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樹林（外二首）

林達琳

小時候

最喜歡光著腳丫子

在紅樹林里面尋寶

這個清涼的世外桃源

每天都能制造驚喜

小伙伴的笑聲和驚呼聲

烙在心尖的年輪上

也封存在深淺不一的腳印里

瞧瞧

竹簍里裝滿了寶貝

小魚小螺還有大螃蟹

褐色的鳥蛋

還有七彩的夢兒

則裝進了衣兜

滿載而歸的嘴角上揚

卻無法掩飾腳步的輕快

灘涂的陣陣海風經過紅燒

整個農家院子

散發出濃烈的海水味

親切而醉人

憨厚的曾祖父坐在矮凳上

土釀燒酒令他的話變多

瞇著的雙眼漸漸通紅

像映照在紅樹林一隅的晚霞

幾十年過去了

每每想起這幅泛黃的油畫

我的內心

既溫暖又憂傷

老狗

它是黑色的

眼睛卻是棕黃色的

它生了一窩又一窩小狗

和它長得一模一樣

連脖子上的一撮白色花紋

都完美地復制粘貼

白天它常常不知跑到哪里去

夕陽西下炊煙裊裊

便準時回家

趴在那塊青石板上睡覺

當它高興的時候

它會拼命搖尾巴

想說的話就要沖口而出

當它委屈的時候

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像極了不會掩飾的孩童

大多數時間

它不吵不鬧不喜不悲

一副懶洋洋的模樣

睡覺時間比全村的狗都多

連陌生人走過都目不斜視

村里人說你家的狗太懶

賣給?狗二正好換點錢

奶奶瞪了那個人一眼

俯下身摸摸狗的頭

像寵溺自家的孩子

那個夏天的晚上

全村的狗都睡著了

我家的老狗一反常態

拼命吠叫

還用爪子抓門

勞累一天的爺爺隔著門

大聲地呵斥老狗

它卻越叫越大聲

沒人見過它如此暴跳如雷

奶奶不安地自言自語

老狗的路是不是

即將走到了盡頭

才會表現得如此反常

當爺爺奶奶難過地走出房間

忠誠的老母狗叫得更起勁

扯著兩位主人的褲腿

剛剛走到

那塊青石板的位置

泥磚瓦房轟然倒塌

驚魂未定的爺爺奶奶

在煙塵滾滾中緊緊地摟著老狗

許久說不出話來

這時全村的狗都醒了

而我家的老狗又沉沉睡去

荔枝樹

我家門前曾經有三棵

高達云端的荔枝樹

樹齡比族長的胡子還長

核比肉占的比例還多

卻是孩子們快樂的源泉

無奈樹太高

往往只能望荔枝興嘆

終于盼來刮風下雨

雨中撿荔枝的歡天喜地

長大以后再也沒有體驗過

在雨中躲避半紅的荔枝

瞬間砸中腦袋的興奮

卻常常出現在夢中

走過半生

看遍山河

游子已然步履蹣跚

我依偎著荔枝古樹

訴說背井與離鄉的故事

雖然說近鄉情怯

但是回到了故鄉

卻在不知不覺間

放下了左手的矛

以及右手的盾