。

朋友見我嘖嘖稱奇，接著說，他幾年前種了幾盆，但因其他朋友十分喜愛，三翻兩次地討要，就成人之美，完全分送給他們了。他問大姐有沒有多余的，有的話，也送他一盆。大姐為難地說沒有多余的了，僅剩一盆要留著傳種，只有來年分盆時再說。

我從來沒見過和種過曇花，要是種死了，那可太遺憾了! 于是，我好說歹說，把大姐給我那盆讓給了朋友。見我誠肯且堅決，朋友說，好吧，那就我種，種好了，明年就開花了，到時候，我們一起欣賞，品味。

由于各種奔波和忙碌，慢慢的，我就淡忘了這個賞花的約定。

今年九月的一個晚上，月色已濃。我出差回來，剛吃過飯，邊品茗邊看書，突然，收到了朋友的微信：曇花開了!

接下來，又傳過來幾組曇花的照片。

我興奮地把這幾組美照下載并保存。之后，是這張看看，那張看看，放大看，原圖看；遠持看，拿近看；睜大眼看，瞇縫眼看。

盛開的曇花，花形奔放，靈秀，灑脫，飄逸，讓人強烈地感受到了花朵的激情，嬌羞而不乏熱忱。看到它的美好，不由得想到杜甫《贈花卿》中的“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篡改一下為“此花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見”，也是十分應景的。

欣賞曇花，猶如清泉之畔看游魚戲草，是要屏住呼吸，輕言輕行的。一是因為如此之美，尊貴而高潔，玉顏仙蹤，令人心情激動卻不能肆意表現，有敬有愛卻又要文雅相待。一是因為花期短暫，要極目而品，惜時欣賞，生怕一時魯莽，大聲大氣，任意行動，驚動了青帝，嚇到了花神，眼前的美好瞬間凋殘，豈不可惜可惱，遺憾不已! 所以，面對花開，心境美好，時空充滿了幸運與滿足，快樂與詩興!

雖說曇花一現，但也不是一開即落，眨眼枯敗。只是花期短暫，不如其它花一開幾天，甚至十幾天，幾十天，可以從容賞來，由喜到厭，由厭轉惜，由惜成悟。

曇花由盛開的驚艷，脫俗，奔放而不失婉約與幻夢，到凋零殘敗與傷情，臨觀者，人人都能夠在以小時為計的時段里見識。一年的等待，數月的約守，呵護，遐想，終于開放。那一刻，心里沒有苦怨，沒有責備，只有欣喜，只有美好，只有惜愛。

曇花雖短，卻可期待，并且嬌姿無屈。若說有的人如曇花一現，經不住時間的考驗，我認為，說人可以，因為自古到今，確有不少人是經不住時間和真善美的驗證的。但于曇花而言，其美雖綻放非久，卻一經綻放，無論是誰，只要見過一次，都會一生難忘，其美永在心中。這樣的美，真實可見，可感，可嘆，可歌，可拍攝，可丹青。這樣的美，不以濃香惑媚，不以味食含毒，不以尖刺向人，雖艷麗卻非俗惡，雖如凌霄之物，卻是人間珍饈。

曇花的花期短暫，卻從來沒有放棄過綻放的生命，從來沒有放棄過美好的追求與執著，反而是更加珍惜美好，更加執著于美麗。歷經了幾百個日日夜夜，默默生長，向上向美，就算只有一天半刻的盛開，也要將生命最驚艷，最燦爛的部分面向天空，面向風雨，面向人們，綻放無余。這就是我心目中的曇花，它永遠綻放在我心底的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