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運顯
(信陽師范學院圖書館,河南 信陽 464000)
圖書館館配(以下簡稱“館配”),是指館配商針對各類型圖書館的文獻信息資源建設,為圖書館提供一站式或集成式文獻信息資源銷售、配送和伴隨服務等采編服務的企業業務[1-3]。廣義上是指圖書館文獻信息資源建設和服務中關于圖書、期刊、報紙、電子書和數據庫等各種類型文獻信息資源及相關設備等的銷售、配送和服務等工作;狹義上是指紙質圖書的銷售、配送和伴隨服務等工作。本文所述的是狹義上的館配,主要包括物流、信息流、服務流、資金流等環節。一般認為,館配是基于供給側的概念,主要涉及館配商、出版社和圖書館三個業務主體。它們之間能否建立和諧穩定的館配關系,直接影響著圖書館文獻信息資源建設和服務的質量與效益[4]。由于我國經濟、文化、教育、技術等相關社會環境因素發展不均衡和不充分,以及館配商的“商業思維”、出版社的“出版思維”和圖書館的“用戶思維”之間的矛盾,導致出現三方業務關系協調不暢,館配生態結構失衡等問題[5]。因此,我們需要重新審視和反思館配各方的利益關系,構建健康、高效和可持續的館配生態關系,促進館配市場規范化和制度化,維護館配生態秩序和生態平衡,進而實現各館配主體的協同融合發展。
館配關系,主要是指館配市場中館配商、出版社和圖書館之間相互作用、相互影響、相互制約的各種關系的總和。從產業鏈的視角來看,館配關系主要涉及三方7種關系,即出版社之間的關系、館配商之間的關系、圖書館之間的關系、出版社與圖書館之間的關系、出版社與館配商之間的關系、館配商與圖書館之間的關系及三方整體關系。其中,出版社與館配商之間的關系、館配商之間的關系和館配商與圖書館之間的關系是主要矛盾,它們相互影響、互為糾纏,主導并建構著整體館配關系,表現為博弈關系、競合關系和共生狀態。但是,從館配運行的機制來看,用戶是最容易被忽視的關鍵性因素,而事實上用戶需求才是館配矛盾的解決之道。因此,根據館配市場的發展歷程和館配運行規律,整體館配關系主要可以概括為以下三種類型,即“以館配商為中心”的線性館配關系、“以圖書館為中心”的循環館配關系和“以用戶為中心”的網絡館配關系。
20世紀50年代,我國的館配市場產生,建立了“出版社→新華書店→圖書館”的圖書供應鏈,館配業務主要由新華書店的“圖供部”或者“團購部”承擔。至20世紀90年代中期,由于計劃經濟體制的影響,各館配主體之間主要是非市場競爭的業務合作關系。新華書店作為當時唯一的圖書發行單位,幾乎壟斷了全國的館配業務,在館配市場中處于主導地位。同時,出版社之間由于缺乏競爭,極少與圖書館發生直接聯系,更多的是與新華書店進行合作。圖書館則主要通過新華書店的《新華書目報》《科技新書目》《社科新書目》等紙質書目,進行綱目購書。這一時期是館配市場發展的初級階段,信息流、物流、服務流和資金流等館配業務在出版社、新華書店和圖書館之間線性流動,這是由新華書店主導的館配合作關系。
20世紀90年代中后期,隨著市場經濟體制確立,高校圖書館圖書文獻聯合采編中心、民營館配商、館社直供商等進入館配市場,打破了新華書店的壟斷,形成了全國性與區域性館配商并進、民營系與新華系館配商并存的館配市場格局。高等教育事業的快速發展及普通高等學校教育教學工作水平評估、全國文化信息資源共享工程等項目的實施,大幅增加了圖書館購書經費的投入,促進了館配市場的繁榮。截至2005年,是館配市場的快速發展時期,其間圖書館開始掌握館配市場的話語權。由于館配商和出版社的選擇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圖書館的意愿,且高校聯合采編中心和新華書店因市場競爭力不足,前者被淘汰,后者市場被擠占不得不進行體制改革,民營館配商憑借經營更加靈活、服務更加周到、業務更加規范的優勢,逐漸成為圖書館的主要合作對象。對此,出版社加強了“出版思維”與“商業思維”的融合,紛紛成立館配部來加強與館配商和圖書館的溝通協調,促進書目數據的循環流動,提高市場占有率。這一時期,是館配的中級發展階段,實現了信息流與服務流在三方之間的循環流動,這是由圖書館主導的基于競爭的合作型館配關系。
2000年以來,由館配商或者圖書館主導的館配關系已無法反映當時館配生態關系現狀,不利于館配各方的健康和可持續發展。前者是計劃經濟時代的產物,不能充分調動館配各方的積極性和創造性;而后者處于市場經濟體制的轉型發展期,相關體制機制還不夠健全,容易產生經濟問題,破壞館配生態。為了規范館配市場,國家相繼出臺了《招標投標法》和《政府采購法》等相關法規政策。經過2003—2005年的試行和2006—2009年的全面推廣,2010年以后,招標采購成為圖書采購的新常態[6]。這實現了館配市場的規范化和制度化,同時,也剝奪了圖書館的館配主導權。構建“以用戶需求為中心”的新型館配關系,已經成為各方的共識:1)圖書館的宗旨是“用戶第一,服務育人”,資源建設要面向用戶,以用戶“需要不需要”“滿意不滿意”為根本目標,切實提高質量和效益;2)隨著用戶權利意識的覺醒,用戶權利逐漸從應然狀態向法定狀態和實然狀態轉變,圖書館資源建設需要從普適性向個性化和精準化轉變;3)《普通高等學校圖書館規程》《公共圖書館法》《公共文化服務保障法》等相關政策法規要求館配工作必須以用戶為中心;4)信息技術的突破性進展和廣泛應用,實現了用戶需求的可視化、可預測,正在重構館配技術框架,重建館配生態關系,重塑館配職業價值;5)出版社通過用戶數據的聚合分析,通過“創作思維”“出版思維”與“用戶思維”精準對接,實現用戶需求前移;6)館配商轉型發展需要將“商業思維”與“用戶思維”進行深度融合。這一時期,是館配的高級發展階段,實現了信息流和服務流等在各方之間的立體流動,這是由用戶主導的基于合作的競爭型館配關系。
目前,我國館配市場處于“圖書館主導”與“用戶需求主導”并存的階段,逐步實現館配各方基于經濟價值的相加階段向基于終極價值——“用戶需求”的相融階段的重大轉型變革。但是,由于館配各方過于關注自身利益,忽視了相關體制機制建設,致使工作中長期存在著不規范、不科學和不專業等問題,給館配造成了嚴重困擾。一方面,每年逾50億元的館配市場[7]為給新華系、民營系和館社直供系館配商提供了巨大的商機,同時,也暴露出館配商惡性競爭、信譽失范、供貨及服務能力欠缺等方面的問題。而全國580余家出版社每年出版50余萬種圖書[8],出版社之間的競爭加劇,社商關系復雜化。“餓死同行、累死自己、坑死圖書館”等現象頻出,給館配各方帶來了嚴峻挑戰。另一方面,圖書館館配關系協調不暢,用戶參與度低,資源建設的專業化與用戶需求的個性化之間矛盾加劇。因此,當前館配關系失范,已經成為館配各方健康發展的潛在威脅,館配市場的規范化和制度化建設迫在眉睫。
在當前的館配環境中,組織結構不健全、制度不完善使構建健康、高效、有序的館配發展愿景隱含著潛在風險:1)館配組織結構分散,圖書館協會、出版協會、發行協會等缺乏深度協同融合,圖書館聯盟、館配商聯盟和出版社聯盟各自為戰;2)用戶組織虛化,用戶話語權缺失,用戶權利被弱化或忽視;3)《招標投標法》《政府采購法》《公共圖書館法》《普通高等學校圖書館規程》等政策法規對館配行為只作原則性規范和整體性要求,而館配的規范化運行還需要系統性制度保障;4)館配體制機制不健全,導致圖書館壓力過大,關系過于聚集,協調不暢。館、社、商、用戶等都要通過圖書館進行權利表達,而各種合作機制、競爭機制、服務機制、監督評價機制等又需要組織和制度支持,因此,館配產業的健康和可持續發展需要健全的體制機制提供保障。
從產業鏈的視角來看,館配各方既是利益共同體,又是命運共同體,構建基于合作的競爭型館配關系,有利于館配各方的健康、可持續和協同發展。但是,由于館配體制機制不健全,館配各方過于專注市場屬性,致使館配主體各自為政,館配關系碎片化,制約了整體館配關系的構建:1)館、社、商各自為政,圖書館的館藏政策、館配商的經營策略、出版社的出版策略之間缺少協同融合;2)圖書館與館配商之間關系微妙,圖書館想要“質優價廉”,而館配商為了利潤時有鉆法律空子、屏蔽書單等不良行為;3)圖書館與出版社之間,由于缺少全國性的書目數據平臺,無法實現書目數據和庫存數據的實時更新,限制了對館配商的監督與制約;4)館配商之間不是通過組織、制度、文化、創新等內涵建設提高競爭力,而是拼折扣競標,導致館配行業充斥著不正當競爭行為;5)館配商與出版社深度博弈,館配商通過出版社讓利獲取利潤和提高競爭力,同時,積極構建館配商聯盟和大中盤格局,以博取全國性或區域性壟斷利益,而出版社則被迫構建出版聯盟,加強與圖書館之間的聯系,減少館配商的“壓榨”。
館配的終極價值是通過資源和服務與用戶需求精準對接,實現個體用戶的個性化發展和整體用戶的全面發展。從館配發展的歷程來看,在館配關系結構中,不管是館配商主導還是圖書館主導,不管是出版社的“出版思維”、館配商的“商業思維”還是圖書館的“用戶思維”,都尚未真正實現館配重心向用戶主導的戰略轉型,導致館配資源和服務無法與用戶需求實現精準對接,長期處于低效運行狀態:1)用戶權利意識增強,從館配的虛位主體向實位主體轉變,爭奪館配的主導權;2)圖書館、館配商和出版社本位意識嚴重,長期忽視用戶需求;3)用戶需求表達的主動性不夠,館配各方在資源建設和服務建設時,無法精準施策;4)信息技術和媒介融合,信息的無序化生產與用戶個性化、多樣化需求都加劇了館配供需矛盾。
技術不僅具有工具性,更具有社會關系的建構意義。相關技術的更新迭代以及技術融合和媒介融合為館配業務注入新發展動力的同時,也給傳統的基于經濟效益的競爭型館配關系帶來了嚴重的沖擊:1)促進“讀者第一”和“以用戶為中心”等圖書館用戶權利從“應然狀態”向“實然狀態”轉化,用戶的主體地位和話語權得以確認和增強;2)圖書館工作從基于用戶的普適性需求向基于用戶的個性化需求轉變、從粗放型服務向精準型服務轉變、從數量規模型向質量效益型轉變,“讀者決策采購”常態化、“按需服務”智能化;3)“按需出版”和“紙電同步出版”或“數字出版”成為出版社發展的方向;4)館配商從紙質資源服務商向知識服務商、平臺運營商、設備服務商和圖書館服務運營商等圖書館綜合服務商轉型。
當前,館配市場和館配工作要以滿足用戶需求為中心,全面推進館配供給側、需求側和技術側的轉型變革,運用“命運共同體”的思維,積極構建館配整體發展觀。館配各方要尊重市場規律,加強整體性和系統化建設,積極建構基于合作的競爭型館配關系。同時,要將圖書館的“用戶思維”進行戰略前移,深度融合出版社的“出版思維”和館配商的“商業思維”,構建“一個中心、兩個基本點”(以用戶為中心,以資源建設和服務建設為基本點)的館配共識。
目前,館配供需關系正面臨著嚴重的結構性失衡問題,供需錯位正成為館配生態健康和可持續發展的主要障礙:第一,出版產能過剩,產品低端和同質化嚴重,制約了出版轉型升級;第二,館配商過度競爭,壓縮了利潤和生存空間,導致館配的供給與需求契合度差;第三,圖書館受限于制度和規則,導致館配話語權弱化甚至缺失,供需秩序的維護與執行不到位。因此,要全面協調館配各方的核心利益和重大關切,運用用戶思維和用戶觀點,以“用戶是否需要”“用戶是否滿意”為評判標準,以“是否有利于提高館配生產力”“是否有利于發展館配服務效能”“是否有利于促進用戶個性化發展”為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方向,做到:1)構建基于合作的競爭型館配關系,滿足用戶需求是各館配主體合作的基礎,而競爭是為了更好的合作;2)提高需求側的話語權和監督權,將用戶納入館配體系,構建以用戶為核心的館配關系;3)打破利益分配隔閡,全面協調圖書館、出版社和館配商的生產、銷售、服務供需關系,構建館配共同體;4)將作者納入館配體系,提高作者“創作思維”與用戶需求的契合度,促進館配主體結構的優化重組。
館配的最終目的是滿足用戶需求,而館配的根本矛盾是資源和服務能否與用戶需求實現精準對接。因此,要對出版社的“出版思維”、館配商的“商業思維”、圖書館的“用戶思維”與用戶需求之間的結構性矛盾進行精準解構,需要構建基于需求側的新型館配合作關系:1)建立用戶組織機構,重視用戶需求表達,維護用戶權利;2)圖書館對用戶需求負有直接責任,在資源建設方面要開放決策權,構建讀者決策采購(PDA)模式,服務過程中要重視用戶體驗,加強針對性、個性化和精準化服務;3)館配商負有運營責任,要深度開展用戶需求調研和數據分析,積極構建館配平臺,通過線上和線下館配會,實現用戶的決策采購權,提高館配效益和效能;4)出版社負有生產責任,在出版選題和創意策劃等方面提高用戶參與度,積極推動按需出版和數字出版,提高館配的生產者與消費者在內容與形式上的互動性。
傳統館配系統由于信息不對稱,往往導致館配系統碎片化,各館配主體協調不暢,館配系統功能和整體效能無法充分發揮。“用戶至上”“用戶為中心”“讀者第一”等服務理念多表現為圖書館等館配主體的宣傳與自我表達,用戶權益“口惠而實不至”的尷尬局面亟待化解。新常態下,信息技術的突破性進展和在館配系統的廣泛應用,實現了館配各方的數據化和可視化,為構建全面協同的館配系統提供了技術支撐:1)實現館配主體的全面融合,提高館配主體的業務素養和技術能力,促進館配主體與用戶和作者之間的利益融合;2)實現館配系統數據的全面融合,促進館、社、商、用戶等相關數據的深度聚合與分析,提高用戶需求與資源和服務的一體化水平;3)實現圖書館資源與服務系統、館配商數據系統、出版社出版系統與用戶管理系統的一體化融合,促進產業鏈的轉型升級,提高館配整體效能。
完善的體制機制是館配市場和館配工作制度化和規范化的根本保證:1)健全館配工作機制,加強館、社、商行業協會、學會的協同協作,促進館配工作標準化;2)健全館配制度,制訂館配細則,尊重館配的特殊性和規律性,真正實現館配工作制度化;3)加強館配專業化建設,堅持“業務工作由專業人員來做”的原則,要堅持“走出去,請進來”的原則,館配人員要跳出館配來分析和研判館配,而立法、管理與用戶要融入館配業務,重新審視和反思館配工作;4)構建館配評價體系,通過對館配主體的標準化、專業化和規范化評價、用戶需求的契合度評價以及用戶滿意度評價,提高館配效益和科學化水平。
隨著國家文化發展戰略的轉型變革,出版社、館配商和圖書館正面臨大變局,館配市場正處于轉型發展期和關鍵機遇期。館配主體要深度融合國家發展戰略,積極踐行文化大發展、大繁榮政策和書香社會、學習型社會、全民閱讀的倡議,認真貫徹《公共圖書館法》《普通高等學校圖書館規程》等政策法規,把握館配市場發展規律,積極建構館配命運共同體和落實總體發展觀。同時,館配各方要牢記“傳承文明,服務社會”的初心和使命,將“為館找書”“為書找館”與“為人找書”“為書找人”的理念有機結合,全面推進館配商的“商業思維”、出版社的“出版思維”和圖書館的“用戶思維”之間的深度融合,構建健康、高效和可持續的館配生態關系,促進館配工作從重視經濟效益向重視社會效益轉變,實現供給與需求、技術與方法、質量與效益、過程與結果的有機統一,在實現館配各方協同融合發展的同時,為實現人的自由與全面發展,拓展館配主體的“可為”和“應為”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