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的微笑

王 京

微笑是一種美麗的表情，也是一種生活的態度。它能帶來溫暖、喜悅和信心……我們每個人都會微笑，也有各種各樣的微笑。尤其冬日里的微笑，它如春風吹拂，溫暖心田。

今年春節回豫南老家，街道的馬路北頭，看到有人在大聲吆喝著賣甘蔗，讓我想起了自己 17歲那年春節賣甘蔗的情景。那時，父親因病失憶走失了，多方尋找無果，母親思念成疾，臥床不醒，雖然不是植物人，但總不能起來。我和年幼的妹妹沒了上學的費用，只能輪流照顧母親和做家務，還要想辦法掙媽媽的藥費和自己的學費。我倆不想放棄上學啊！

春節那日，寒風呼嘯，不見太陽。別人家小孩都是拜年，早上6 點，我關照妹妹在家照看媽媽，我和鄰居家哥哥一起去地窖里扒甘蔗，準備拉上街賣。

我家有幾畝甘蔗田，在寒露后霜降前，甘蔗收獲后，扎捆堆進地窖。地窖是個圓形深洞，上下通道 4米。甘蔗堆好后，地窖密封嚴，上邊就像蓋房子一樣，中間放一根大木椽，兩邊支上小木椽，最后用甘蔗葉一層一層鋪均勻，中間留兩個出氣的孔，插上芝麻桿。這樣以保證甘蔗安全過冬，儲存到來年谷雨前后保質保鮮。

鄰居哥哥倒身子沿梯子緩緩下去，整個身體幾乎塞滿了洞口。他下去后，又把我系下地窖。地窖內陰暗潮濕，氧氣稀薄，一片漆黑。哥哥點上一支蠟燭，借著弱光，我看到鄰居哥哥和我全身是土，像兩個泥娃娃。地窖里面竟儲藏了好多好東西，有土豆，紅薯，甘蔗，蘿卜、大白菜……這些整整齊齊的東西都是媽媽健康時碼放的。它們像睡熟的寶寶安靜地躺在那里。我和鄰居哥哥翻出甘蔗，快速扎捆， 12根 一捆，一共扎5 捆。大約半個小時，鄰居哥哥和我爬上梯子，將5 捆甘蔗送出地窖。

早上7 點，我把甘蔗、木桶、掃把、簸箕等放到家中木板車上，臨走還不忘帶上一本《鋼鐵是怎樣煉成的》。

等我咯吱咯吱搖搖晃晃地把甘蔗車拉到村北街頭，已經渾身是汗。幾輛汽車從馬路上呼嘯而過，飛揚的塵土嗆得我不停地咳嗽。我不顧這些，迅速放好板車，擺好板凳。從板車上，拉出三捆甘蔗，兩捆靠在板車側面，板車做好有力的支撐。甘蔗枝干光滑高挑，表皮染了一層白粉，節枝間環狀的凸起就像壯漢暴漲的青筋，頂部留有少許巴茅一樣的葉片，很有賣相。

我取出削皮刀，“唰唰刷”幾下便褪掉了甘蔗皮，我把它截成幾段，一排排擺在臺子上，它們聞起來感覺像蜜樣的甜。

我的臉龐露著甜甜的微笑，用期盼的眼神等待過往的行人，“一塊錢一根甘蔗，又大又甜的甘蔗，便宜賣了！”并熱情洋溢地吆喝著。

我身穿一件洗得發白的舊紅外套，北風中格外醒目。不一會兒，就圍上來三三兩兩的人群。我向他們介紹起甘蔗使用的是農家肥，又甜又好吃。并讓他們試吃，他們品嘗后，稱贊不絕：“汁水多，口感好，真甜！”

“來一根！”我抽出甘蔗，麻利地拿起削皮刀，尾部著地，砍尖、削皮，旋轉蔗身，“唰唰刷”眨眼工夫甘蔗變得晶瑩剔透白凈誘人。顧客抓著甘蔗根，我抓著甘蔗梢，一小段一小段砍斷，一氣呵成，干凈利落，放進塑料袋遞給顧客。顧客似乎對我嫻熟的削皮手藝有了興趣，漸漸地，人越來越多。忙碌中不小心劃破了手指，大伙都心疼我，我找塊布條扎上，依舊微笑著給甘蔗削皮。

“閨女啊，你這么點點大的人來賣甘蔗，你家大人呢？”

“我爹大腦不清醒走失了，媽生病不醒，妹妹看著，我賣甘蔗賺點藥費和學費……”說這些我還是笑意盈盈。

人們沒有再問什么，只是掏錢買甘蔗。我不緊不慢，一根根削著，賣著。不一會一捆甘蔗賣完了，我一下感覺自己仿佛是這世上最幸運的人。

“加油，還有兩捆。”我心里給自己加油。我腳邊放著借來的心愛讀物《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小心翼翼地用小石塊壓住。沒人的時候，我就看會書。有人走過，就亮開嗓子吆喝。賣著賣著，甘蔗還剩下6 根。這時，一輛黑色轎車在我面前停了下來，走下一位中年男人問我：“姑娘，甘蔗多少錢一根啊？”我慌忙抬起頭，沖著甜甜一笑，說一塊錢一根。他和車里的人交流了幾句，然后把我最后的 6根甘蔗全部買走了。

我站在原地，看看滿地的甘蔗皮，才 3個多小時，就賣完了甘蔗，心里甭提多高興了。抬頭望望天，太陽在沉沉的云朵縫隙綻放笑臉，寒冷中多了一絲溫暖。我又撿起一根甘蔗頭，削了皮，嚼了幾口，吮了吮，一陣從未有過的甜蜜，在嘴里，在心里，彌漫開來……

我將地上的甘蔗皮打掃干凈，收拾好板車，準備躺到板車上休息一會。忽然又坐起來，嘩地倒出錢袋子里的硬幣，一個個數點。盡管多是硬幣，可點錢的感覺真是妙不可言，而且今天的收入超過以往，一共 36塊錢，這下媽媽看病的錢，妹妹近期的伙食費有著落了。我沒顧勞累，迅速跳下車，拉起板車，向家走去。

半路上，迎面遇見鄰居哥哥，他告訴我：“你媽醒了，一直在喊你呢！”

喜從天降，心比蜜甜。我本想說句感謝鄰居哥哥的話，一開口卻發不出聲，轉過身淚眼婆娑，梨花帶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